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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五十一章防备


他怎么没早发现,这老大还挺能装?

        皇帝是谁?十来岁就在战场上拼杀过的人,自方才落座那刻起,仅粗粗瞄了眼马场,就察觉到了太子那身未来得及收束的气势。

        那气息他再熟悉不过,外人看着张狂放肆,其实一举一动都是紧绷且防备的,那身战场上方有的酷烈的杀伐气并非是年轻儿郎的装腔作势,而是猛兽在松懈之时没能遮掩住,不经意泄露出来的凶性。

        皇帝看着太子收敛了脚步走来,恭谨地拜过一众尊者,乖巧落座,足足听了庶子们两刻的谆谆教诲,没有半分不耐。

        饶是如此,也不觉抽紧心肝警惕起来。

        可太子从未经历过什么刀兵,更从未杀过什么人,方才这一身的凶戾气儿又是哪里来的呢?

        皇帝纳闷着,但太子还是那个人前依旧乖巧且温顺的太子,眼巴巴地看着教导自己又胡闹了的右庶子,似乎哪句不小心说得重了,瑟瑟地缩了缩肩。

        偷眼看向自己这边时,还红着眼眶掉了几颗泪,那副怯怯懦懦比小白兔还小白兔的模样,活像个受人欺负的小可怜。

        然则自己儿子什么样的秉性,他这个做父亲的可再清楚不过了。

        皇帝但听着他对庶子们的反省和检讨,顾及体面,强忍着未拆穿他的伎俩。

        待庶子们接受了太子满满当当的歉意,纷纷孺子可教地捻须告辞后,方凉凉一笑揭开了他的嘴脸:“我儿,你这巧言令色的本事倒熟练得很哪……”

        “哪有的事。”

        太子慌忙收了笑脸,堪堪掩住眼里的得逞,正色一拜。

        “大人明查,臣虽然贪玩,但让庶子们白白等了这么久也是真心歉疚的,将他们心里的郁气化解也是我本该补偿的,臣又不图名不图利,又怎么能将我和那些巧言令色的小人划到一起呢?”

        再清凌凌地看着眼前的君王,愈说愈委屈,擦擦湿漉漉的眼角,话里已是带了鼻音。

        “臣都三个月没有出宫玩过了,就是按着您和庶子们的要求做一个好太子,尊师重道是学生的本分,臣克己守礼听从谏言,父亲为什么连这个都要怀疑我?臣这样做也不好,那样做也不好,旁人如何议论我都不在意,可连您都以为我是一个小人,臣到底哪里做错了让您如此偏见于我……”

        似乎委屈到了极致,年轻的太子眼泪吧嗒吧嗒愈发汹涌,看得人就伤心欲绝,最后竟当着皇帝的面抽泣起来。

        猝然被声情并茂地质问到,皇帝心头可是比太子还要冤枉。

        他就不过讽刺了一句么,怎么好像是受了莫大的欺辱似的,到底是谁有理谁没理啊?

        唉……果然这种事不能直面太子,以后自己还是少说话,其他的还是交给那些谏臣吧。

        皇帝按下突突的太阳穴,再看到自家幼子觑着太子饱含同情的容色,也晓得自己说错了话,如今有理已变得没了理。

        于是心一横果断打断了他的哭诉,边叱着边哄着人:“好啦好啦莫哭了,为父没怀疑你,谁怀疑你了!为父是……说错了话?对,是说错话了!唉,不就说了你一句嘛,堂堂一国太子怎么这么小心眼?乖,莫哭了莫哭了好不好?”

        “……”

        他小心眼,他怎么又变成小心眼了呜呜……

        太子冤枉未过,又莫名被按了一个标签,哭得更伤心了。

        好吧耶耶根本就不会安慰人。

        李治听着自家不亚于火上浇油强要面子的耶耶,心下唉叹一气,不得不为二人做起了和事佬:“庶子们博闻远见,既然赞阿兄贤明,那便不会看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可若本身行为无错,却因闲言碎语动摇了心神,妄自菲薄引喻失义,才是给了真正的小人可乘之机,臣以为这种不好的兆头应该有所警觉,否则恐将成为祸患。”

        咦?

        难不成这时的雉奴已经察觉了?

        太子哭声戛然而止,抬头,惊讶地看向自家面目严正的阿弟。

        少年和气的面庞不露情绪,柔和却淡泊的眉眼看着自己,微微笑着,仿佛还是上一世那个冷静谋断的大唐皇帝。

        李承乾看着面前稚嫩的阿弟,心下不禁感慨。

        论起权谋政斗,雉奴乃是以柔克刚的典范,静水流深修养的上上乘,他在他身边当了十来年的心腹,是了解得不能再了解了。

        这人就是个宝啊!

        李承乾看了看连连对自己点头掩饰心虚,犹不知拥有着天下奇宝的父亲,抹去泪抽抽酸涩的鼻,对着含笑的少年会心一笑:

        “阿弟此言有理,我都听你的。”

        晋王被他看得专注,又得了如此爽朗的肯定,心下无措又紧张,低头摩挲起了自个儿的手指头:“小弟愚见,只望阿兄莫与耶耶生了误会。”

        这岂止是误会。

        皇帝暗舒了口气,暗道今日是过了说错话这关。

        若非雉奴,就今日这阵仗,还有老大这受不得委屈的脾性,少不得生了他的气闷上个把月,他身体又这么弱,若是因此得了什么不可测的疾病,怕也难交代啊。

        皇帝想到这处,方才一闪而逝的忌惮和防范也化为为父母的忧虑。

        承乾大了,不是那个大人说什么都乖乖信服的小孩子了,也有他自己的主见和想法了,而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和他的脾性不大对付,说不到一起,时日久了难免会生出猜忌。

        好在雉奴的话他听得进去,不若以后……

        再看着那和睦的兄弟二人,心思一转有了主意。

        “承乾,你阿弟人是小,但有时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你大可听上一听。”

        也好缓缓他这身烈性。

        说罢神神秘秘地拉过自家幼子,与他悄悄附耳道:“雉奴,以后你阿兄哪里不妥,就劝劝他,他若是不听,再私下里告知我好不好?”

        “……”

        为什么要私下说?就算是出于好心,这也是告密啊,大人们的事他不太懂,若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害了阿兄怎么办?

        晋王受不了他的撺掇,亦不愿自己身处嫌疑之地,小脸肃穆地推开挤眉弄眼不太正经的父亲。

        为难摇头,再与皇帝低声附耳:“雉奴虽年幼,但也晓得兄弟义气,您虽是好意,但如此行事,是让孩儿为难。”

        二人声音很小,只零碎地能听到几字,然则就这几字,对异常敏锐的太子已算的上十分的明目张胆了。

        他就算没听清楚,也猜得到能让自家阿弟为难的定然也不是什么好事。

        莫非是父亲察觉到了什么,竟对自己用起了计谋?

        太子思虑飞转,面上却愈发乖巧,趁机靠近被驳得哑口无言的皇帝,拉过他的手真诚道:

        “父亲莫太过担忧于我,臣其实明白父亲的苦心,臣会听从阿弟和臣子们的劝谏的。”

        皇帝虽在幼子面前碰了壁,算盘落空,却仍是将信将疑地抽出手,打量着信誓旦旦的太子:“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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