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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 安平府的客人


  “母亲,请你告诉我们,当年你是怎么伤成这样的吧?”

  “还不是生了你们后,和你爹上山砍柴时,不小心掉到山下,摔成这样的。你爹倒好,病死了。”

  父亲以前也是这么告诉他们。可是陌里和陌阡总不相信,父亲临死前,那神情如母亲此时一样十分黯淡。

  “我们俩谁大谁小?”

  妇人睁开眼睛看了他俩一会道,“我不记得了。”

  兄弟俩只得作罢。

  隔一夜,陌里收到荣儿的来信,兄弟俩看了夏中山写的那行小诗。

  “这二皇子有些才气?”

  “现在母亲的病恐怕只有荣儿用针疚术能帮忙治好她,她在信上也说母亲这种情况,能说话了恐怕是从前中了什么毒被血舌兰解掉了,但内伤积塞经脉不通,只有以后用针筋和奇药,慢慢治疗,她这说法和前面的大夫说的都极相似。”

  “可是,她说过下次要秋天才从谷里出得来。你,明天又得去京城?”

  “荣儿吩咐了,这纸条得亲自送到安平侯手上。郑芊菁那边,你得去盯着,我估计她这几日在成国府,过几天又要去南海。母亲能说话,能吞咽食物,比从前痴呆呆的,喂水都往外流,已经好了很多。所以现在我们先办好安平府的事吧。”

  兄弟俩商议好分头行动,陌里也没急着给荣儿回信,次日一早又赶往京城。

  为了不惹人注目,荣儿吩咐了,让陌里先暗中去文曲书院找应在则。

  这下午,应在则下了学,出了书院,来果赶着小马车已经候在大门外。秋试将近,应在则的心思全在应试之上,出了院门,和同学们道个别,步伐匆匆地到了自家马车前,低着头便正要上车。

  旁边出来一道青衣人影,先他一步,钻进马车里。

  “谁?”应在则手刚按在采腰间的剑上,那人在里面小声道,“我是狗屎。”

  来果回过头,直冒汗,院门外来往的人多,他竟没注意到突然一个人窜上了车,听说是“狗屎”,这声音的确似曾相识,不由一笑,想要说话,被应在则做个手势阻止。

  应在则看下车里的人,果然是狗屎,上了车,来果慢慢赶着马车回府。

  陌里先调侃上:“二公子越来越成材了,中了春试,满脸喜气,安平府今年喜事真是不少了。”

  “我妹妹叫你来找我的吧?一定有什么要事。”应在则微笑一下,这一年来,已经脱去从前的贪玩之气,活脱脱一个气质端正朗朗的英气男子。

  “三小姐叫你带我进府,把个信物亲自送到侯爷手上。”陌里正经地道。

  应在则略思片刻,点点头。

  固氏中年怀孕,没满三个月不适宜太多走动,大多在屋里静躺着。谢氏年轻些,怀孕快三个月了,平日大多时候不是静养,就是在花园里散步,听从琴弹琴。今日应清沅午后就回来了,先去看过谢氏后,这时正在屋里陪着夫人。

  语香已经成了固氏和谢氏的专用厨师,每天专门负责她们的饮食搭配。

  她给固氏送了半下午的养胎汤,看着她吃罢,又吃了点干果食物,端着盘子出来,和前来请安的二公子碰个正着,便回头对屋里说声,“二公子来了。”

  “嗯。”应清沅在里面应一声,这时候在则放学回来都要来看一趟他母亲的。

  应在则从外面进来,固氏躺在外间的软榻上发觉异常,自她怀孕后,他都是先回自己的小院里换了衣服再来,今天却没有。

  “母亲今日安好?”应在则问候道,语气里有点不易察觉的急切。

  “我还好。你今天怎么有点风尘赴赴的样子?”

  应清沅看着儿子,直接问道:“有什么事吧?”

  应在则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应清沅半张着嘴,一双精透的目光怔了怔,旋即一笑,“叫他来书房见我。”

  应在则跑出去。

  固氏看一样丈夫,他又对她耳语几句,固氏愣了愣,点点头。应清沅叫雪花好生看着夫人,便去了书房。

  应在则带着陌里来到书房内室,

  “你先出去看着。”应清沅对应在则说。

  应在则出去守在门口。

  陌里向他行个礼,应清沅客气地请他坐下,却不好意思叫他狗屎,这时雪花端了茶上来摆上,然后低头出去。

  “请用茶吧。”应清沅不象孩子们,开口一个“狗屎”,闭口一个“狗屎”,叫得欢乐自然,他毕竟是有身份的长者,但想到这又臭又俗又打趣的别称,嘴角挂着一抹笑。

  “陌里谢谢伯父。”若是依了陌里本来的性子,不会对他这么亲近客气,可这是荣儿的父亲,自然得尊敬着。

  “原来你有名字呀?他们竟然以为你没名字。”应清沅呵呵一笑,看着这个皮肤微黑,长得并不够出众的男子,他的恭敬并不掩藏掉身上有股冷硬和骨傲,这可不是个寻常的善类,初次相见,并没有因身份低下称他侯爷,却是很自若地叫他“伯父”,这让人不得不去寻味和深思民。

  陌里与他目光交会,也感受到这个中年美男绝非一般庸俗的王侯,难怪荣儿生得那般貌美,只看她父亲就知龙凤有根。

  他虽出生寒门,但岂是因为王侯就奴颜媚骨的。淡笑一下,端起茶啜了一口,关切在问:“伯母和谢姨娘还好吧?”

  应清沅知道他就是帮语琴和荣儿中转书信的“信使”,他的确了不少忙,现在荣儿又叫他来府里,他和荣儿一定是极好的朋友,所以他知道安平府的一些事。

  很奇怪,应清沅竟然不排斥这个出生寒门的孩子,倒有几分喜欢他身上的硬气,阅人无数,陌里可不是轻易折腰低头的人,恭敬他并不是讨好,是一种让人觉得很特别的“尊重”感,这个陌里有些不简单,那股特别的心气让他有点异样的喜欢。

  “府里都还好。荣儿可不是一般的信任你——这个朋友。”应清沅不急着谈正事,是做父亲的直觉,他要先多了解这个男子。

  陌里两颊微热,一双清亮的眸子却泰然自如地迎接着他的审视,笑道:“只是和荣儿投缘。”

  应清沅刚喝的一口茶,给呛得咳出来,他叫女儿“荣儿”没什么,可是他的语气让人说不出来的味道。

  “伯父当心。”陌里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躲躲闪闪,所以毫不掩饰某些特别的情感,关切站起身,要帮他捶背。

  应清沅摆下手,用手绢抹抹嘴,觉得刚那一下象是败给了陌里,不由一笑,“我荣儿很喜欢你吧?”

  陌里被他正面质问,一下有点不好意思,这事不该他来说破,可是长辈直问,不答又不妥,坐下道:“我们的确很谈得来。”

  “你们经常见面?”应清沅想象不出来这些日子女儿在外边的事。

  陌里摆摆头,“我们现在哪能经常见面?还不是一样靠书信联络。”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上来,“这是荣儿托我当面交给你的书信。恐怕你要进宫一趟,待你进宫后,我再给荣儿送信过去。”

  应清沅接过信,打开来画,写的一句诗,读了那诗,脸色微微一变,迅速读罢女儿的信,然后当陌里面烧了信,把那小幅书画放进怀里。

  “待明日我进趟宫再说吧。这两日,你就跟则儿住在东院吧。我带你去东院。”

  “爹。我带他回小院就好。”

  应在则从外面进来。

  应清沅笑笑,“我想和陌里多聊聊。”

  “有劳伯父和在则。”陌里也想多和应清沅接触以多了解些。

  应清笑道:“我安平府欠你人情。”

  陌里笑道:“我欠荣儿不少银子。”

  应清沅和应在则笑起来,这一应一合的,仿佛天然默契。

  出了书房,应清沅和应在则带着陌里绕花园走了一大圈,才带他去了东院。

  郎文奇现在也住在东院里,白天主要在书房里读书,待在则回来,两人就一起讨论功课。先前狗屎来了,猜是有要事,这时在书房读不进书,便在院子里来回徘徊,等在则回来。

  听到外面的谈话声,走出去,看到侯爷亲自陪着狗屎进来,连忙上前给侯爷请个安,就退到一边。

  众人去了应在则的书房。书房一共两间,里外都摆了两个大书案,郎文奇用外间,应在则用里间,两张书案上都摆了不少书,和一些文章纸页。

  “我正想看看你们最近应试准备得如何。”应清沅先拿起外间的书案上的文章细看。

  郎文奇的文采精致,涉及论题时也十分有见解力,他对财政税务方面很有天赋。明年他的目标是户部的前三甲。

  “奇儿好好努力。”应清沅对郎文奇的文章和能力很是欣赏,他兄弟俩边在外做工边读书,帮着固府和安平府管事,得了不少实践的心得,郎文奇又有这方面的天赋,二试应是没有问题,明年至少进入户部科试的前二十名里,他这样的出生和年纪,其实明年中不了前三甲,已经不同凡响。只是荣儿给他立了目标,希望他能拿到前三名。

  “奇儿一定努力。”郎文奇恭敬地道。

  陌里在一边瞅了瞅应清沅手上的文章,心里暗暗赞扬郎文奇,才十五的年纪便这般能干,又写得一手好字,作得懂经营世事的好文章,这可是少年天才。也就难怪应清沅看他象看自己的儿子一样。

  应清沅进了里间,拿起在则的文章看了看,思索片刻没有出声。

  “请爹爹指教。”把不准父亲的态度,应在则心里有点打鼓。

  应清沅淡笑一下,摆下手,“依你的根基来说,现在是走得有些急。你现在的文章,我基本挑不出什么毛病。兵部上的事,你毕竟没接触过,不过有国强带着你,我想二试应该没多大关系,如果明年三试不中,没关系,过两年再试,这两年你就去跟着你冯伯伯多学习些兵部里的实事。”

  应在则可不敢和父亲说,只要二试过了,三试肯定能过的事,连点几下头道:“则儿一定全力以赴。”

  “文博那边二试肯定也没问题。你们几个象是有商量过什么?文博也很擅长户部之事,怎么他却想攻吏部呢?”应清沅笑问。

  郎文奇道:“哥哥的意思是如果我兄弟俩将来都在户部,职务低时倒没什么,如是将来职务高,万没有在一起的道理,除非一个给另一个作侍职。哥哥的学识比我强,他不想压着我。”

  “恩泽现在算是在工部,如是你几个都中了,我看就还差个进刑部的了。”应清沅笑着说,脑里浮想联翩,如果有信不是跟荣儿办事去了,这孩子倒是适合在刑部。眼神转到陌里身上,“你家里还有个兄弟吧?”

  陌里点点头,不待他问,笑道:“还有个兄弟叫陌阡,在家照顾母亲。”

  “平常可有读书?”

  “都有读书习字,尤其陌阡文章做得不错。”

  “他没参加会试?”

  “他可能明年起准备应试。”

  “你不想参考?”

  “明年再说,我现在只想先治好母亲的病。”

  “你母亲得的什么病?”

  “母亲生下我们不久后,和父亲上山砍柴,摔到山下成了瘫痪,所以长年卧在床上。”

  哎,这是个可怜的孩子。应清沅理解了他的苦衷,点点头,也不说多余的话。

  这时来果在外面说,“小雁又来了。”

  郎文奇满脸通红。

  应清沅呵呵一笑,看一眼他,“从晴又派人来给你们送吃的了吧?”

  应在则笑道:“二妹妹对文奇可是关心得紧。”

  “别太大压力。只要从晴喜欢你,二试一过,明年如何都不打紧,我和你伯母可是已经把你当成自家的人。”

  应清沅这么说,陌里全部明白过来,原来文奇是安平府的准二女婿,心中一动,郎文奇要是明年中了前三,自己这样子是不是太给荣儿丢脸了?可是他真不喜欢官场,荣儿肯定不在意他当不当官,但安平府可是有脸面的。

  “如果你家里缺人,我帮你添几个人手吧。年轻人,成家立业,怎么都少不了业,可不能完全因为家事挪下事业。”老江湖通过这么一会的接触,基本上发现了陌里和荣儿的关系。其实他也不在乎陌里当不当官,只要女儿幸福,但是男人有个好事业,女儿才可能活得有脸面。

  这是暗示他了?陌里还不想太露锋芒,也不想这时拂了应清沅的心意,点头道:“我们会努力。”

  应清沅心里一松,这个陌里的脑子可不是一般的好使,年纪也不过十七八岁,却是很有阅历的样子。只要他听得懂话就好,至少他会好好去想想将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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