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流人之变
都城乌阳,像是这苦难时代的一个虚幻梦境。无比的繁荣,自由,白日里随处可见的热闹非凡,夜晚降临,热闹也不会消减半分,酒楼里灯火通明,夜夜笙歌。
人人皆能被命运眷顾般,在此安居乐业,赚钱消遣,享受安稳且自在的人生。
不过,既要保证这乌阳城里的安稳,那就得从那最关键的“门”管起。
都城门口常年都派有重兵守卫。白天夜晚交替,一拨又一拨的守卫在此巡逻看守。城墙之上有皇家鹰眼,时刻紧盯着城外动静。而城墙之下,有一排排“铜墙铁壁”,在此严查进城和出城的人。
照理说,这般严防死守,那是连只蚂蚁路过都得上前追根问底一番才成。
但此时,两个一高一低的身影,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安然出了城。
就好像,所有来来往往的人都看不见他们似的。
这两人便是叶甚青和陆亭洲。
叶甚青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守卫,守卫站得笔直,目不斜视,她疑惑道:“他们真的看不见我们?”
陆亭洲也回头望了一眼,点点头附和道:“确实是这样。”
他们都没想到,这一次进入无物墙内,竟会是这样一番情景。
叶甚青还记得,上一次在无物墙内,他们始终是以旁观者的身份观看一切事件的发生。那些过往时光,成为了一帧帧在眼前快速经过的画面。
他们只需要睁大眼睛去看就好。
人不在画中,自不会有任何画中人的感受。
但是这一次……
他们一睁眼,竟然真的进入了那场景之中!
也就是说,他们真的……跨越了数年时光,回到了还是熙明帝时期的乌阳城!
叶甚青依然感到疑惑:“为何都是同一面墙,两次进墙看到的却完全不同,这一次我们算是……身临其境?”
陆亭洲摇摇头,看起来倒是不怎么认同。
“我倒觉得和上次没什么本质差别。你想,他们看不到我们,我们也触碰不到他们,本质上,我们还是看客身份。”
看客,是没有办法也没有能力做出任何改变的。
“你说的没错。”
城外,不远处聚集着一片乌泱泱的人群,而且,可以看出正在缓慢向前移动。这远远看去,如同一条肥硕的,向前蠕动的巨虫。
叶甚青指了指那边,问:“那是什么?”
一进墙,便是站在乌阳的城门口。那时他们还一脸茫然,分不清这是什么情况,而抬眼便看到城门正缓缓闭合。
不知怎么的,叶甚青有强烈的预感。
他们必须出城!
于是,在城门即将闭合的瞬间,两个人趁着那间隙迅速钻了出来。
城门在身后重重关闭,发出震天般的响声。
接着,二人还未来得及去想这冲动之下出了城的后果,抬眼便看到了那支缓缓向前移动的队伍。
陆亭洲说:“上一次在墙内,我们看到姑余离开了都城乌阳。按照我们的猜想,她应该是没有回到鬼域,而且之后又再次回到乌阳兴风作浪。”他讲到这里,顿了一下,继续道“你觉得,她回来的契机是什么?”
“契机……”
叶甚青没有急着回答他的话,仔细思考着,注意力却被那股强烈的预感引着,眼神始终紧盯着远处那支长长的队伍。
她从没有见过鬼王玄鹤,对玄鹤仅有的了解,一是从那在三界流传已久的故事中听到,二是不久前从那无物墙显现出来的过去中得知。
但截止目前所展现出来的东西,这些对于评判一个人来说都太过于狭隘。就像是散落的一片片拼图,或许是真实的部分,但因太过零散,始终无法拼成完整的模样。
玄鹤,乃鬼王,偷食归无灵元之前不过是一只普通灰鹤,生来就不懂人类的感情,不懂,所以心狠,能力强大,视生命为草芥,随意玩弄人的生命,随意夺走人的生命。玄鹤曾救过幼年邵璎的命,将他的魂强行留在了人间。
而姑余,是鬼王在人间的化身。她深得熙明帝信任,利用一些手段助邵璎夺得了皇位。之后,便离开了皇宫,离开了都城。
这二者之间,或许少了那么一环。
玄鹤来到人间后,是否直接去找了邵璎?
这缺失的一环,恰恰可能是他们一直在寻找的问题关键。
那支队伍走得极为缓慢。叶甚青和陆亭洲二人只是稍稍加快了脚速,便轻松跟上了队伍。
这下子离得不算远了,两个人大概能够看清队伍成员的构成。
整支队伍由特色鲜明的三部分构成。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骑着马,昂首挺胸的将士。紧跟在其后四五排,皆是骑着马或骑着驴子的男人。一溜儿看过去皆是白衣蓝袄,看他们的打扮就像是普通家仆的样子。
接着,这些马匹和骡子后面,跟着的第二部分,是几辆普通马车。这些马车和城里每天跑来跑去的没什么区别,这样的情景下,他们猜想那车里坐的应是地位较高的人。
最后,便是末尾的一群人了。
若是没有这一群人,叶甚青他们可能还认不出这一行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跟在最后的人,和最前面马上、驴上的人打扮颇为相似,但身上的衣服颜色更暗一些,甚至更破烂一些。他们的双手皆是紧紧捆绑在一起的,束于胸前,好像被那些粗犷的绳索勒成一副虔诚拜佛的模样。
离队伍有一定距离,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陆亭洲淡淡道:“看这样子,这些人全是流人。”
“流人?”叶甚青还是第一次听到这词。
“流放到偏远地区之人,都是犯了错……或者说触及天威的人。”
叶甚青分外不解,朝那群人扬了扬下巴:“既然如此,为何那边还有人有轿子坐?”
陆亭洲耐心解释道:“按理来说,押送流人的是囚车还有衙役。但看最前面那人的打扮,不似普通衙役,而且也没见囚车,只最后那些人像是囚徒的样子。所以,我猜这多半是某个权贵家族出于一些特殊原因被流放。看这架势,权势应该不小。想必那马车里的就是主子。”
“这种流放,虽说是刑罚之一,但是这种情况想也明白——前后应该是有人打点过了。说是流放,但也尽量不让各位贵人‘旅途’颠簸。”
话音刚落,队伍忽地停了下来。叶甚青先发觉了队伍暂停,虽说眼前的人是看不到他们的,但她还是心下一惊,急忙拉住了陆亭洲。
陆亭洲回头,她一脸紧张,朝他眨眨眼睛,然后便生拖硬拽地带他躲进附近一片灌木丛。
陆亭洲笑得眉眼弯了起来,但竟也不自觉压低了声音:“怕什么?他们又看不见我们。”
“啧……”叶甚青嫌弃似的望着前面,“我也不知道,我总觉得就站在那里光明正大地看不太好。”
陆亭洲摇摇头,颇为无奈。
只见队伍的领头人忽然翻身下马,穿过前面的人群,快步走向后面的马车。他在第一辆马车前停了下来。
马车的帘子微微掀开一角,探出一只手。那手像是女子的手,纤细白嫩,手腕上还挂着只清透玉钏。
叶甚青悄悄地念道:“这‘流放’的待遇还真是好,首饰都不用摘的。”
谁知话音刚落,不知从哪儿飞出来的一支箭“咻”得一声,正中马车前那将士的后背。
“啊!”
变故发生的太快,所有人一时都没有料到。
前面目击此突变的人,尖叫声乍起。那支不知从何而来的长箭几乎将那将士整个人贯穿,他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任何表情,直直朝地上摔去。
惊呼声中,从附近茂密的林子,忽地窜出十几个蒙面黑衣人,手持尖刀,迅速包围了队伍。
不过十几个黑衣人,手里的刀白进红出。
眨眼的功夫,前方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痛苦哀嚎声一片。
叶甚青惊得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这是什么情况?!
她想也不想地欲冲出去,身旁的陆亭洲却一把拉住了她。
“别冲动,这是过去。”
“我知道!可是、可他们在杀人!”
陆亭洲再次冷静地重复道:“你改变不了过去的。”
叶甚青的背影僵在原地,忽然一动不动,好像终于认清了什么事实,手渐渐无力垂了下去。
受惊的人群四散而逃,却根本逃不开那些无情的刀,一个转身便成为刀下亡魂。
一个接一个的人倒下,喷溅而出的血离叶甚青那么近,却未能沾染她一丝一毫。
这是发生于过去的杀戮。
眼睁睁看着无数人死去,溅起的血够不到不该属于过去的她。
眼前突然一黑,像黑夜突然降临。
耳边是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罢了,这样的场景,你不需要去看。”
她不再冲动,渐渐冷静下来,可那垂着的手却还在微微颤抖。
他墨黑的瞳却将一切尽收眼底。
陆亭洲低声说道:“方禧十年,高皇后与其弟高闻清里应外合,联合外敌,意图谋反。高氏所有为官者处死,老幼妇孺皆流放边疆。”
“……后来,在流放途中,遇暴雨,山体塌陷,高氏剩余所有家眷奴仆均殒命于那场天降之灾。”
烈日在头顶,投以灼热目光,仿佛无声的审视。
陆亭洲勾起一边嘴角。
没有想到,高氏所有人最终,全都死于一场精心策划的谎言。
声嘶力竭的叫喊,摇摇晃晃的马车,铺天盖地而来的杀戮,诉说着丑恶的谎言,地上流淌着怨恨的血……陆亭洲几不可闻地叹气,历史的轨迹从来不会为任何人而改变,既是已经发生的一切,便再无回旋余地。
他想要转身,却在敛下眼帘的一刹那,余光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和一张稚嫩却不甘的面庞。
他停住了一切动作。
“阿青。”
“嗯?”
叶甚青感到惊异,没想到他为什么如此亲昵地叫自己的名字。
陆亭洲低沉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但却不同往常,似是质询。
“你要找的人,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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