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易薇久久凝视着手机屏幕没动。
她想起那句著名的网络语：那一刻，她的心里刮起一阵海啸，可她静静地，没有让任何人知道。
她的心里不止海啸，地震，飓风，洪水轮番上阵，艳阳高照，碧空如洗，天朗气清交替上演。
她抬头看了看仍在八卦周奈的黎晶晶和贺烟。
贺烟还在如痴如醉地看着论坛上的照片。
黎晶晶也捧着手机，近乎痴汉。
两人吵吵嚷嚷，要争当“下一个被周奈渣的女主，让青春不留遗憾，让大学有可追忆”。
她们口中的“大帅比”正在她的世界外徘徊敲门，等待着她同意好友请求。
水龙头滴滴答答滴着水珠，刚刚刷完牙的牙刷湿漉漉沾满了水，阳光一点点斜进来撒满易薇全身。
易薇握着手机，按下“同意”。
神明，原谅她觊觎太阳，她的确胆怯，但不会退缩。
若他真的想要认识她，她未尝不可站出来，与他并肩。
“redundant：你喜欢的周奈
以上是打招呼的内容”
看，微信多好，她轻轻松松，就拥有了一次和周奈的对话。
易薇等着他发消息过来，然而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十分钟过去了，微信依然安静。
他天生就会把人的情绪挑起来，然后冷却置之不理吗？
易薇踌躇了一会，发了一条稳妥的，中规中矩的信息过去：
“你好，我是易薇。你怎么会有我的手机号？我记得，我没有给过你。”
发完之后，易薇后悔。
他那么有钱，神通广大，一个小小的手机号怎么难得到他。她的自报家门，真小家子气。
然而两分钟已经过去，她错过了撤回的最佳时机，只能把这条失败的信息留在对话框里。
半个小时过去，微信仍无动静。
易薇焦躁地熬着，慢吞吞地收拾包包。
每一次手机屏幕熄灭，她都急速摁亮，可微信的消息提示红点，就是不肯亮起。
一个小时过去，易薇放弃，挎上帆布包出门，去往图书馆。
路过行政楼，易薇碰到正在和队友商量下周漫展事宜的曾迎。
曾迎一见到易薇，就拉着她仔细瞧，见她眼睛不红不肿，已没了哭泣的痕迹，这才松了一口气。
“薇，你今天那一哭，真是吓死我了。”
“从小到大，我就见你哭过两次，一次是小学，你爸妈离婚，你妈妈带走你哥哥的时候，一次是得知英语是个出路不好，卷生卷死王牌专业的时候。妈呀，今天是因为一个男的。”
曾迎嘴快，将易薇的往事一股脑倒了出来。
易薇知她有口无心，笑着宽慰她：“我已经没事了。”
“要到没？”
曾迎了解易薇的性格，难过的时候喜欢躲起来，任何人都撬不开她的嘴，只有她心情转好，才有可能倾吐一二。曾迎憋了一上午了，不问不甘心。
“嗯。他还主动加我微信了。”易薇脸热。
“牛皮！我就知道，我们薇薇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曾迎欢呼雀跃。
易薇想到他微信还没回复过她，泄了气：“真的就只是加了微信而已，还没说过话。”
“这有什么，你已经跨出第一步了。发点朋友圈吸引他注意力啊。”
易薇想着贺烟的八卦，他是超级富二代，而她只是一个普通离异家庭的“女儿”。
她连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算了。我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易薇摇头，准备结束话题，“我先去图书馆了。”
袖子却被曾迎一把拽住，她的声音接踵而至，“怎么不是一个世界了，大家都在地球上好吧。”
就说不该穿淑女衬衣，袖子也宽大，又让曾迎得逞。
易薇叹气，认命地回答：“他家很有钱，我”
“靠。都什么年代了，还搞门当户对那一套？这样，我问问杨齐，了解一点周奈的情况。”
杨齐是曾迎主动追求得来的男朋友，富二代，家里做丝绸生意，迎来送往，岭州出名的门第之家，没有他不知道的。
曾迎自己家庭条件也不错，小富二代，但和杨齐比起来还是差一些。
虽然杨齐是曾迎主动追的，但杨齐对曾迎一等一的好，随叫随到不说了，还有求必应。
任谁见了杨齐对曾迎的好，都要颁发一个“最佳男友奖”给他。
易薇看了看曾迎身后的同学，他们都在等曾迎和她讲完话，好继续商量漫展。
她知趣地结束话题：“我还是先去图书馆了。”
“去吧去吧，乖宝宝。”曾迎招手拜拜。
易薇道别曾迎，慢慢朝图书馆走。
十月了，道路两旁高高的银杏树撒下落叶，银杏叶铺黄整个地面。
风轻轻吹过，飘落的银杏叶打着旋在空中舞蹈。
易薇行至其中，白衣黄裙，一片银杏叶随风落下，她抬手接住。
一群南迁的候鸟正好展翅飞过，翅膀发出声响，易薇被惊动，驻足仰头观望。
在她不远不近的身后，周奈眯着眼睛，凝视着前方的女孩，她是这幅黄灿灿明艳艳油画的淡雅点缀。
他举起手机，将这一副淡雅明艳的油画纳入相框，定格。
易薇到达图书馆，在二楼的固定位置坐下，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翻找着之前做好的笔记。
她早就想好了，毕业就工作，减轻家里的负担。
明后天周末，几乎没有面试。
现在早点准备毕业论文，这样就算“金九银十”失利，明年“金三银四”还可以有足够的时间。
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着她之前查到的参考文献，易薇翻看一页，大部分已经被划掉了——代表已经看过。
易薇翻到一条还没看过的，去图书馆的电脑上查。
图书馆的电脑是公用的，安置在大厅的正中间，四台电脑背对而围，围成一个圈。
相邻两台都被占了，易薇轻手轻脚拉开余下的一张凳子。
“隐喻的翻译，隐喻的翻译”，易薇小声念叨着，点开“搜索”。
上面还残留着上一个同学的搜索记录——
“周奈”
“周奈本科”
“周奈金融”
易薇脊背一紧，下意识地四下看了看，旁边两位正在用电脑的同学正襟危坐，眉头紧锁，一副完全沉浸在知识海洋里的模样。
她扭头看后面，一排排宽大的桌子，几乎坐满了同学，他们或趴着小憩，或埋头于书本，或奋笔疾书。
无人注意到她此刻的游离。
很好。易薇点进第一个搜索记录。
页面跳转，与周奈相关的词条有15条。
15条，代表15篇已发表的论文。
易薇知道这是个可怕的数字，她听导师的一个研究生师兄抱怨过，要发5篇cssci，头发都愁没了。
她再去看周奈的论文，sci。
她倒吸一口气，家世好，学术能力强，长得又帅。
贺烟说得对，“除了渣一点，毫无毛病”。
光标下移，易薇点进他最新的一篇论文，收录于annalsofeconodfinance。
光标在转圈的同时，易薇听到几个女生的窃窃声，她抬头想一探究竟。
大桌子旁，不少女生都看看她，然后和旁边的同学议论，眼神并不友善。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嗓音：“呵。”
易薇如遭雷击，立刻关闭页面，双手离开桌面，搭在膝盖上不停地搓，好像离开作案工具，刚才就不算被人逮个正着的案发现场。
旁边的凳子被拉开，调转方向，面向易薇，声音的主人坐了下来。
周奈斜斜地靠着靠背，看着眼前低头的女生，她脸已经红透，裙子都快被她搓烂了。
他几不可查地勾了一下唇，又快速抿平，捞出手机，点开微信。
易薇手机嗡嗡震动，引得旁边一个戴眼镜的圆脸男生想要发作，在看清易薇那张白净清新的脸后，他把埋怨吞了回去，换成善意的提醒：“同学，你的手机。”
易薇僵直的脊背微震了一下，急忙抓起桌上的手机，调成静音。
一条未读的微信信息。
redundant：偷偷看我论文？
易薇抬眼看他，他面朝她而坐，白t换成了黑t，低头点着手机，黑色显得他更迷人。
远一点的大桌子旁，有不少若隐若现漂浮过来的眼神，不用看，易薇都知道这些眼神来自女生。
这些眼神触及到周奈时便娇羞温柔，碰到易薇时便敌意满满。
redundant：想看我论文直接找我要，就像你现在看我这样。
易薇羞恼。
大家都好好地面朝电脑坐，就他要把凳子调转成面朝她而坐，他腿又长，都快把她包住了，他的气息又这么近，她怎么挡得住心动。
redundant：乖宝宝还会不理人啊。
轰——
易薇脑内炸响。
乖宝宝是一句过分亲昵的称呼，情侣之间常用。
易薇脸颊滚烫，手指在手机上敲敲打打，最后又全部删掉。
光标在对话框里不停闪动，像某种催命符，催促她给出回应。
可她被“乖宝宝”三个字钉死了，不知道如何开口。
周奈看着“对方正在输入”不停闪动，抬头看向对面的易薇。
她咬着嘴唇，睫毛低垂，脸很红，宛如好水果。
他抿嘴笑，敲字，解决她的困境。
redundant：听到你朋友这么叫你，乖宝宝。
易薇瞪大眼睛，陷入更大的困境。
他听到了曾迎和她的谈话，那，是不是也听到了她难堪的家庭？
易薇敲字回复。
vv：你什么时候来的？
redundant：刚刚。
vv：你经过行政楼了吗？
redundant：当然。
易薇胸口紧了一下。
vv：你听到什么了？
redundant：好多。
vv：有哪些？
redundant：听到你朋友要去帮你了解我的情况。
易薇微羞，没想到会是这句。她刚刚咄咄逼人，太像吵架的村妇了。
redundant：想知道我的情况就直接来问我。
脸上开始蒸腾，上午那种热气萦绕的感觉又回来了。
易薇不是不想，是不敢。她踌躇着，打了删，删了又打。
redundant给出了他的理由，也成了易薇的好理由：倒腾了七八手的消息都不准确，你不如直接问我。
vv：你为什么不救于思楠？
她听到一声轻嗤。
redundant：不想。
vv：她不是你女朋友吗？
vv：额，前女友。
redundant：不是，她是她，我是我。
vv：你还没有回答我的第一个问题。
对面安静了一阵，易薇偷瞟，他的手指在往下滑，应该在翻看之前的聊天记录。
随后，她听到一声笑，很轻。
redundant：你的手机号，很难？
vv：你是找护士要的吗？
redundant：不是。
vv：那是？
redundant：比起你的手机号，你应该关心，我为什么要把手机号给你。
对话进行不下去了，易薇脸红如晚霞。
她怎么敢妄想，虽然她的确想过，但是说出来，尤其是说给当事人听，这，这也太羞了。
易薇挫败，塌腰靠背，摁灭手机，搁置在桌上。她看了眼笔记本，重新在搜索框里输入“隐喻的翻译”。
余光里，旁边的凳子慢慢转正，朝向电脑，脚尖也收回去了，不再冲着她。
有点空，有点失落。易薇抿了抿嘴唇，在笔记本上记下关键词。
沉浸在知识里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不停有同学从易薇身边经过，出去打水的，接电话的，易薇浑然不觉，直到日光灯的光线好像比之前更刺眼了，易薇才察觉，天已经开始黑了。
她伸了个懒腰，扭头看向周奈。
他并没使用电脑，正看着一本薄薄的书。
日光灯穿过他额前的碎发，在额前投下一块小小的阴影。他看得很快，更接近于浏览。
但尽管如此，她仍能从他的神情里读到认真。
认真的周奈，更迷人。
易薇不觉看得痴迷，托腮一直看着他。
一个烫着卷头发的女生走到周奈身旁，碰了碰周奈的胳膊，红着脸递上来一张纸。
周奈合上书，接过纸条。
隔得太远，字太小，易薇看不见上面的字。
但心里的醋意却很近，急速喷发。
周奈看了看纸条，笑着摇头，将纸条放在桌边，下巴微抬，示意女生拿走。
女生有些恼，跺脚，狠狠剜了一眼易薇。
她这一脚有些重，静谧的2楼，不少人“啧”了一下，表示不满。
通过那狠狠的一眼，易薇推测，那张纸条上，或许是“旁边的是你女朋友吗？”,又或者是“你有女朋友了吗？”
周奈笑着摇头，是否认的意思吧。
若真的是前者，那他的摇头是失落的事实；若是后者，那他的摇头易薇又吸吮到一点点甜。
正在揣测之际，周奈回头，和她的眼神撞个正着。
四目交汇片刻。
他把女生未拿走的纸条搓成团，夹在食指和拇指中间，一弹，纸团便顺利降落在易薇的桌上。
随后，他单手指着下巴，笑看她的反应。
易薇看了看纸团，又拿眼去看他，他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和刚才看书时的认真截然不同。
她不明所以，将纸团展开。
皱巴巴的揉痕让字迹显得不太明晰，但仍可看出女生字迹清秀，撇捺还颤了颤，可以想见她当时的紧张和激动。
上面写着：可以给我你的电话号码吗？
手机的呼吸灯同时亮起，一条微信未读的微信消息。
只一眼，易薇便心绪难平，妄念横生。
redundant：不是谁都可以要我的电话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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