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巴里斯……巴里斯……”
“巴里斯别睡了,快醒一醒!”
他努力睁大眼睛,却什么都看不清。周围有朦朦胧胧的红色晕影,本该清晰可辨的世界在他的眼瞳中像倒转了一样,巴里斯意识到:自己或许真的出了什么故障。可就算是这样,那也该是在昏黑一片的检修仓口,而不是在这种透着光亮的古怪的地方。
“天啊!巴里斯,你怎么受伤了?是谁干的?!”
有谁抚上他的额,像是捧着一个易碎的玻璃器皿,动作相当轻柔。说话者是个可爱的少女,她的嗓音清脆悦耳,而且……
似乎还有些“耳熟”。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不,我肯定在哪里见过她,巴里斯遐想着,看着红色的晕影越变越少。很快,他意识到这些东西应该是干涸的血迹,数量太多,从斑点开始堆叠成一大片。少女费劲地擦拭着,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巴里斯:可是,等等……我是不可能会有鲜血的!
他可是一个“仿生人”啊!
意识到了不对劲之后,巴里斯一把推开了她。他将手放在额头上,指尖传来黏腻的触感,像是某样胶质液体,除了这些,再无其他。“为什么不能自我修复了……?还有分析系统……这种基本能力也失效了么?”
“什么自我修复?什么分析系统?你在说什么啊?”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按上巴里斯的肩头,“这是血,你流血了啊!”
“照我看,你肯定是不小心摔倒了,把额角给磕破了。”少女拽住巴里斯的手,将他往自己的膝枕上带,“伤口好深啊,但好在已经开始结痂了。”
“看着好痛……快躺下,我帮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温柔的吐息,缱绻的香气,草垛在脖颈之下挠他痒痒,不靠分析,只需要深吸一口气,便能嗅闻到自然的气息,还有……少女刚晾洗过衣服后留下的干净的皂角味。那暖烘烘的触感,让巴里斯像触电一样弹起来。
“你是谁?还有……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他反手抓住少女的手腕,冰冷又诧异的眼神如同注视着外星来的异类。
“巴里斯你……难不成是失忆了?不然,你怎么可能会不记得我呢!”甚至不是反问的措辞,少女的语气就像是在说:真是大惊小怪,你我熟识多久了,记住我这种小事是理所应当!
“我是玛格达啊!”
“谁?不认识。”
“你真的失忆啦?”她捧起他的脸颊,巴里斯不满地闷哼。他心知自己的仿生人本体是只狮子,不需要太多言语,只要他表露出一丁点不满,没人敢壮着胆子忤逆他。可在玛格达眼中,他只像一只被掐出脸颊肉的仓鼠球,圆滚滚的,可爱至极。
“那大/法官的那把交椅就由我来坐啦。”玛格达想着这样气巴里斯他总该会想起来了,可见他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被气到的人反变成了她。“好吧,连这个都可以忘,我相信你是真的失忆了。”
头疼……
还有,眼睛也疼……
“走吧巴里斯,我带你回家。”
玛格达的小手将巴里斯的大手包裹住,装一半掉一半的,怎么看都不像“带着”,倒像是巴里斯在顺应着玛格达的想法,乖乖被她“领回去”。
“噢,因为你失忆了,所以我多解释一句。”玛格达一板一眼道,“我真的不是要把你带去贫民窟卖掉的人贩子,请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还有,我真的是要带你回家,回我们家。”
我们的家……?巴里斯喃喃道。他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可是,他现在却不想戳破它。
这不是经过周密计算后的结果,完全是出于本能,脑子还没活动起来,身体就自动做出了回应。巴里斯甚至不需要细想,除了“熟悉”以外,还会有其他的答案吗?
“你是谁”的问题还围着巴里斯的脑袋打转,他的思绪就魂不守舍般地飘到了远方。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眷恋,他不舍地遥望远方,他们不断向前跑,流云便向后奔逃,跨越一大片草原和溪谷,消失在群山之间。
巴里斯甚至回想不起来这里是什么地方,只隐约记得,这里是他们的“故乡”。
【充能完毕,仿生人“巴里斯”重启中……】
【进度:1……19……34……58……启动失败。请在进行“排查故障”操作之后重新尝试启动操作。】
实验室内,看到这种结果,一大群实验员开始长吁短叹。
实际上,仿生人巴里斯是自己主动跑来总部进行相关检测的。这是优秀的“工作用仿生人”的常规操作,大家早已见怪不怪了。在此之前,他们排查过好几遍,反复确认过巴里斯没有任何故障,才开始重启的,可他就是无法醒来。
“怎么办?”
“总不能把他拆开吧……ash绝对会杀了我们的。”
“又没有故障,拆什么拆!继续重启不就好了,总有一次能成的!巴里斯的工作时间很长,统计数据显示快要满1000个小时了,这点小瑕疵根本造不成什么影响。”
“可是……”大部分人沉默,而其中一小部分提出了质疑,可很快,他们的话语便被这凝重的空气给凝固了。
这真的只是一个“小瑕疵”而已吗?
就这样,巴里斯跟着玛格达回到了家中。
刚一进门,他就闻到了一股好闻的烘焙面包的香气。蒸煮过的酵母搅和着面粉与空气,让整个房间盈满了发酵的味道,从淡淡的若有若无,到逐渐变得浓郁,层层叠叠堆积起来,像踏过绵软的松糕地毯,巴里斯不自觉地舔了舔唇。
“这是今天新做的榛子松糕,是你最喜欢的口味。”
“锵锵~”玛格达从厨房转了出来,她旋转时飞扬起来的裙摆,和松糕顶上那团狂乱的巧克力奶油非常相似。巴里斯轻笑出声,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他绝对是不喜欢吃甜食的那一类人。
至于为什么会在玛格达面前说“喜欢”……巴里斯偷瞄了她一眼,看见那双眼中浮动着的,宛如两潭清澈湖泊的眸光,他似乎稍微能理解一点了。
谁能拒绝这样一位可爱的女孩?
巴里斯暂时将玛格达当成小孩子看待,可他忘记了的事情是:他恰巧在一年前,失去了这种“资格”。这时,玛格达点了点巴里斯的肩头,只见她拿着一小块松糕,嬉闹般地往他的嘴里送:“这是给伤患的特殊服务。”
“快张口,啊————”
我们难道是什么很亲密的关系吗?巴里斯皱着眉,不小心将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啊!巴里斯你变了!你以前可是缠着我,求着我喂你的!”玛格达气愤地嚼了一大口,脸颊瞬间变得鼓鼓囊囊。
“我可是你最亲密……你最喜欢的人啊!”
巴里斯:“……”
真见鬼,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把别人的喜欢说得如此理所应当的人。
“玛格达,或许,你知道‘厚颜无耻’这四个字该怎么写吗?”巴里斯轻而易举地桎梏住她那的纤细的手腕,至于玛格达手中那块塞满了香脆榛子的松糕,他看都没看。
他想说的话再清楚不过:拜托,我什么时候喜欢过你?
“不喜欢?”玛格达眯起眼睛,“如果真的不喜欢,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向我求婚?”她先是举起自己的手,亮了亮无名指指中那个金灿灿的结婚戒指,然后,她又抬了抬巴里斯的,他的无名指上也带着一枚戒指,而且,这和玛格达手上那枚是成对的。
巴里斯哑然失语,有力的铁证,他根本无从辩驳。
“是你先向我说喜欢的。”
“是你先向我求婚的。”
“明明是你先靠近的,为什么你要先翻脸不认,抽身离开?因为你失去了记忆,害怕吓到你,我一直没有说,其实——我们已经结婚一年了。”玛格达的脸上挂满了失落,“我从来没做过榛子松糕,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特意挑在今天的这个时候将你最喜欢吃的蛋糕做出来?”
“……”
巴里斯:“……为什么?”
这是怎么一回事?巴里斯微微一愣。他根本没想过问这种事情,可他的嘴巴却不听使唤地动了起来。像是有谁在唇上系了一条绳索,他变成了绳索之下的牵线木偶,被驱使着,完成这幕蹩脚的戏剧。
“唉。”玛格达叹了一口气,“先把蛋糕吃了,吃了之后我就告诉你。”
……
【充能完毕,仿生人“巴里斯”重启中……】
【进度:1……19……34……58……94……启动失败,失败,失败,失败……请检查,请检查……允许跳过检查。如还无法启动,请按下正中央的红色按钮,进行“强制指令”。】
【注意!“强制指令”会对仿生人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请谨慎启用。请问,是否选择启用?选择完毕。】
【强制指令执行中……请稍候。】
【仿生人“巴里斯”重启中……进度100,启动成功。】
“为什么我要特意挑在今天给你做榛子松糕呢?”
【哔哔哔——】
突然,巴里斯听到某处传来了警报声。
玛格达:“因为……”
【哔哔哔——】他看到耀眼的白炽灯光正从窗外迅速投射进来。
玛格达:“今天是……”
【哔哔哔——】红黑交叠的晕影再度袭来,它们在巴里斯的瞳孔中铺设开,填满了所有视线。
“我们两人……”
警报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结婚一周年纪……念……日……!”
最后,巴里斯什么都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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