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争执
眼中阴鸷一闪即逝,竺轩云此时又是神色淡然,他轻抬脚尖便将脚边药材踢还回去,道:“不是我好为人师,但是我有必要为你们细细分说这所谓在天延堂抓的药方。”
“麻黄主疗外感风寒轻症,为发散风寒的药草,你说你偶感风寒来天延堂寻医,麻黄在这药剂中出现倒也寻常,只是这麻黄却有致命缺陷,那便是体虚之人服用,严重可致精神混乱,所以天延堂自开铺以来便剔除了麻黄这味草药,你说你在天延堂抓的药剂,可不是漏洞百出?”
三宝眼角微微抽搐,嗓音却越发见长,“嘴长在你脸上,你说没有那便是没有吗?”
“好说,谁若是不信便可进来搜查一番,看是否能找到雄黄这一味药材。”
见露了马脚,三宝反做张做势,嘴上嚷嚷道:“别以为天延堂便能仗势欺人,我今日前来不止是为自己讨个公道,还是为了给你们一个教训,告诫你们不要怙势凌弱!”
话音刚落,几个随从便提棍打翻了天延堂门前的竹竿望子,三宝几步上前正欲推开拦在前面的竺轩云,而未待赵承玉出手,一把凭空而现的长鞘似离弦之箭般飞速袭来,又准又狠地击中三宝脑袋,直发出“珰”的一声大响。
正疼地捂头叫唤,三宝转而又被一计飞脚踹开老远,腾空砸向路边的小食摊子,直将木摊子撞了个稀碎。
再定睛一看,众人面前不知何时忽现一黑衣男子。
“我看你等是闲得发慌,竟敢来天延堂寻事!”
顾风眉目生威,薄唇紧紧抿成一线,衬着面色越发阴沉,他身着黑地交领缎袍,腰束大带,虽则色彩并不夺目,但细看那光滑暗纹缎料,也不是寻常人能穿得着的。
此时他将一把冷光利剑背到身后,定足盯着闹事几人,狠厉的眼色似在昭告:谁人搦战,我皆奉陪!
寻事几人见来了狠角色,并无再战之意,竺轩云却轻声交代一句“不要出剑伤人”之后便移步一旁,倒有几分撒气的意味。
顾风丢掉手中冷剑,反拾起地上剑鞘,径朝刚刚爬起的三宝脸上重重一扫!
三宝顿时鼻血喷溅,软趴倒地,似条待宰水鱼被砸了脑袋,抽抽几下便不再动弹。
余下几人一拥而上,手上的棍棒也是毫不客气地招呼过去,可惜今日是碰上了硬茬子,只见顾风脚下风驰电掣,仅凭个剑鞘三招五式便将几人打得倒地不起,动作之快竟让人生疑刚才是否发生了一场打斗!
一旁观望的赵承玉也是心底暗自感慨:不消两日,便印证了江湖中确实多得是卧虎藏龙之辈!
竺轩云行至还在装死的三宝面前,蹲下身子低声道:“若是不想讨打,你便老实告诉我,你可是受了谁人的指使来闹的天延堂?”
三宝缓缓抬头,捂着发疼的脸颊,支吾道:“我,我自净澜园出来,便被宝春堂收留了”
听到宝春堂,竺轩云面上没有半分愕然,“回去告诉你们掌柜,各宜守己才是确当,存心不良之人,小心反噬其身。”
医馆那边方才了事,净澜园这边却是暗云涌动。
竺轩云端坐厅堂上座,一手紧按黄花梨圈椅扶手,通过发白的指节便能察觉此时他的情绪极为不佳。
此刻无形的狂风乌云即至,一方小小厅堂暗流涌动,侍女们端上茶水和鲜果后一刻也不敢停留,逃也似地远离这个无声的“战场”。
竺子念面东旁坐,端杯浅酌,倒是舒舒坦坦。
忽一声脆响伴着碎片迸裂,白瓷茶杯被掀翻碎裂,茶汤随之泼洒一地。
竺轩云瞪视还在一旁悠闲品茶的胞弟,“你可是去了安察堂做捕快?”
竺子念不曾放下茶杯,却道:“没错。”
怒意未减,竺轩云面上又添了几分不解之色,“你只是为了与我赌气才这么做的吗?”
竺子念不禁发笑了两声,许是真的好笑,他抬眼望向怒不可遏的兄长时,眼中还含着笑意,“
兄长老糊涂了,还以为我是小孩子过家家么?”
话罢终于放下手中的白瓷茶杯,又道:“我不过是闲得无事,找点事做罢了,兄长何必如此小题大作?”
“你若是真清闲,我有的是好去处让你去,你何必跟那安察堂扯上关系?”
“我可偏偏对这捕快有兴致得很。”
“别跟我说你忘性太大!”竺轩云正颜厉色,“你明知竺家过往便是毁于巫邪之手,你却偏偏要与这打压巫邪的安察堂为伙,虽然赵儒确实为我俩重筑净澜园助力不少,但竺家先前的没落他多少参与其中,就此而论,你难道心中不曾有一丝丝的芥蒂?”
竺子念回望对方,目色中有难得的郑重,“不如我先问问兄长你,父母之死可真是罪有应得?”
此话犹如沉雷当头一击,怒意怨意皆都如烟消散,可待杂绪涣散尽,此时的竺轩云却是连魂都不剩了。
按着世人说的话,他们的父母确实罪有应得,甚至是死有余辜
可记忆中那至今未曾再次体验过的柔情爱意,却还是让竺轩云在无数次梦魇中重新活过,这又怎么会是假的?
“既然罪不容诛,兄长又何必如此纠结过往念念不忘?”
“你难道至今无数次午夜梦回中,都不曾见到我们已逝的父母吗”竺轩云声音发颤,手掌死死抓着扶手,仿佛一旦松了劲自己也将支撑不住,“我无数次梦见他们,他们与我说话,就像活的一样”
“那许是兄长真与他们感情深厚吧!于我而言,死了便是死了”
“够了!”
一声大喝制止了竺子念的话语,顾风至后堂掀帘而出,“别说了!”
竺子念霍然起身,语气坚决,“好赖都说了,如若兄长还是非要束缚我,往后我也不会再顾及兄弟之情。”
也不知对方走了多久,甚至何时走的都未曾察觉,竺轩云维持着初时姿势坐了许久。
直至天色慢慢暗淡下来,厅堂里昏黑一片,因怕扰乱紊杂心绪,都不曾有人来添上一盏烛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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