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苏姝看到宋承风,唇抿了抿,原以为不会再流的眼泪难克制地流出,少有表现出女儿家的情态,又哭又气地摆手:宋承风,你,你怎么才来!
浸透了委屈的手语,由这张妍丽的模样表现出来,让宋承风心疼得不得了,“珠珠,对不起,是表哥来迟,表哥知你受了许多苦。”
宋承风站直仰头,他的身量挺拔,生的眉目清隽,书生意气,语气亦如同他的长相,有种斯文干净的温柔。
眼下虽然看得出他十分焦急,举止依旧有度,如沐春风。
苏姝被他的话稍稍安抚,重逢的惊喜一闪而逝,她的眼里恢复黯淡,划道:可是表哥,我出不去了,我被卖进来做
她划不下去。
宋承风满眼疼惜:“我晓得,这件事原本有我的安排,是我思虑不周,才会让你受惊,当日我赶到外墙,那位崔姑娘恰好出现救你,否则我定会冲出来护你。”
苏姝越听越惊诧,望向他,嗯?
宋承风在后门窄巷,他顾了眼左右,长话短说:“珠珠,那日父亲不许我去府衙大牢,我刚过乡试无官无品,自是赎你不得,只得用钱通融先将你卖到民间,再施计带你走。”
他花了银子,特意让车夫送苏姝来刚转手还未开张的妓馆,这样他才有时间筹划。
苏姝心思敏捷,稍微一想就明白过来,也懂了当时为何车夫故意让她上这辆车。
她指了指门牌:可是表哥店明日就要开张了。
“是,我知道。”
宋承风还想再说,路口传来纷杂人言,他不得不离开,执起弹弓送了个纸团上去,“珠珠,这信你拿了细看,看完便撕碎扔掉,切勿留痕迹。”
苏姝接过信纸:那舅舅他?
“他有他的考量,我有我的打算。”
苏姝看到宋承风匆匆往前走了几步,复又回头,对她笑得温和有力:“别害怕,表哥绝对不会丢下你,也不会教你再受欺负。”
嗯!
苏姝合上窗,坐回梳妆镜前,心情与半个时辰前比简直是地下天上的变化。
她打开信纸,表哥的字笔锋利落有劲,仿佛对带她走这件事成竹在胸,苏姝稳下情绪,认真看信上的内容。
照宋承风所写,明日他会假扮江北过来的富商,到时与她在一楼雅间见,之后如何带走安置她也已筹划妥当。
苏姝唯一要做的,就是应下见客。
她看完信,听话的将信纸撕烂,最后忍不住留下落款,那个写着表哥名讳的小角落,和玉配摆在一起贴身藏着。
傍晚,崔宜兰拎着盒桂花糖蒸栗粉糕回到红袖招,见苏姝脸上残有泪痕,猜到这是又趁没人偷偷地哭。
这些时日相处,她发觉苏姝的性子就如同话本里的大家闺秀,温婉文静,偏有时又很有主意倔得很,十足不听劝。
“哎,你怎的还哭。”
崔宜兰将糕点放下,伸手探了探苏姝的额头,“劝了你好些日子,就是想不通呢。”
苏姝刚才哭是因感激表哥,她不方便解释,默默地摇头。
“有件事。”崔宜兰坐在桌边,手指敲桌,琢磨着如何开口,“我得同你说。”
苏姝应了声。
“我刚才遇着娇姨,她让我与你问问,你愿不愿意私下里先见位客人。”崔宜兰生怕刺痛她,说的委婉,“只是见见,不作旁的事。”
“听闻那位来自江北,土财主想见世面,误打误撞到了娇姨手里,他花大价钱就盼着一睹京城花魁的风采。”
柳娇本来不是短视的人,但一来,她接手红袖招花了太多银两,手头实在紧,二来,江北的富商看完就走,也不影响将来苏姝正式挂牌出阁。
陪喝餐茶酒,派人守着门,姑娘了不得被摸两下,吃不了大亏。
苏姝听完立刻意识到这是表哥的安排,她不敢满口答应被人发现,假装犹豫,如她素日的脾性,闷着头不作表示。
崔宜兰见状,不忍道:“你若还未准备妥当,我替你同娇姨推辞了,毕竟她要靠你赚大钱,当是不敢强迫你。”
苏姝闻声,生怕她真的去推辞,忙抬头拉住崔宜兰的手袖:我愿意的!
崔宜兰见她神色慌乱,不禁蹙起了眉头。苏姝不善撒谎,这样一副毫无恐惧,还生怕丢了机会的模样,着实反常。
她压下疑惑,“你愿意?那,我去寻娇姨?”
嗯。
苏姝等人走了,长长吁了口气,她甚少撒谎,红着脸叠臂趴在桌上,崔宜兰并未及时离开,而是站在门外凝视房内,若有所思。
—
华灯初上,外城西的下枫关繁华喧嚣。
处在京城里离皇宫最远的辖区,白日冷清,一到入夜,便成了戴着面具的达官显贵们的消遣之地。
娼街赌坊,酒肆烟堂,活脱脱一个纸醉金迷的销金窟。
夜晚的胭脂巷是尤其热闹的,人来人往,街边挂满了暧昧成双的昏黄栀子灯。
红袖招紫红色的门头在烛曳下鲜明昭着,三层青楼不是这条街最夸张的排场,镀金招牌却在一片暖色中闪耀金光,很惹人眼。
看得出,柳娇确实下了大本钱。
妓馆一楼清倌唱曲儿,二楼陪酒暖阁,三楼则是容貌上佳的角儿,得靠砸银子才能出来见人。
今日新开张,三楼尚未开业。
苏姝静坐在房内,崔宜兰替她梳发,“不知怎的,隔壁街的流氓地痞来闹事要规费,哪有开张第一天就来的。”
苏姝听了很心虚,她猜测是表哥指使,为的是他们临靠的小巷子无打手看守,他们才能由窗户逃离,也不知那些人能拖多久。
崔宜兰垂眸,将她的忧心忡忡一览无余,“苏姝,我有件粉色的刺绣妆花裙衬你,你换上吧。”
苏姝并不太在意,随意应下。
一炷香后换好衣裳,苏姝即要出门,不得不说,这次她离开,自觉有几分对不起宜兰,娇姨发现她走后,会不会给宜兰难堪,继而影响赎身的事呢?
可无论如何,她都一定要走的。
“罢了,走就走吧。”
苏姝正在沉思,被惊了一惊。
崔宜兰笑着指了指屋外,“我是说,你得去楼下见客啦。”
“你戴上这个,娇姨说不希望外人窥到你的模样。”
苏姝接过递来的双层娟纱,用细铜丝挂耳,遮住了下半张面容,趁宜兰弯腰不注意,她偷偷将前年生辰礼的小金锁留在房内抽屉内,这是她身上价钱最贵的物件。
崔宜兰送她出门,看着她的背影,眼神逐渐变得冷淡。
“苏姝,你也别怪我,若是你走了,我不会有好下场,人总要为自己考虑,我救了你一次,就当还我吧。”
门外楼下两层生意红火,小厮添茶递水吆喝不断。
苏姝抑制不住满心期待,毕竟马上就能见到表哥,和表哥一起离开此地。
这一想,她很快就到欢快地跳跑到了二层。
穿过人群,迎面上楼来两个男人,苏姝靠边避开,余光不经意瞥到右边那位。
金冠束发,轮廓深隽。
他的身量瘦削颀长,月白缎面绣的五色莲纹甚是精致,腰间还坠有银质镂空香囊,最特别就是较旁人多披了件银丝团花茧裘袍,走得也偏慢一步,应当是身子虚弱畏寒。
苏姝没敢仔细端详,加快脚步,快经过时,听到左边的男人开口。
“李稷,哈哈,我看这家妓馆的妓子长得还不如你。”
“咳——堂兄过誉。”
右侧男人回答完,轻轻笑了声,简单的四个字,低低哑哑有如魔音。
那一刻,苏姝不自觉地好奇抬头。
大略一扫,被唤作李稷的男人面色苍白,的确难得一见的极为俊俏,凤眼薄唇,细长的剑眉入鬓为他添了份男人的凌厉之感,但五官仍旧比大部分女子还要美。
可惜,他看起来弱不禁风,一副将将倒地的病态模样。
好巧不巧,男人于此时微顿目光,两人在擦肩而过的一刹无言对视。
他掀起眸看她,视线及下掠过她身上绣了特殊莲花纹样的杏色裙。
——“对了,你方才同鸨母点了哪个?”
苏姝急急忙忙收回视线,拎起裙摆往下走,或者用逃离形容更为合适。
她面对危险的预感向来准确。
奈何终究没来得及,下一息,她的手腕被一股细弱绵长却无法挣脱的蛮横力道绊住。
苏姝听见身侧男人笑着说:“就这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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