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加征商税
一行人回到神医谷,沈芳和秦洛等师父下车回房歇息后,便迫不及待地抱着自己的医案跑到了忘书楼。
他们今天手上都各自有几位老人的脉案,他们想要翻阅书籍找出相应的症候,然后再对照书籍上的治疗方式研究出诊治的方案。
虽然他俩小,可是做事都很认真,两个人比着学,每一个病人,除了自己制定的方案以外,还想到了备用的方案,斟酌着比对古籍。
用药也是分外的仔细,应该开什么样的方子,方子是冒险的还是保守的,应该用什么药,药量如何?
考虑到老人年岁大了,是不是还要减免一二。
他们皱眉冥思苦想,都想要好好的写出来诊治的方法,然后让师傅决断。
这么一忙活,时间就匆匆流逝,还是最后夜幕降临才作罢。
各自带着自己满意的脉案,出了忘书楼,回去歇息了。
京城谢府
谢云因为被调回京城,曹氏也带着女儿谢俞芳回到了本家,谢云的本家在京城数一数二,高门大户,规矩多。
曹氏虽然为了女儿的前程回来了,日子过得却并没有在庆州的时候舒坦。
在庆州怀城,她是县主夫人,别人捧着她,恭维着她,她想怎样就怎样。
只是回到了谢府,她就是谢二夫人,每日早起给长辈请安,日常跟妯娌打机锋。
大宅门里水、很深,奴仆小厮有的根子都很硬,不能轻视。
日常的婆婆妯娌还有各种杂事,让她疲于应付。自然陪伴着女儿的时间就不多了。
谢俞宁从小地方回来,有很多京城的东西都不熟悉,平日里,也没少受到堂姐们的明里暗里挤兑,她性子又软和,只背着人的时候,偷偷抹泪。
这一日,谢云收到了一张名帖。打开一看,是国舅派人送来的,约他一叙。
两人约到了一处私寮,谢云跟在恩师身后。
到了地方,谢云忍不住皱眉,这个地方,好像是他家的。
京城的秦楼楚馆很多,可大曦朝有律法,不允许官员狎妓。
所以就有那脑子活络的,设立私寮,外部朴素大方,看不出什么。
内部却是别有洞天,走高端路线,修剪好的盆栽,怪石嶙峋,古老藤蔓,盛开牡丹,处处是景致,一步一景。
这里不缺舞妓歌妓,来这之人都是王侯权贵,低调神秘,也不漏身份。
一般京兆尹也不会不开眼的跑这里逮人。
国舅曹明似乎不是第一次来了,他慢悠悠在前面走,谢云跟在他身后,京城天子脚下,寸土寸金,这里却占地极广,他们穿过一道又一道的回廊,幽暗光线下,远远近近挂着数不清的大的小的红色灯笼,轻纱布幔。
一路过来,各个厢房隐约传出各种吹拉弹唱,有高雅的吟唱,也有低俗的十八,摸。
假山小桥流水,都在这红光笼罩下,显得极为不真实。
两人被人引路,最后去了一间颇为安静的密室。
来人给国舅上茶,国舅接过,轻轻挥手,仆人离去。
四下寂静,落针可闻。
谢云头上的汗就蹭蹭冒出来了。
有句诗词说得好,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王谢说得是谁?一般都说的是王家和谢家,大姓世家。
谢家自古以来就是能人辈出,便不说淮南侯谢恒那脉。
京城的谢家底蕴也不是小门小户三五十载能发展出来的。
谢云的本家就是京城谢家。
这京城的产业,是他族人的手笔。
远处不知道哪个房间的人在弹奏曲子,琴音隔着几重楼阁,袅袅传来,只是弹奏的时候好似出了什么差错,拔高了一个音之后,戛然而止。
似乎是断了弦,这一声弦音断,谢云的心上就是咚的一声。
好在国舅一直是似笑非笑:“你不必在意,京城这样的地方,你家不开,别人也是要赚这笔银子的,我今日找你来,并不是找你不痛快的。”
谢云擦擦额头的汗:“我回去定要告知族人收敛一番。”
国舅看了谢云一眼,把一张折子递给了他:“这个折子,回头你摘抄了,你上。”
谢云打开一看,心里咯噔一声,似乎这记重拳终于落下:“征商税?”
国舅曹明端起茶碗慢慢品:“曦朝的税收,农业税太重了,百姓们辛苦劳作,一年到头,交纳了赋税之后,仅能果腹。再有个天灾水灾旱灾,就是流离失所……”
谢云抬头望向国舅,室内光线并不明亮,曹明的面孔在这幽暗的光线下,一半幽深,一半明亮。
就好比他的为人,让人捉摸不透。
若说国舅是善人,他偏偏行事狠辣,比谁都狠毒,惹了国舅全家上下皆不得好死。
可若说国舅是佞臣,每每朝廷需要出力,奔波劳碌的又都是他。
看着眼前的折子,谢云只觉得这个奏折看似轻如书本,实则重若千钧。
这一个奏本上上去,整个大曦朝定然是要朝野震荡一番。
这个出头的椽子,如今,将要落在自己身上。
谢云一时间,心里举棋不定,有些彷徨。
“你知道,我也是世家出身,作为世家的顶端,我出面不大好。”曹明吹了吹茶碗上漂浮的茶沫:“你这个折子上上去,定会收到万夫所指。可你却是最好的人选。”既是世家出身,又与寒门交好。
世家对他下不去手,寒门对他的初衷又不会提防。
“学生领命。”
谢云本想问,宁帝的意思是——
可当他抬头跟国舅对视的这一眼,他又不想问了,宁帝的心思,国舅从来没猜错过。
国舅在朝多年,早已简在帝心。
谢云打开了奏折,细细看了内容,原本冷静的血液也不由得看得热血沸腾。
“农夫蚕妇,冻而织,馁而耕,供税不足,则卖儿鬻女,又不足,然后不得已而逃……”
朝野大部分人的出身,都在南方,天府之国,鱼米之乡,本就是富庶之地。
占据着地利,世代积累,代代自有才人出。
世家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人,自然不会征收自己的税。
谢云看了一眼国舅,这盘棋,下得未免也太大了。
谢云看着自己的老师,疑惑问道:“陛下先前,早已颁布了法令,凡官田亩税五升三合五勺,民田减二升,农业赋税已经减免了很多了,为何要加征商税?”
曹明摇头:“虽说是减免,可下面自有一套的计量算法,往往百姓交得反而更多。”
谢云震惊地看着自己的老师,想不到下面的收税方式,都能被他知晓。这些年来,灾害频发,农业税收上来,国库很空虚。
反倒是很多经商之人,颇为富足。就说这次庆州的粮商们,赚得盆满钵满的不在少数。
曹明轻叹一口气:“民富而国强,倘若边关再次告急,应当怎么办?”
他去了一趟庆州,百姓易子而食,世家呢,高门屯粮,奢靡如常。
他总不能每次都去扣人家家眷,逼人拿钱纳粮吧。
“弟子这就去办。”谢云领命而去。
曹国舅把茶具放下,这时不知哪间房又有奏乐。
他侧耳聆听,是苏州评弹,唱得正是《杜十娘怒沉百宝箱》。
国舅轻笑出了声,他现在对杜十娘不感兴趣,他倒是想去捞一下那百宝箱。
自古财帛动人心呐。
谢云翌日就上了折子,果不其然,朝堂引起轩然大波。
整个早朝,吵成了一片。
人就是这样,不触犯自己的利益时候,都是好人,都是打着为百姓好的旗号,为民奔走。
可你若是让他把他家祖传的万亩良田拿出来给贫苦百姓分分,那是绝逼不能够的。
谢云的折子一上,寒门支持他,世家则是一副你疯了吧
宁帝端坐高台,看着底下的人双方对喷口水,看得津津有味。
反倒是往常最能喷的魏温,并没参与。
魏温也是出生世家,他的族人培养了他,也废了不少心血。
历代的世家,都是哥哥入仕,弟弟经商,哥哥需要打点,弟弟送上银票,反之弟弟遇到了什么难处,哥哥给放行。
大家族都是这般过来的。
很多人都看着魏温,希望他能站出来反对。
魏温缕着胡须,都是这么过来的,就代表这么做一定对吗?
宁帝看着魏温,看着国舅。一时间没有说话:“罢了,再议吧,退朝。”
出了大殿,魏温难得的和国舅一同往外走,魏温看了看国舅:“国舅心胸,老夫自愧不如啊。”
国舅谦虚:“哪里哪里,魏大人的胸怀,我也甘拜下风。”
两个人互相点头致意,然后各自扭头,走出了宫。
谢云回家,等待他的,就是家族的诘问。曹氏多留了个心眼儿,刚听出风声,就把谢俞宁让人送到了神医谷。
她不能让女儿跟着受委屈。
是以,当沈芳看到马车上下来,困得哈欠连天的谢俞宁,又念着曹氏待她的好,自然是无非拒绝。
谢俞宁就在神医谷安置了下来。
偏偏也是巧,谢瑾瑜和魏婴,总也不见沈芳,最近朝堂上沸反盈天,魏温也没顾得上自己的孙儿。两个人结伴来神医谷看沈芳,先前在灾区救的孩子宋慈,也在侯府学规矩学得差不多了,谢瑾瑜就寻思把她也送来。
于是,神医谷自有的沈芳,秦洛,先不算,再来了丫鬟宋慈,谢俞宁,谢瑾瑜和魏婴。
六个孩童。
有时候一个孩童尚且可以安安静静,两个孩童互相斗鸡。
三个孩童……
六个孩童那天天就是掀房盖了。
程君楼看着自己神医谷的招牌,一时间有些恍惚,他觉得他这不应该叫神医谷,应该改名“育幼院”了。
他天生喜静,只得这几日给沈芳秦洛放假,让沈芳好好待客,自己则是躲在自己的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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