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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柳栩


古琴声起,音色清泠,声势渐重。

        花台上,光乍现,一轮春月开宫镜。

        随着一名身着繁复华丽长裙半遮面的女子手中的折扇缓缓展开,台下看客的目光纷纷汇集在她凹凸有致的腰身上。只见台上佳人莲步轻移身姿柔软,渐变的水袖扬出一道优美的曲线,仿若五更朦胧天际的淡青弧度。

        起初台下还有些嘈杂声,但渐渐被几声喝彩代替。随着音律渐快,娴静中突出惊雷,舞者招式渐快幅度加大,翩若惊鸿兮若游龙,重重裙摆随之舞动翩跹,令人担心是否会不小心绊倒。但舞者神色婉转仿佛已然融入其中,姿态清淡柔美之余力道把握精准,足可见其深厚扎实的舞蹈功底。

        清而不淡,艳而不媚,芳华出尘,灼灼其华。

        台下的看客或仰头或起立,皆不由自主得鼓掌喝彩,因声势太盛,引得二、三楼的几间客人都伸出头来看热闹。

        一时间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在台上,几乎没人注意到门口进来一名衣冠华贵身量高大的贵公子与其身后两名神色各异的锦衣男子。

        待尚在楼上赞叹不绝的鸨母接到消息时楞了一下——往常他一来就直接去三楼的“听雪阁”,在一楼的花台前驻足是头一遭,随即面色一紧细细吩咐手下一番,稍整妆容一路小跑亲自前去迎接。

        “老身见过柳公子。”鸨母匆匆赶来,礼数周全的向贵公子恭敬正色一拜,见他的目光仍停留在台上便放低声音继续道,“不瞒您说,这不是蕊儿姑娘,蕊儿姑娘临上台时突然抱恙,这新来的女孩小云恰好能跳。说实话,老身也没想到她能舞得如此出彩,神韵更胜蕊儿几分。”

        贵公子点头,临走留下一句话:“一会带她上来。”

        鸨母面色有瞬间的为难,但随即点头:“遵命。”

        一舞毕,女子礼貌的向众人深鞠一躬,正要退下时台下看客开始起哄:蕊儿姑娘舞姿极美,何不摘下面纱令我等一睹芳容?

        眼看台下看客们的情绪越来越激动,甚至有人跃跃欲试想直接上台动手,她不知所措之际,鸨母及时上台为她解围:对不住众位官人,蕊儿姑娘今天身体欠佳,明日会亲自登台为各位道歉。为表小馆诚意,明日来场客人皆可评今日的入场券免费入场。

        鸨母现身,台下一片静寂,再没人敢有半个不满意。

        南屿馆既然当得起隆佑第一青楼,其龟奴与打手自然不是当摆设的,能掌管此馆的鸨母更不是凡人。如今她虽已甚少露面,但江湖里仍不乏她当年绮丽传奇的非凡传说。

        终于走到台后,云又微摘了面纱长长舒了口气,正要向鸨母道谢时,忽听鸨母对她态度和善道:“小云,三楼有贵客要见你。再帮妈妈一次,一会一并给你结五十两银子。”

        虽然她确实挺想去三楼看看,而且五十两很诱人,但此时去三楼就是往火坑里跳。关于青楼云又微懂得不多但不代表她傻,闻言赶紧摇头:“谢过妈妈,可是我还有事,真得赶紧走了。”

        “据老身所知,近几年来这位贵客提出的要求,整个天下都没几人敢不从。”鸨母仍笑容甜美,说出的话却令云又微心惊,“白夜卫柳总管,得罪他是什么下场,你应该知道吧?”

        云又微猛地抬头,只感觉自己摊上了一个活阎王。

        白夜卫柳总管,柳栩。

        如果说白夜卫已然令人闻风丧胆,那么作为统领这支队伍的第二实权人,现今的柳栩只一个“白夜卫柳总管”的名号便可摄人千里之外,随便一句话都是命令。

        云又微曾听闻,即便在云府,云相见了他也是十分客气,无论旁人。

        南屿馆三楼。

        碧玉为壁,玛瑙做缀,金丝为毯,四周墙壁上反而描绘着细致繁复、以山水风景为主的精美壁画,山高水远大气磅礴,毫无萎靡之气。

        仅仅是过道已然奢华的不像话。

        但云又微此时无心赏景,正被人带至听雪阁门口等待传唤,耳边还回想着方才鸨母的话:你既不愿自报姓名,我也不勉强,毕竟作为生意人,我只在乎生意好坏。我喜欢你的舞,今天咱们遇见也算缘分,好心点拨你几句。

        若你头脑清醒,这单生意也好做,柳总管一向眼光甚高且不会让来路不明的女子侍寝。进去后你只管顺着他说话,待他兴趣过了自会让你出来。

        呐,有条规矩,只要他没让你抬头,你只管垂首伺候,切不可与之正视。待做完这单生意,咱们人财两清,你要愿意再来献艺,也算熟人,价钱好商量。

        不多时,一名身着云白织锦的女子出来朝云又微一拜:“云姑娘,柳大人请您进去。”

        门乍开,有喜庆悦耳的丝竹声传入耳中。

        云又微抬眼一扫,只见屋内宽阔雅致以黄红色调为主,前厅低台处几名女子正随乐起舞,里边正席处三个男人正在说话,几个衣着清凉的女子正低眉顺眼的端茶递水侍候左右。

        云又微不禁心里嘀咕:说话就好好说,找这么多女子陪着算怎么回事。

        不过话虽这么说,细看之下这些女子个个肤白貌美穿的少也就罢了,还偏偏极有眼色,上赶着往他们身边凑,就是她一个女子看着都十分受用,难怪男人喜欢来这种地方。

        虽然她一时还有点接受不了。

        眼见那边歌舞升平其乐融融没人搭理她,云又微就站在这大门这边默默旁观乐得清静自在,甚至开始祈祷他们千万不要想起她,她好瞅机会悄咪咪的溜出去。

        云又微正寻思着逃跑路线,忽闻一锦衣男子闷吭一声,继而一名女子在他面前跪地求饶声音颤抖:“大人饶命,奴婢真是不小心……大人饶命啊!”

        一时间众人都被这个小变故打断,弹琴的跳舞的伺候的都停下手中的活儿跪成一片,令云又微觉得这个时候她站着是不是不太合群。

        正当云又微决定俯身蹲会时,忽闻一个干净、清越、略带笑意的男子声音:“常言道客者为大,黄大人,如何处置,但随你意。”

        一名四、五十、面红体胖的中年人客套拘谨着陪笑道:“柳大人言重了,不过是姑娘不小心打翻了杯水而已,下次注意就是了。”

        柳大人,他就是传说中令人生畏的柳总管?云又微伸头张望,但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身着玄衣的清瘦背影。

        “伤及自己体肤的事,黄大人尚胸怀广阔,看来有时传言不可尽信。”

        他的声音有些发虚:“柳大人……何出此言?”

        陆毓笑笑接过来话来:“曾有传言称,有一个新来的小言官说了黄大人在苏州的小侄子几句,黄大人便对其施加压力,致使那小言官郁气累积,半月后便一命呜呼。”

        “……柳大人、陆大人明鉴!”中年男子闻言顿时起身朝两名年轻男子一拜,诚惶诚恐,“小人原和商言官认识,只是一日吃多了酒一时说了他一句,不想他就……,哎,实在可惜!”

        “聊天而已,黄大人不必紧张。”柳栩抬手示意他坐下,而后瞥了一眼尚跪在地上的一众女子:“都下去吧。”

        “是。”

        云又微正看在兴头上,闻言却也乐得差点哼起小曲——哈哈哈,这银子也来得太容易了!回身开门之际仿佛已经看到门把手周围环绕着的一圈小银锭在朝她招手。

        然而正在门开半扇之时,柳栩突然出声:“小云,你过来。”

        “……!”云又微羡慕的看着一众美女鱼贯而出,强忍着想要抬脚出门的冲动转过身来,拖着沉重的步伐定定的朝他们走去。待她绕过正厅行至正席,不经意的垂眼,正巧撞上柳栩投打量她的探究戏谑目光。

        眼前的男子年少倜傥,斯文儒雅,此刻正歪着头,拇指托住下巴,食指横在唇间,其余三只手指微翘。明亮的烛光中,他的手指骨节分明,指如削葱。

        当真是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云又微有瞬间的恍神。

        柳栩复又舒适得靠在椅背上,看向黄胜继续闲谈:“按理说这事本不归我管,但前两天我的堂表舅舅来找我,和我哭诉他的言官女婿暴毙街头。黄大人,如果我没记错,我朝近两个月来只损失了这么一位优秀的商言官。”

        “……是,商言官才思敏捷年少有为,着实优秀。”

        云又微余光瞟见他有些泛白的鬓角滚下一颗晶莹的汗珠。

        “常言说得好,富在深山有人知。其实平心而论啊,这之前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号亲戚。不过人家大老远的来一趟也不容易,既然有求于我,我总不好坐视不管,黄胜,你说是不是?”

        话已至此,柳栩仍旧温和带笑,但这一个“黄胜”出来,即便黄胜仍看不透他的真实意图,也知道自己今天势必凶多吉少了。

        他再坐不住,即便一把年纪,一番下跪动作也比方才那女子利索规范不少,顷刻间声泪俱下:“柳大人,柳大人饶命啊!小人着实不知商大人原和您有关,真是大水淹了龙王庙……还望柳大人看在小人无知的份上,饶过小人,下辈子小人一家老小必为您当牛做马……”

        柳栩低头看着他沉吟一句:“来世报飘渺遥远的很,我还是比较相信现世报。”

        黄胜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大人需要小人为您做些什么?只要小人能做到的……不,只要您说,就算小人做不到也会想方设法去做的!”

        “黄大人不愧两朝老臣,果然悟性超群。既如此,本公子也就不兜圈子了。”柳栩唇边噙着笑,轻啜一口茗茶轻描淡写道,“你两江总督的位子,本公子思忖了许久,如今终于有了合适人选。”

        闻言,云又微秀眉微蹙——这人虽然长得不错,但这办的这叫人事嘛!难怪近几年白夜卫行事诡异无定,原来问题出在领导上。而且来这种地方找人算账,柳总管还真是个人才。

        彷如当头一棒,黄胜瞬间眼前一黑。顿了一下,他向柳栩拜下去,声音还算镇定清晰:“小人明白,小人这就回家去准备辞呈,向皇上奏明老臣年迈眼花……”

        柳栩打断他:“我信得过你。”

        黄胜再拜,颇有些感恩戴德的意味:“黄胜谢过柳大人!”

        近年来,柳栩在朝中安排己方势力他偶有听说,但因某些不明原因从而使得个别朝廷大员家破人亡,已是朝中众所周知的秘密。想自己也快到致仕的年纪,拿身外之物换得善终与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也算划算。

        “黄大人请起。看在黄大人如此爽快的份上,我敬你一杯。”柳栩坐起身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上来前我才命人才开了一坛十年的女儿红,黄大人你当真是来得巧,定要好好品品。”

        云又微在柳栩的示意下拿起桌上一只装饰着多色玛瑙的华贵银壶,斟一杯美酒,双手递到黄胜面前。

        没等黄胜表态,柳栩就端起手中的玉杯:“我且以茶代酒,先干为敬了。”

        见黄胜面色疑惑的将杯中酒喝得一滴不剩,柳栩终于敛了嘴角仅存的一丝笑意:“送客。”

        “哎!”云又微闻言又来了精神,才转过身却见陆毓已起身扶着黄胜往出走了。

        难道不是叫她?

        不行,毕竟是个机会,总要试试才行。

        云又微面不改色的跟过去,只听身后传来一个阴柔且不辨喜怒的声音:“云姑娘,从一进来,你似乎就急着出去。”

        云又微呼吸一滞,突的灵光乍现:“……大人哪里的话,能伺候大人是多少女子求之不得的,奴婢正是要去关门呢。”

        说话间她已行至门口,“吧嗒”一声,亲手锁死了阻碍自己回家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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