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 53 章
有诗云,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苏离一直以为是夸张的说法，直到见到眼前的蜀山。
笔直的山体如刀锋一般拔地而起, 以一种近乎垂直的角度, 屹立在众人面前。
苏离仰起头, 只觉得山峰宛如一座天梯, 插入云霄，山巅隐藏在云雾中, 看不见尽头。
连山上的草木都似乎生长的格外艰难，在风中用各式各样的奇诡角度颤颤巍巍的探出身子。
“好高啊。”苏离忍不住感叹道。
这蜀山长的就不想让人爬的样子，这么高, 又这么陡峭, 他现在已经能理解，为什么燕赤霞说蜀山弟子如果不能学会飞剑，一生只能上下山一次。
爬别的山要体力, 这座山要命啊。
“舅舅，师伯，我们怎么上去啊？”苏离转头问道。
燕赤霞眼带歉意, 而新师伯却是笑眯眯的道：“当然是爬上去喽。”
苏离吓了一跳, 他指着高耸入云的山顶，“爬上去？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师伯笑眯眯的脸色一板, 看起来竟然有点威严, “这本来就是蜀山新弟子试炼中的一部分, 哪怕你是蜀山掌门的外孙, 也是要遵循规矩的。”
“师……师兄, ”燕赤霞忍不住道：“小离身体还没恢复呢, 要不, 我在后面给他掠阵，和他一起……”
师伯转身斥道：“糊涂，你没听过慈母多败儿吗？若你想让他成材，就不应该如此放纵，当初就是听了你们的，没坚持让他上山，才有今日……”
仿佛是自觉失言，他顿了顿，继续道：“总之，此事不容置喙，就这么定了。”
看着师伯将目光转向自己，苏离心中一颤，连忙挺直了背。
新师伯骂人的时候好凶啊，竟然连舅舅都被骂的不敢出声，看来在山上应该很有话语权。
苏离连忙在心中把师伯的地位提升到了不可得罪的人之一，硬着头皮大声道：“师伯放心，我可以的。”
同时又使了个眼色给燕赤霞，“舅舅你也放心，我会注意安全的。”
师伯的脸色这才好看很多，又恢复了之前的和颜悦色，“好，不愧是灵儿的孩子，有蜀山一脉的气魄。”
说完又忍不住瞪了燕赤霞一眼。
为了不让火继续烧到舅舅身上，苏离连忙凑过去，扬着脸问道：“师伯，我第一次来，您告诉我一下怎么爬山吧。”
“好。”师伯牵着苏离的手，指着山脚下的石阶道：“这是唯一一条能上蜀山的路。”
石阶看着有些年头了，开凿在山体内，只有一条手臂的宽度，石阶两侧各有一条铁索，牢牢的钉在石壁上。也许是不常使用，石阶上面已经布满了青苔，铁链也是锈迹斑斑。
“上山的时候，记得一定要紧紧抓着两边的锁链，否则……”
师伯话没说完，但苏离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看着湿滑的石阶和锁链，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心中已经开始紧张了起来。
师伯看到苏离的紧张，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这石阶每过一段距离，就有一个石台供你休息，累了可以歇一歇再继续爬。”
苏离点点头，这样他就放心多了，等休息的时候还可以从琉璃空间中取出灵泉水来恢复体力。
既然别的蜀山前辈能做到，那自己应该也可以！
苏离给自己打着气，走到石阶前，深吸了一口气，双手各握着一条锁链，踏上了第一个台阶。
还行，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滑，锁链也挺牢固。
他转头看向二人，“舅舅，师伯，我开始了。”
师伯笑眯眯的挥手，“加油，我们在山上等你。”
说完，他袖中闪过一道白光，瞬间化作一把比一般长剑放大了许多的飞剑。
苏离眼睁睁看着二人跳上飞剑，飞速的向着山上冲去，几乎在眨眼间就化作了天空中一个小黑点。
看得苏离满眼的羡慕，“还是飞剑速度快啊，真好。”
加油，为了飞剑！
苏离身上瞬间充满了干劲，开始认真的爬山。
与此同时，刚刚踏着飞剑飞上天空的二人此时并没有像苏离看到的一样直接飞上蜀山，而是隐藏了身形在半空中看着苏离孤零零的身影。
燕赤霞犹豫道：“师父，小离他从小养尊处优，没吃过什么苦，体质也虚弱，这蜀山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他真的可以坚持到最后吗？如果……”
“没有什么如果。”师伯打断道：“小离虽然是灵儿的孩子，可蜀山有蜀山的规矩，如果他爬不上来，说明他的天赋毅力都没有不够修行的资质，自然是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在丞相府享一世富贵，做一个小小的土地神。”
岁寒山一脸冷肃，冰冷的声音在风中飘散着，“赤霞，你清楚的，如果修行资质和资源不匹配，带给他的只有不幸。尤其他还是这么一个特殊的体质。”
岁寒山凝视着山脚那个坚定的身影，轻声道：“半人半鬼，半妖半仙，全天下恐怕也找不到一个这样的存在了。当初我急着给灵儿报仇，没顾得上他，就听了你们的建议把他留在了凡间，但现在，我后悔了。”
燕赤霞呼吸一窒，天下都知道，岁寒山性格桀骜，横行无忌，他从没想过会从师父口中听到后悔这个词。
“命运这个东西，不是你想逃避就能放过你的，有些人，注定有着自己的使命。”
岁寒山感叹道：“你看，哪怕我们没有去刻意引导，小离也自己阴差阳错走上了神道。”
“你们想保护他，心是好的，但天有不测风云，谁知道将来会遇到什么呢？就像这次他意外离魂，你不也是无可奈何，你们护不住一辈子的。”
岁寒心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弟子，谆谆教导，“我知道你心软舍不得他吃苦，可是你要明白，只有攥在自己手中的力量才是最真实的。如果真的爱护他，就帮助他变强吧，当他站在修行之巅，自然再没有任何事情可以伤害到他了。”
燕赤霞久久无言，回想起知道苏离失踪时的惊慌失措和害怕，好一会才点头道：“是，弟子知错了，弟子知道以后要怎么做了。”
岁寒山高兴的道：“那接下来就由你每天盯着小离做功课啦，记得要特别严厉哦，如果完不成就打他板子。”
“啊？”
“啊什么啊，到时候你唱黑脸，我唱红脸，我们双管齐下，小离一定可以飞快进步的。”岁寒山说的眉飞色舞，心中已经把亲亲外孙安排的明明白白。
燕赤霞脸一黑，凭什么他唱黑脸啊。
岁寒山像猜到他想法一样，自然而然的道：“因为你长得比较凶啊。”
他摸了摸自己显得异常年轻的嫩脸，“我这么有亲和力的一张脸，发火也没啥说服力。”
燕赤霞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吐槽道：“其实师父你只是不想让小离讨厌你吧。”
岁寒山摸了摸鼻子，笑道：“猜到了也别说出来嘛。”
他满意的拍了拍弟子的肩膀，用期待的眼光望着燕赤霞，“加油，小离就靠你了。”
燕赤霞无语，他也不想被小离讨厌啊，师父果然还是这幅不靠谱的样子，照例坑徒弟。
他暗暗叹了口气，不过谁叫是亲师父呢，只能这样了。
苏离可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不靠谱的外公安排的明明白白，他已经爬了四个小时山了。
他坐在一个三尺见方的平台上，哆嗦着手从琉璃空间中拿出一个葫芦，抿了一口其中的灵泉水。
泉水下肚，冰冷的灵气顺着经络划过全身，肌肉的酸痛减轻了许多。
苏离毫无形象的瘫坐在台阶上，望着依旧被云雾笼罩的山峰，叹了口气。
他从没有爬过这么久的山，久的像是永远到达不了终点一般。
这具养尊处优的身体根本禁不起折腾，两腿重的像灌了铅，双手已经磨出了水泡，疼的他只能用把袖子撕成布条，包住手继续往上爬。
如果不是灵泉水能恢复体力，恐怕他还会在路上用更久的时间。
身体的劳累还是其次，更让苏离感到折磨的是……他恐高。
这些近乎垂在山间的笔直台阶，每走一步，都仿佛踏在云巅，随时都会坠落下去。
苏离只能尽量往上看，将注意力放在锁链上，想象着自己踩在平地，哪怕此时躺在平台上，他也一只手牢牢抓着一条锁链，生怕掉下去。
突然，一阵山风吹来，吹的台阶两侧的锁链叮当作响。
好冷啊。
苏离哆嗦了一下，额头的细汗瞬间变得冰凉，湿漉漉的云气围绕着他，冰凉刺骨的潮气仿佛正侵入每一寸骨髓。
爬了四个小时高度后，他所在的位置已经成了高海拔，山风冰凉刺骨，周围的植物也变得更耐寒。
苏离有点担心，再上去不会有积雪吧。
他从琉璃空间中拿出一件裘衣，温暖的皮毛似乎给他增添了一些勇气，他更换了一下手上缠着的已经渗血的布条，继续向上。
随着气温越来越低，天色也慢慢暗了下来，苏离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台阶上开始有了雪。
结冰的台阶滑的几乎站不住，苏离牢牢抓住冰冷的锁链，白色的寒气随着呼吸在嘴边久久不散，每一步都走的异常小心。
每到一个平台，他都要停留一下，把手上的布条更换一下，以免渗出的鲜血和锁链冻在一起。
体力和体温的双重流失，已经到了连灵泉水都变得收效甚微。
一个不留神，苏离脚底一滑，身子跌落了下去，好在手上的锁链阻止了滑落，但不幸的是，他磕到了头。
有冰凉的液体似乎正顺着额头留下，苏离忍着大脑的眩晕，就这样不上不下的掉在了半空中。
“师父！”燕赤霞有些急了。
岁寒山捏着拳头，背在身后控制不住的颤抖，“再看看，我相信他可以的。”
他嘴上说着不担心，但脚下的飞剑却忍不住飞的更近了一些。
苏离的险状，不但让半空中的师徒二人着急，与苏离心神相连的洞天诸人也坐不住了。
“主人，真的不要我帮你吗？”
小槐萌奶声奶气的声音带着哭腔，“主人，我好害怕。”
“没事，没事。”苏离长长吸了口气，忍着头疼安抚着小家伙，“我得靠自己，放心，没问题的。”
他一边手脚并用稳住身形，一边取出了一颗夜明珠含在口中。
柔和的珠光照亮了冰雪台阶，仿佛一个天然的手电筒。
一步又一步，苏离的大脑已经变得混沌，失去了时间的感知，只凭着心中的一口气机械的前进着。
从天色昏暗到晨光微熹，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槐萌的声音在他心中响起，“主人，快到了！你快看！”
苏离抬起头，模糊的视线中，一个白玉牌坊屹立在不远处。
苏离松了口气，也许是看到了终点，突然一阵汹涌的疲惫袭来，全身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的动弹不得。
“主人，主人你怎么了？”
苏离晃了晃脑袋，长长的呼了口气，“没事。”
这短短的终点仿佛异常的漫长，到最后几个台阶，苏离几乎是以蠕动的姿势一寸寸前进的。
终于爬上了平台，苏离趴在地上，看着面前熟悉的两个身影，脸上才露出了一丝笑容：声音嘶哑的道：“舅舅，师伯，我做到了。”
说完，就放心的晕了过去。
燕赤霞刚向前两步，就感觉身边刮过一阵风，只见岁寒山将苏离紧紧的抱在怀中，眼中含泪。
见状，燕赤霞对他的一腔抱怨都化为了乌有，只是长叹了一口气。
“师父，快带他进房间吧，风大，别冻病了小离。”
岁寒山点点头，抱着苏离走到了一间木屋前。
推开房门，清雅的莲花香气扑面而来，房间内干净的像是主人刚刚离开一般。
岁寒山眼中流露出一丝怀念，“就让小离住灵儿这里吧。”
他将苏离放在床上，解开少年手上黏连着血渣子的布条，脱下已经变成暗红色的白袜，一边治疗，一边心疼的又抹起了眼泪。
燕赤霞无奈至极，“师父诶，你控制一下，可别让小离看到你哭，他会吓到的。”
恐怕没有人会想到，外界眼中强势威严，霸气的仿佛天塌下来都面不改色的蜀山掌门，私下里其实是个心软爱哭又不太着调的人。
岁寒山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哽咽道：“我自然不会让他看到。”
他也很想维持自己长辈形象的。
苏离可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一场好戏，他的意识和身体都濒临了耗尽，但身体中沉睡的某些东西却仿佛被触发了。
在清雅的莲花香气中，他看到了一道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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