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审判
巫我蹲在火堆前,火堆上一个铁壶咕咚咕咚地烧着热水。李遥让徽礼挨着他的肩膀,脱下越檀的外套,大片的血渍染透了他浅灰色的薄衫,李遥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问是那个混蛋干的,怎么下手那么狠。
徽礼只是沉默地盯着那壶水。
他一直知道越檀要杀他。
但他想当然觉得这不过是小孩子式的打打闹闹,朝他扬起毫无威慑力的拳头,甚至在仑者山上,他的手掐着他的脖子时,他也从来没有想过他真的想要杀他。
始终不相信。
他在想,那一句不相信会不会只是自欺欺人,他会不会是一直信赖着他。
太危险了。这不该是他。
徽礼的目光冷下来。
如果换做别的什么人,早就被徽礼先行扼杀,绝对不会留下杀他时间和机会。
他不一样。他是我犯下的重大失误。我过于自信,觉得我能保持住这个平衡。
李遥替他处理完伤口,徽礼朝他一点头:“有劳。你做得很好,我会履行承诺,天一亮大祭司就会送你离开。等离开这里,李公子要回北齐吗?”
李遥摇摇头:“李家人是天生的冒险者,不会留恋家乡。只是我想去京都,去看一眼小羊,还是放心不下他。”
徽礼问:“一直等着?”
等到见到他,等到他记起来。
“不会。你听过一个词吗?叫作‘不受后有’,是越公子告诉我的,他说这是在讲一个缘很
可能没有后续,已经了了,最后见一下面,以后就没有了。”李遥冲他一笑,也瞧不出来是不是真的豁达开朗。
徽礼没有说话。
地平线跳出来一线红光,像是黑夜的伤疤脱落后新长出的嫩肉,任谁看到后都觉得生活充满希望。难道生活不是充满希望吗?难道生活充满希望吗?徽礼想起徐白道给他讲四百年来一代代清道夫推演出来的将于七年后降临的那个新世界。
巫我端起沸水,朝李遥一泼,在触碰到他的一瞬,他就消失了。水落在地上,袅袅白烟和朝阳一起上升。
“徐白道死了?”
“死很久了。”
巫我那双墨绿的眼睛紧紧盯着徽礼:“我昨天还见过他。”
徽礼心下一惊,却不动声色地道:
“我亲手埋的。三年前。”
“他不可能死的。你也不可能死的。这是清道夫对自己的诅咒,你身上不也有这个咒吗?你自己再清楚不过了。你应该知道很多人来找过我。”巫我的声音嘶哑厚重,像是许久没有开口讲话。
徽礼看着巫我脸庞上的花纹,觉得有些眼熟,记起徐白道常佩戴的弯月玉佩上有相同的纹路。
“梁太后雍氏,北齐女皇姜氏,梁公主桓潇,水月楼越檀。”徽礼缓缓道。
“我族不在乎你们的身份。你们都是平等的欲望□□。你想要我族的力量,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代价就是给我你最珍贵的东西。”
“徐白道和我说塔库特人是最接近于神的存在,神也做买卖吗?”徽礼背对着太阳升起的地方,他的身前是一大片阴影,他埋在自己的阴影中,神色晦暗不清。
“你没明白神的意思,你知道什么是真实的慈悲吗?”古老的太阳跳上巫我的肩头,古老的草原从年轻的一天中苏醒,“真实的慈悲就是告诉你只要付出足够多的代价,你就能如愿以偿。”
巫我朝他伸出手,手掌抵在他的额头。他手指一勾,一团白光从徽礼眉心飘出来,化成一根长长的丝线,成为编织他黑袍的一根长长的白线,在密密麻麻的黑上显得格外突兀。巫我看着这根白线,说有些人的东西是拿不走的。
徽礼心头一空,他不由得眨眨眼,他记得很多脸庞,他记得他们的姓名,他不记得和他们有何关系。“你能告诉我,我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吗?”徽礼问。
“不能。你都不知道的东西,我又怎么知道。”
“那你要别人最珍贵的东西来做什么呢?一个人珍贵的东西对另一个人而言可能什么都不是。”
“我说了,这是代价。”
“在森林里你为什么排斥我?”
“那是斯玛珈迷雾森林,并非我排斥你,而是你排斥我。正如同光驱逐暗一样,你无法接近我。”巫我指指徽礼。
“塔库特的男人都去哪里了?”徽礼回忆起昨天见到的塔库特族人投影,话题跳跃的很快,他必须抓住一切交流的时间获得有效的信息。
巫我闻言古怪地看着他:“徐白道没和你说过吗?塔库特族没有男人,也没有女人。我族从来都是这些人,永远都是这些人,没有出生,也没有死亡。我族是神的孩子,是真正的永恒。”
“有个人告诉我,一旦有人提起‘永恒’两个字,他就是在骗你。”徽礼抬起头。
“这世界上有什么是真实的吗?什么不是在欺骗你呢?年轻的王爷啊,谎言不过就是看你信不信而已。”巫我重新拉上他那宽大的兜帽,把铁壶塞进肥大的衣袖里,“王爷,回去吧,审判广场上有很多人在等着你呢。神会降福于你的。”
徽礼再睁眼时就看到四周的十二根铜柱,他就站在审判广场的中央,漓瑙河和白矮的房屋已经不见了。
那天晚上徽礼去找李遥,要让他好好磨练演技的时候就打算越过越檀,直接把巫我诈出来。“你要想办法让所有人都认为你极其危险,激发这个小世界的自我保护机制,让巫我来见你。然后你给他看这个,他会答应你所有的请求。”徽礼掏出一个青色的半月形的玉环给李遥,这是徐白道的东西,他在赌巫我和徐白道的关系。
没想到李遥一把火把这里烧了个干干净净。
徽礼收回目光,走到其中一根铜柱前细细端详。
暗金色勾勒出几张人的面孔和动物的形象,是在讲一个年轻的少女救了一只受箭伤的白鹿,后来这只鹿为了报答少女,向魔鬼出卖了灵魂成为其奴仆,换取少女一生享尽荣华富贵。后来魔鬼告诉它,最初将它射伤的人就是少女,在魔鬼的蛊惑之下,白鹿杀死了少女。徽礼看向故事的最后一部分,发现转生为白鹿的少女被转生为少女的白鹿所救。
讲的是跳脱善恶的因果。
这十二根铜柱,六根代表世间的至善,六根代表世间的至恶,相互制衡,互为牵制。被审判者随机接受其中一根铜柱的审判,亲身经历所记载的故事,直到醒悟过来跳出循环后才算通过审判。
不过需要十二名被审判者同时到达才能启动审判。
每一场审判都会为作为秩序重置者的塔库特人带来福泽,塔库特人要在人间复活。
徽礼勾唇一笑,原来如此。
巫我把人困在这里打的是这个主意,搅动水潭的那只手竟然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台面上。
徽礼想起徐白道对他说,在见到魔鬼和“母亲”后,就要帮助塔库特人复活,这个世界需要他们的力量。他决定把水搅得更浑浊。
他开始对审判进程进行推演,一个时辰后,他站起身来,咬破手指,在几个地方封上血符,这是逆天道的强关生门,徽礼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惨白起来,他诡异地一笑。
欣赏死亡是他的一种病态的嗜好,他迷恋因恐惧带来的死亡。
这是他最大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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