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友谊

　　在白天，他们玩耍、做游戏，重温先祖们的英雄事迹。每个家族都有自己的故事，所以除了雷恩从当年的游戏中得到的故事之外，他还听到了更多新鲜刺激或者平常有趣的故事。

　　这些活动都很有意思，雷恩也玩得很尽兴。但他还是忍不住想知道，当他们在帐篷里安然入睡的时候，酒足饭饱的大人们到底在舒古特这座神奇的山峰上做什么？

　　一天晚上他再也忍不住了。雷恩安静地坐了起来，竖着耳朵聆听有没有任何人被惊醒的声音。

　　什么声音也没有。过了漫长的一分钟，他站起身来，蹑手蹑脚地向出口走去。

　　在漆黑一片的帐篷中，这可不是件容易事。大大小小的孩子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帐篷里，一步走错就可能吵醒他们。他的心为自己的胆量而激动，仿佛他又回到了过去潜行刺杀的年代。

　　雷恩小心翼翼地从模模糊糊的形体之间穿过，大脚迈出的每一步都像长腿沼泽鹳鸟一般优雅。

　　当雷恩终于走到门帘边时，好像已经过了一辈子。他站在那里，努力平稳呼吸，伸出手去——他碰到了一个高大、皮肤光滑的身体，就站在他的面前。他立马缩回手，惊讶地嘘了一声。

　　“你在干嘛？”雷恩耳语道。

　　“你在干嘛？”另外那个牛头人回敬。

　　雷恩突然笑了：他们两个听起来可真蠢。

　　“和你一样，”雷恩回答，声音依然很轻。

　　他们旁边，大队人马还在睡着。

　　“我们是站着讨论呢，还是干？”

　　从他面前隐约能分辨出的身影来看，另外那个牛头人是个高大的男性，可能和雷恩的年龄差不多。

　　他好像听过那人的口音，看来那人肯定是跟他在一起学习、受训练的年轻牛头人。这可真是胆大包天了——在慕冬节不经允许就溜出帐篷！

　　另外那个牛头人犹豫了一下，无疑想着同样的事情。

　　“好吧，”他最后说，“我们干。”

　　雷恩在黑暗中再次伸出手，手指触到了门帘上的兽皮，抓住了它的边缘。两个年轻牛头人拉开门帘，走进了冰冷的夜晚之中。

　　雷恩转身看向他的同伴。那个牛头人比他强壮，也比他高那么一点。

　　这雷恩倒是无所谓，他在血蹄部落就是最小的，虽然年龄与块头小，但智慧和性格一直都是同龄人中最聪慧、最沉稳的。

　　他的捣蛋盟友也转身看着他，雷恩感到对方正在估量着他的分量。对方点了点头，显然是对他的“娇小”很满意。

　　他们没有冒险说话。雷恩指指帐篷边的一棵大树，两人沉默地朝它前进。在这段时间，他们走在空地之上，只要任何一个大人碰巧在那一刻转头，就能看到他们——幸好他们没被发现。

　　月光反射在雪上，那么明亮，雷恩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暴露在阳光之下，他们脚下的雪发出的吱吱嘎嘎的声音也一定像东海鱼怪的怒吼声一样大……终于，他们走到了树下，一屁股坐在树后。

　　雷恩长出了一口气，在冷空气里形成一串白雾。另外那个牛头人转向他，露齿一笑。

　　“我是海蹄族的克兰诺克·马克雷德，海蹄族酋长麦伯克·马克雷德之子。”年轻人骄傲地耳语。

　　雷恩被他吸引了。经过几个月的海岛生活，“麦伯克·马克雷德酋长”他是知道的，据说是一位一直在潜修，试图突破5阶的伟大牛头人，虽然已无暇处理族务，但威名远扬，受人尊敬。

　　“我是血蹄族的雷恩·血蹄，怒定·血蹄之子。”雷恩回答道。现在轮到克兰诺克·马克雷德被吸引了：原来坐在他身边的也是一个氏族的继承人。他称许地点了点头。

　　有那么一会，两人就那么坐着，陶醉于自己的华丽勇气中，也陶醉于彼此的默契中。

　　雷恩也在此时知道了与他座在一起的是海蹄族酋长之子，也就是当初嚷着跟克朗·石蹄比赛盾战技艺的那个青盾战士。

　　雷恩感到衣服的下摆洇湿了，一阵冷气窜上来，他连忙站起身。他又指指大人聚集的舒古特古山。

　　克兰诺克·马克雷德点点头。二人从树后伸出头，小心翼翼地张望着，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但一切都是徒劳的，在凌冽的风声中，的确夹杂着些许话语，但都断断续续、不成语句，没法听到有意义的消息。

　　两人想要走近点，但远远的就看见了牛头人猎人的宠物在四周巡逻，雷恩回头道：“想多了，回去吧！”

　　克兰诺克·马克雷德咧开嘴无奈的笑了，点点头，绝对如此。

　　庆典又持续了两天。在这两天里，无论白天还是晚上，只要两个人有机会一起溜出去，他们就向对方发起各种各样的挑战。游泳，攀岩，举重，平衡——只要他们能想得到的，他们都要比试一番。

　　他们总是轮流战胜对方，简直好像商量好的一样。

　　当克兰诺克·马克雷德在最后一天大声嚷嚷要比试第五次来打破僵局一决胜负的时候，雷恩内心里的什么东西使他开口了。

　　“我们不要玩那些普普通通的寻常挑战了。”雷恩说，自己都不知道这些话是从哪儿来的。“我们来做一件历史上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

　　克兰诺克·马克雷德明亮的灰眼睛闪闪发光，他靠过来，“是什么事？”

　　“我们做朋友吧，你和我。”

　　克兰诺克·马克雷德嘴张大了，“可是——我们不是一个氏族的啊！”他说，那语调就好像雷恩刚刚提议的是要让草原狮和科多兽做朋友一样。

　　雷恩笑呵呵地挥挥手。“我们是同族啊，况且现在我们已经在试着融合了，你没发现我们血蹄人有长时间在海岛住下来的架势吗？”他说，“看看你周围，很多人都已经成为朋友了嘛。”

　　“但是……我父亲说，正是因为我们互相接触得这么少，才能保持和平的。”克兰诺克·马克雷德继续道，眉头忧虑地拧成一个疙瘩。

　　“时代变了，这是一个牛头人崛起的时代！大地守护者大人说的。”

　　雷恩掩饰不住语气里的失望。“很好。我还以为你比其他人要勇敢呢，麦伯克之子克兰诺克·马克雷德。但是你跟一般人没什么两样——又胆小又羞涩，根本就不想打破传统，看看你究竟能做到什么！”

　　他是不假思索地说出这番话的，克兰诺克·马克雷德的脸一下子红了，双眼圆睁。

　　“我才不是懦夫！”他吼道，“我才不怕任何挑战，你这自命不凡的黑崽子！”

　　他一跃跳到雷恩身上，把他撞倒在地，两人开始拳打脚踢，最后，吵醒了熟睡的人们、吸引了先祖殿大人们的目光，一顿长篇大论地训斥在圣地打架是多么的不得体是免不了的。

　　两人被训斥着，也被治疗着。

　　但是，尽管雷恩的鼻子仍然血流不止，尽管克兰诺克·马克雷德身上还有一道恐怖的豁口，雷恩咧嘴笑了。克兰诺克·马克雷德迎着他的目光，也咧嘴笑了。

　　他们之间的挑战开始了，最后一场挑战，比举重和游泳要重要得多得多。并且，两个人都不会轻易言败……都不会懦弱地说出不同氏族的他们不能做朋友的话。

　　雷恩当时有种感觉，这场特别的挑战会一直持续到他们其中一人死去。也许，会比那还更久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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