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重开局
昆仑的冬月是冰天雪地的寒冷,没在这里看到谢濯,我猜想,他比我先从时空裂缝中出来,或许与我落到不同的时间点上了。
当务之急,我得搞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时间。
我和谢濯的相遇是在冬日的二月十二,谢濯这次回来,如果我没想错,他应该是打算直接阻止过去的我和他相遇的,毕竟……
上一次他说他要杀我,我没放在心上。果然,我差点就把自己玩上绝路。这一次我还不得长个记性?
这次他来之前说,如果没有遇见过我就好了,所以,他一定是来阻止我们相遇的。
他要从源头上,斩断我们的联系。
只是我很奇怪,为什么先前那一次谢濯不直接让时间回到这里,他都起了杀我的心,难道还想保存我们相遇的记忆吗?
这记忆对他来说,很重要吗?
我搞不懂他,我也不想搞懂他了。
我只想赶紧解决了谢濯搞出来的这个烂摊子,妥妥地保住自己的性命,然后回到五百年后,过我逍遥自在的上仙生活。
我迈步,想去找个在这时节昆仑还有人活动的地方,我要先问问时间,只要回来的时间是在二月十二之前,我就还有机会阻止谢濯接下来的动作。
我从半个小腿深的雪地里使御风术飞起来,刚准备走,可从雪地里被御风术带出来的一个黑色的小物件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将它捡起来一打量,这不正是本该戴在谢濯耳朵上的那个阴阳鱼吗?!
谢濯果然比我先到这里!
为了甩掉我,他把联系的工具都扔了!
他是铁了心要和我对着干啊!
我气得摸上了耳朵,想将这个别人不稀罕的东西也拆了扔掉,但是……
当摸到耳朵的一瞬间,我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先前那一次回到五百年前,夏夏一开始偶然闯入了谢濯的雪竹院,我用镜子反射看到了夏夏。后来很多次,我撞见了夏夏,而夏夏没看见我,我俩在“王不见王”的规则下都没出事。可见,只要我俩没有真正见到彼此,我们就都是安全的。
那么,如果借助谢濯改动过的这个东西,我是不是能直接和夏夏取得联系?!
想干就干。
我当即握着阴阳鱼,掐了个御风诀,往我自己的仙府飞去。
第二次从劈开的时空裂缝里面走出来,我已经不像上次那样不适应。又一次熟门熟路摸进自己的仙府,我在门口瞅到了现在的时日——
二月十一。
我与谢濯的相遇就在明天。
我不知道谢濯要做些什么,我只能在今天做好万全准备,确保明天夏夏一定要去和谢玄青相遇。
去救他,去保护他,去治疗他!
只有这样建立基础,之后谢玄青才会给夏夏喂上那口血。
走到我自己的院子外,我的心已经开始扑通扑通地狂跳了。
看来,目前为止,经过时空穿梭的我,还是比五百年前的我弱了那么一点。
我趴在墙头,往里面看了一眼,窗户前人影晃动,正是过去的我在里面走动。
我将自己的衣服撕下来一片,将黑阴阳鱼放进去,然后在上面用术法写了六个字“不要戴耳朵上”。
以我对自己的了解,不戴我是狗。
我运气直接将包裹着黑阴阳鱼的衣服碎片从窗户扔了进去。然后我就跑了,我怕夏夏好奇追出来。
一路跑到雪竹林里,我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静待耳朵那边传来的动静。
没过多久,风声一动,我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一个画面。
画面中,夏夏正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清晰地映着夏夏略带好奇的脸。她脑袋转来转去地打量着自己耳朵上的小黑阴阳鱼。
“这是什么啊?谁送的?搞得这么神秘。”
我一笑。
我这么了解自己,不愧是我。
我抬手,敲了敲耳朵。
雪竹林的风吹动我的头发,我眼前的场景是静谧的竹海与白雪。
“是我。”
夏夏猛地倒吸一口冷气,从梳妆台前弹起来。
她看着铜镜,但目光渐渐变得有些悠远。我知道,她脑海里看见了我这边的雪竹林。
我也同样在脑海中看着曾经的自己。
仿佛是我与自己,相遇在了一个奇妙的时间之海里。
我告诉她:“我是五百年后的伏九夏。”
然后我脑中画面一黑。
是夏夏将她那边的阴阳鱼关掉了。但因为我没关,所以她脑海中应该还能看见我面前的画面。
我想了半天,为了让她相信我,我就地刨了个坑,将里面的雪融成了水,然后我探头到水面上,让清澈的雪水映出我的面容。
“我真的是你,你看。”
脑中黑了一阵,画面又出现了,夏夏还坐在梳妆台前。
我脑海中是铜镜里的她,她脑海中是水中的我。
镜花水月般的魔幻。
只是她有些沉默。
“夏夏。”我叫她,“为了区分你我,我只有这么称呼你了。”我严肃地告诉她:“你的时间不多了……”
“你等等。”她打断我,“你不是五百年后的我吗?什么叫我的时间不多了?我这不是至少还有五百年?”
“你别打断,听我说。”
我沉着脸,一脸严肃地盘着腿,在雪竹林里,用手指给她在雪地里连比画带写的,终于给她讲清楚了我与谢濯穿越时空来断姻缘的这些事。
然后我告诉她:“所以,明天你必须去救谢玄青,不管刮风下雨,谁家出多大的事,就算是西王母来拦你,你也得出门,来雪竹林救人。”
夏夏捏着下巴沉思了很久。“我有个问题。”她举起手问,“你——也就是我,我和明天要遇见的那个妖怪,我们成亲了五百年,竟然就只拉了拉小手,亲了亲嘴巴?然后……没了?”
“嗯。”
“我怎么忍得了的啊?!不是,你怎么忍得了的啊?你知不知道,外面精怪传说,凡间有的地方两年不同居都算事实和离了!五百年,够离个二百五十次了。你忍到现在?”
我沉默。
“你的生活出了什么变故?”她问我,“你告诉我,让我有个准备。这次我绝对不踏上同一条不归路。”
我又沉默了很久,然后颓然叹气:“你生活里出现的唯一变故,就是喜欢上了一个妖怪。”
我当初对谢濯的喜欢,是没有遇见谢濯的自己不懂的。
我说不出为什么喜欢,但说得出很多细枝末节。
我喜欢谢濯给我承诺就一定兑现承诺的模样,他说了做竹笛,就一定给我做。我喜欢练兵累坏回家时,谢濯递上的那杯水。我喜欢冬日落雪的小院里,谢濯笨拙又认真地堆的小雪人,雪人是我和牵着我的他。
还有许多莫名其妙的小细节……
像有危险时,他总能及时握住我掌心的手,还有他听我说话时,只停在我脸上的目光,还有我偶尔捕捉到的,他在看我笑时,嘴角情不自禁上扬的弧度。
我喜欢的是那个谢玄青,沉静、温柔又充满力量。
可这些细节,终究磨灭在了五百年的隐瞒和不解里。
直到现在,我疲惫得已经对他的事再无探究的欲望。
说与不说,瞒与不瞒,都没区别了。
“我还有个问题。”夏夏充满好奇地打断我飘远的思绪,“你喜欢的这个妖怪,隐瞒所有的事情,只是因为他说话会痛?”
我沉默。
夏夏继续问:“他不识字吗?他写不了字吗?手也痛?东市卖艺的河豚精都学会拿自己的肚皮撞一幅画出来了,手残,脚也可以写,身残,志不能不坚。”
我忍不住骂了:“夏夏,动动脑子,我刚哪句话跟你说,他隐瞒我那么多事情,只是因为他说话会痛?他能给我念书念到我睡着,他要真想给我解释一件事,我怕是堵住耳朵,他也有办法撬开我的手说给我听。他瞒我的事,任何事,只是因为他不想告诉我而已。”
“那他为什么不告诉你?”
“我要是知道,能走到今天这步?!”
夏夏想了想,觉得也对。
但她还有问题:“那个谢濯说,他见你剪红线的时候,他感觉比说话痛一万倍,所以他想杀你?”
“嗯,他说他痛,所以他认为杀了我,他或许就不痛了。”
夏夏骂人了:“他是不是有病。”
“你还没听明白吗?!他就是有病。”
“他有病你为什么还要我与他重蹈覆辙?”夏夏有理有据地推理,“你看,我和谢玄青还没有相遇,谢濯要阻止,那就让他阻止好啦,我和谢玄青不遇见,就不会成亲,就不会变成怨偶,就不会和离,他就不会杀你。等你回到五百年后,你跟谢濯说不定就是完全不相识的两个人,他哪儿还会记得杀你这件事。”
“你说得对,但也有另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可能他阻止了你们相遇,喂血,成亲,但我和他回到五百年后,他依旧记得我曾经剪过红线这件事。唯一改变的,只有我,也就是你这具身体里,没有他的血誓了。”
夏夏似乎被这种可能吓到了:“不会吧,他阻止了喂血,我的身体里都没了血誓,他的身体里还能有过去的记忆?”
“谁知道呢。”我撇嘴,“毕竟两次回到过去,我都还清晰地记得之前都经历过什么。若是穿梭时空,不会损坏记忆,只会改变身体状态,那伏九夏——你和我就彻底没奔头了。”
夏夏咽了口唾沫:“这个可能性大吗?”
我反问:“你敢赌吗?”
她沉默了。
我下了论断:“所以,让谢玄青给你喂血,才是保住你我性命的唯一办法。”
夏夏思索了一会儿,随即坚定地摇头:“要保住你我性命,这并不是唯一的办法。”
我挑眉,看着五百年前的我自己。我不信,我多吃了五百年的饭,她还能比我聪明。
她开口了:“杀了谢濯,一劳永逸。”
是的,谢濯不能杀我,但没说我不能杀他呀。
夏夏或许没有我聪明,可在针对谢濯这件事情上,她是真的比我狠得下手。
但我不得不提醒她一句:
“你是不是忘了,故事的开始,是从一个雪狼妖,挡住所有昆仑仙人,只身抢夺盘古斧,劈开时空讲起的。”
我又问夏夏:“你飞升的劫数都没渡过,你拿什么杀他?”
夏夏想了想:“来,聊聊明天我遇见谢玄青要做什么?”
感情的事,我与以前的我聊不明白,但在保命这件事情上,我们还是很容易达成一致的。
夏夏同时也和我强调:“这一次,我只保证达成结果,绝对不会让自己动心的。九夏。”她如此称呼我:“我不会踏上和你一样的路。”
我祝福她:
“但愿如此。”
与夏夏取得联系的这一天,我绞尽脑汁,尽量去还原我与谢濯当年重逢的细节。
我告诉她,明天带着竹篓去哪片林子寻笋,也告诉她,她会遇到一个满身是血的谢玄青,之后还会有一道银光攻击他们,谢玄青会在这个时候保护她,我让夏夏在那个时候好好配合谢玄青的演出,依偎在他怀里,等他晕过去后,再把他扛到附近的山洞里。
在我的记忆里,之后谢玄青会昏迷个十来天,这就留出了时间,给我与夏夏去制订下一步的计划。
明天,只要按照过去发生的事情走就好了。
但我也不得不考虑一个变数——谢濯。
为了阻止夏夏和谢玄青相遇,不知道他会做出些什么事来。他没有阴阳鱼,应该是无法和过去的自己建立联系的,照理来说他应该来找夏夏,但我陪夏夏聊到夜深,也没看到谢濯出现。
他恐怕另有图谋。
我出于对谢濯的戒备,让夏夏一整夜都将阴阳鱼开着。
但就这么平安无事地来到了第二天。
谢濯什么也没对夏夏做。
越平静,越让人不安,我更加小心,时刻在脑海中关注着夏夏那边的动静。
一大早,我就催促夏夏出门了,让她谁也不告诉。
我让她在离谢玄青出现的位置二里地外的雪竹林里面猫着。只等“吉日良辰”一到,我就让她出发到谢玄青会在的位置。
偌大的雪竹林里,夏夏猫在一个僻静处,我猫在雪竹林的另一个僻静处,谢濯可能也在某个地方等待着,不知要捣什么乱。
在等待的时间里,夏夏悄悄通过阴阳鱼对我说:“说真的,我觉得我渡劫也不一定非要靠谢玄青喂我一口血,只要我好好修行,靠自己的本事渡过劫数,不就得了吗?”
我又忍不住骂她了:“你是不是脑子不太好使?你怎么还没明白,现在问题的关键,不是你能不能渡劫成功,而是你喝没喝谢玄青的血。如果你没有喝血,你与他就没建立血誓,没有血誓,等他拿着盘古斧劈开时空拉着我回到五百年后,我与他之间的血誓也消失了,到时候他就手起刀落把我宰了。也就是说,你真的能看见你生命的尽头了,就是死在五百年后的谢濯手里!”
“那我可以不与他建立血誓,但在未来五百年更加努力地修炼,搞不好我就能打败他了呢?”
“昆仑哪个人能拿盘古斧劈开时空?”
“西王母能。”
“西王母修炼多少年了?”
“好几千年了呢!”
“就你?五百年能?”
夏夏闭嘴了。
我看了看天时:“差不多了,赶紧走吧。你记住,自然一点啊,谢玄青其实很敏锐的,你可别让他起疑心。”
“知道了知道了,我怎么变得这么啰唆……”
她话音刚落,我脑海中“咚”的一声,紧接着夏夏那边的视野忽然一黑,然后“扑通”一声,好像是夏夏的身体倒在了雪地上。
我一惊:“夏夏?!”
那边没声音了。
谢狗!老贼!果然贼心不死!该来的还是来了!
我掀起衣袖,驾轻就熟地将匕首放到手腕上,刚要拉手腕想把谢濯引过来,就听见那边黑暗中传来的声音:
“你就这样打晕她不好吧?”这声音脆生生的,竟然是五百年前的蒙蒙的声音!
“这是为了她好啊。”
一个浑厚的男声传来,这声音对我来说有点久远,但听在耳朵里还是熟悉的!这是我曾经最得力的副将吴澄,这个铁憨憨,他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打晕我做什么?!
“你接的密报说九夏在雪竹林里练妖邪秘法,但你没找到证据,也没与她对峙,就把她打晕了……”
“你没看见啊,这么冷的天,她一个人在这林子里自言自语唠叨半天,还说什么‘血誓、西王母、几千年’的,怎么听都像是走火入魔了!”吴澄仿佛发现了一个大秘密,“她还说她自己啰唆,这不是走火入魔,难道是失心疯了吗?”
我:“……”
我解释不了。
我的声音也没办法通过阴阳鱼传到吴澄和蒙蒙的脑袋里。
我只能无助地听着脑海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我想,应该是铁憨憨吴澄将我扛了起来,声音的位置变了,有些模糊,但大致还是能听清楚:“先扛回去让值守的上仙看看。”
蒙蒙问:“九夏要是没有走火入魔呢?”
“没有不是更好?”
“那她醒了不会打你吗?”
“哈哈哈!我老大哪儿有这么小气!我都是为了她好!先回去让上仙看看,走火入魔了就治,没有走火入魔的话我让老大教训我两顿也没事。”
我气得直接把耳朵上的阴阳鱼拽了下来扔到雪地里,本还想踩上两脚,但忍住了,只在心中痛骂:谢濯可真是好算计啊!
他这一步,时间,人选,都挑得可谓是刚!刚!好!
谢濯密报吴澄,称夏夏走火入魔,吴澄为人正直,脑子却是个憨的,一根筋,直肠子,他一定会来找夏夏。
而身为夏夏的副将,凭他身上的昆仑将令,他可以轻而易举地知道夏夏的位置,我让夏夏躲到人烟稀少的雪竹林,雪竹林又大看起来又都差不多,谢濯当然找翻天都找不到,但吴澄能啊!
只要吴澄带走了夏夏,谢玄青他今天遇到个鬼啊!
而我又碍于“王不见王”的规则,不能亲自去将夏夏夺回来。带走夏夏的不是谢濯,我“以死相逼”让谢濯现身也是无济于事……
我左右一盘算,又骂了一句。
狗东西!
我咬着手指在雪地里来回踱步,雪地被我踩得吱呀吱呀直响。
忽然,一道灵光蹿入我的脑海。
夏夏被绑走了,但这里不是还有一个伏九夏吗?
我不就是夏夏嘛!
我不就是老了五百年嘛!
我皱纹都没多长两条呢!这五百年也没长什么肉呢!
事急从权,我还不能装个嫩重回个青春?
我当即刨了个坑,将雪融了,透过水面,我将头发盘成了五百年前的模样,用雪水在自己脸上拍了拍,让脸颊变得红润起来,随后一掐诀,我又穿回了当年的衣裳。
我望向记忆中谢玄青会出现的地方,深深吸了一口气,雄赳赳气昂昂地奔赴而去,宛如登上了独属于我的战场。
我一边急匆匆地往谢玄青出现的地方赶,一边戴上了阴阳鱼,夏夏那边的情况我还是要时刻关注着的。
万一她醒了,我还有机会与她将位置对调过来,毕竟,现在的我假扮夏夏最致命的一点就是——我身上带着谢濯的血。
谢濯的功法高出我那么多,这是我无论如何都掩藏不了的。
上一次谢玄青就说,他在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发现了我的异样。只是那时候谢玄青已经认识夏夏了,所以并没有对我做什么。但这一次,我回到了我们相遇之前,我一个陌生女子,带着他的血去找他,这势必引起他的怀疑。
才相见,最好别让谢玄青对我有不好的观感,但这避也无法避,我只能寄希望于谢玄青身受重伤,神志不清,瞎眉瞎眼,辨识不出。
我只要今天能蒙混过关,未来十几天,谢玄青陷入昏迷的日子里,我有的是办法和夏夏再想对策。
这是莽撞的一步棋,但现在情况紧急,时间不多,也没有其他选择留给我,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赌一赌搏一搏,搞不好“小米还能变大鹅”!
我看着天时,一路疾行,没有等到脑海中传来夏夏的声音,临到头,我到底是要走被赶鸭子上架的这一步。
来到记忆中谢玄青出现的地方,面前是个小坡,阻挡了我的视线,记忆里,越过这个小坡,我就能看见他。他会靠着两根双生竹坐着。
我寻笋而来,看见他,第一时间是要跑的,但谢玄青拉住了我,然后会有一道突如其来的银光杀招袭来,但谢玄青会拉我一把,把我拉进怀里的同时,也会让我与那银光擦肩而过。
当年,我就是因为他救了我,所以才没将这个妖怪报给西王母与上仙们,选择私自照顾他。
算算,今天他与我初遇,不过就眨眼的时间,而且他现在重伤,更不会有时间看清我。
现在的初遇虽然重要,但对我和他的感情来说,他昏迷十几天后醒来,见到我照顾他更重要——毕竟,凡间那么多话本子里都写过了,女孩救下男孩之后,如果男孩醒来看见的是另一个女孩,那男孩就会与另一个女孩在一起。
守着他,直到他醒来,让他知道我对他的恩情!这才是最重要的!
今天只是走个相遇的过场。
要有不被谢玄青发现猫腻的自信!
我深吸一口气,安抚自己的情绪,随即迈步上了雪地小坡。
一如记忆之中的画面,黑衣谢玄青就在坡下,他靠着两根双生竹坐着,他身上带伤,伤口有血,洁白的雪地也被他的鲜血染红。
画面完美!绝对匹配!是谢玄青没错了!
我要赶紧下去,不然待会儿有银光杀招射来,我就赶不上了!
我从坡上急急跑了下去,来到谢玄青身边,还贴心地站到了他比较方便能拉到我手的位置,然后我等着谢玄青伸手拉我,或者那银光射来。
但我站了一会儿……
时间流淌,光影涌动,雪竹林里的风吹得我人都有点凉了。
我没等来银光,也没等到谢玄青拉我……却等到了谢玄青睁开眼睛。
他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瞳,犹如深渊一般凝望着我。
我望着他,他望着我。
场面安静,又有点尴尬。
我忍不住微微侧过了头,瞥了眼太阳,心想是我来早了吗?
不应该啊,是今天啊!时辰也该是现在啊!然后我又往后面偏了一下头,如果那银光是追杀谢玄青的人发的,我都有点想催促那人快些动手了。
再不动手,这画面就跟我记忆中的不一样了!
但就是没人动手。
只有靠着竹子,仰头望着我的谢玄青。我回视他,他嘴角还带着血,不动,不说话。
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你……”
是不是谢濯?
我心头有了这个疑问,但我又不敢问,他万一不是谢濯,真的是谢玄青,我这话一问出口,那不就惹祸了吗?才见面的人,怎么可能知道他的名字!只要我一问就会让自己变得可疑!那不是给夏夏和谢玄青以后的关系埋雷吗?
我咬住嘴,不敢贸然开口,只能在心里疯狂地推理,他到底是还是不是……
憋了半天,我决定采取最保险的方式曲线救国。
我蹲了下去,让我的视线与他平行,降低我对他的威胁感,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温柔,问他:“你怎么伤得这么重啊?”
黑瞳微微波动。
他盯着我,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映着的都是我的脸。
“你痛不痛?”我继续问他。
我想,如果他是谢玄青,我这样问完全没有问题,甚至还可以建立他对我的好感。虽然不知道他盯了我这么久,有没有察觉到我身上他血的气息,但这雪地上都是他的血呢,回头再糊弄吧。
如果他是谢濯,那就更没问题了。
谢濯知道自己设计让人绑走了夏夏,所以一定能推断出这里的是我。他听到我这样与他说话,肯定是要憋不住嘲讽我的。
等他开口,我就知道他是谁了。
但他不开口。
不管是谢濯还是谢玄青,都不喜欢说话。
这我认了。
我心里琢磨,还有没有别的办法,能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探查到他的真实身份,还没想出对策,他动了。
他抬起了手,似乎在雪地里坐得久了,他抬手有点吃力,一个动作,便让他呼出了一口气,气息在寒冷的空气中缭绕成白雾。他终于拉住了我的手。
我愣神,随后又反应过来。
是吗?是现在了吗?银光该出现了?
在我还在等的时候,面前不知是谢濯还是谢玄青的人将我往前一拉。
我倒入了他的怀里,闻到了鲜血与风雪的味道。
但我的耳边,却没听到银光擦过的声音。
我的脸埋在他怀里,我看不见其他地方,只听到了他在我头顶的呼吸声,还有他胸膛的心跳声,然后我感觉他另一只手,绕到我身后,抱住了我。
有点颤抖,有点紧。
他的怀抱是湿润而冰凉的。
我不敢吭声,静默许久,等他抱住我的手慢慢松开后,我才抬头看他,他果然晕了过去。
嗯?
忽然跟记忆又契合上了?但我左右找了一圈,也没看见银光杀招的痕迹啊,他拉我入怀干什么?难不成是想抱抱我?
但……无论是谢濯还是谢玄青,都不应该只是单纯地想抱抱我吧?
我想不明白。
但我更倾向于相信,他就是谢玄青。
因为,按照谢濯的目的来推断,他是来阻止夏夏与谢玄青的相遇的。如果我面前的人是谢濯,那他肯定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
夏夏与谢玄青没有相遇,之后就更不会有喂血一说。他剩下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把我带回五百年后。
只要我现在与他回到五百年后,我与他的历史就算是被他成功改写。回到五百年后,我的身体里就不会有他的血,他就可以达成他的最终目的——杀我了。
但只要我们在五百年前,一切事情都还有变数。我还可以找机会让夏夏遇见谢玄青,让他们建立感情,让谢玄青给她喂血。
照这个推断,面前的人如果是谢濯,那他应该迫切地想将我带回五百年后,摘取自己的胜利果实。
而将我看也看了,抱也抱了的人,却没带我走,一定是谢玄青没错了。
我又将晕过去的谢玄青打量了一遍,然后确定——他身上的伤都是真的。如果是谢濯为了做戏来诓我,他大可不必做得如此认真。一个知道过去的人,怎么还会伤成这样。
所以,综上所述,这个人一定是谢玄青!
不再纠结,我扛起了他,按照记忆,将他背去了那个我重新熟悉起来的山洞里面。
“谢玄青。”我对他说,“在你醒来前,我一定让夏夏来见你。”
我把他放在山洞里熟悉的位置,又帮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这姻缘,我说不会断,就一定不会断。”
忽然,我的手停在了他衣襟口。
我仿佛恍惚间看见了什么……
我心里生出一股莫名的感觉,我顺着他的衣襟,拉开他的衣服领口。这与谢玄青一样结实的胸膛上,有一道谢玄青身体上绝对不会有的疤。
他心口上的疤我认识,那是我们相遇一百年后,谢濯为了救我的命,在昆仑之外被邪祟袭击时留下的剑伤。
而此时此刻,他心口上明晃晃的疤提醒着我,我刚才所有看似合理的推断都错了。
我面前这个人,真的受了这么重的伤,真的没有着急带我回到五百年后。
他设计让吴澄带走了夏夏,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搞走了本该出现在这里的谢玄青,不知又发生了怎样惨烈的事情,才把自己搞得一身是伤地来到了雪竹林里,来到了我们初遇的地方。
然后他等到了我,他刚才也是真的……
拥抱了我。
可他为什么……
我站起身来,有点不敢置信,有点难以理解。
我后退一步,但本来应该昏迷着的谢濯却忽然一把拉住了我的手。
我有点被吓到:“做做做……做什么?”我的理智瞬间被这一下给拉回来了,来了吗,来了吗?就是现在吗?谢濯要拉着我,带我回五百年后摘取他的胜利果实了吗?
他喘了口气,有些虚弱地将头靠在石壁上。
“伏九夏。”他说,“再问一句……”
“什么?”
“我伤得很重,问我,痛不痛……”他拉着我的手,目光落在了我错愕的脸上,“你很久没问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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