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远走
“跪下！”
李兰香一拐杖打到谢迎修身上。
谢迎修闷哼了一声。
人总是双标的。
看见别人家骨肉亲情越距，又或者听到男男、女女相爱，最多好言相劝一下，抑或直接一句不关我的事。
但若是自家孩子这样，就是平日里最是开明温和宽容的家长也忍不住要做那根打散鸳鸯的棒子。
打也好骂也罢，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走入歪路。
这是李兰香第一次那么生气，她捂住胸口，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双眼欲裂，怒瞪着谢迎修。
“既然您知道了，要打要罚随您。”谢迎修仰头看着她，一副“认打认罚，无话可说”的模样。
“你——”李兰香举起拐杖，又一棍打到他背上。
“哎，老夫人，别打了别打了。”见李兰香还不停手，刘姨连忙拉住她。
她拍了拍李兰香的背，帮她顺气，道：“有什么事好好说，好好说，您这么打他也是没用的。”
李兰香哼了一声，把拐杖扔到了地上，指着谢迎修道：“你说，谁先开始的？”
谢迎修没有一点犹豫，道：“我先开始的。”
“你——”李兰香拧眉，怒道：“谢迎修，你还知道你是他哥吗？”
“我本来就不是他哥。”谢迎修深吸一口气，看着她，咬牙道：“我们本来就没有血缘关系，也不在同一个户口本上，而且我们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法律上的关系了。”
闻言，李兰香突然想到了上次谢迎修让她签的那份协议。她倏然明白过来。
“好啊，我就说你为什么一定要我签那个解除收养的协议，怪不得，你真行啊——”说着，李兰香一巴掌打了过去。
啪——
巴掌就像烫热的烙铁一样甩到脸上。
谢迎修的嘴角登时沁出了血，脸登时红肿起来。
“你说，你对得起你爸妈吗？”李兰香指着谢迎修，手指发颤。
她还想说下去，奈何心口狂跳。
“你——”气极了的她突然一口喘不上气，踉跄了几步，整个人往后一仰。
谢迎修神色一变，站起来道：“外婆！”
“老夫人——”刘姨连忙上前扶住李兰香。
谢迎修不是原主，但就算在精神上知道李兰香没有血缘关系，他们也是生活了六年的家人。
见李兰香气到差点昏倒，他眉眼紧张，闪过一丝慌乱与自责。
谢迎修帮刘姨把李兰香扶到了沙发上，道：“外婆，你先深吸一口气。”
刘姨拍了拍李兰香的背，给她顺气道：“老夫人，您先消消气。”
李兰香大喘了几口气，“你……”
谢迎修：“外婆。”
她拉住他的手，哀求道：“迎修，你听外婆一句劝，断了行不行？”
闻言，谢迎修摇了摇头。
“外婆，我真的喜欢他。”
李兰香一把甩开谢迎修的手，指着他，道：“你糊涂啊，你喜欢他？那你觉得他对你有多少喜欢？”
“他这是感激你养大他的恩情，错把它当成了喜欢，他现在还小，他想不明白，你也想不明白吗？？”
谢迎修想都没想，直接道：“他不是——”
李兰香打断道：“他不是？你是他吗？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一时把两者搞混了呢？”
闻言，谢迎修神色一顿，嘴边的话骤然一停。
其实他也曾反复想过这件事，万一游周一真的是亲情爱情分不清怎么办？谢迎修不知道，甚至害怕这个答案。
见谢迎修发愣，李兰香继续道：“如果他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了，他才十八岁，人生的路还有这么长，你能保证他一直这样？”
“如果有一天，如果有一天他后悔了，觉得无儿无女很可惜，或者是被人戳脊梁骨戳怕了，可是他又觉得不能辜负你对他的恩情，到时候他该如何，你又该如何？”
李兰香重新拉着谢迎修的手，道：“迎修，外婆老了，如果你们坚持要在一起，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可是，迎修，你有没有想过，他才刚成年，他应该有光明的未来和很好的前途，你想让他一辈子背上和自己的哥哥不伦这个枷锁吗？”
谢迎修沉默着没说话。
李兰香道：“你想他一辈子出去都被人说是同性恋，被人戳脊梁骨吗？你是想要毁了他一辈子吗？”
“迎修，算是外婆求你了，行不行？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
游周一紧攥双手，焦虑地看着门口，他的眼底是浓浓的不安。
他在里面怎么样了？奶奶会说什么？他有没有挨骂？
叭嗒一声，门开了。
谢迎修出来了。
“阿谢。”见谢迎修脸色不好，游周一急忙上前，想要拉他。
他应该有光明的未来和很好的前途，你想让他一辈子背上和自己的哥哥不伦这个枷锁吗？
你想他一辈子出去都被人说是同性恋，被戳脊梁骨吗？你想毁了他一辈子吗？
就在游周一的手指要碰到他的手时，谢迎修下意识的往后一躲。
两手错开，游周一的手顿在半空中。
死死盯着谢迎修错开的手，他心口一冷，一瞬间坠到了荒谷，就像是不小心从悬崖上跌下去时，却没抓住自己的救命稻草一样。
他躲了。
他刚才躲我的手……
谢迎修一下反应过来，想要上前拉住他：“游崽，我——”
“周一，你进来一下。”李兰香却来到了门口，她的目光越过谢迎修，看着游周一，打断了他们。
进了里面。
“快坐吧。”见游周一站着，李兰香招呼他过来。
游周一摇了摇头，径直跪了下来，道：“对不起，奶奶。”
“是我先对哥图谋不轨的，也是我不知羞耻地勾搭他，是我不要脸以下犯上，他是拗不过我，才答应我的。对不起。”
李兰香没理他的道歉，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恍然有了些感慨：“周一，我记得我刚见到你的时候，你才十三岁。那时你坐在角落里，小小的一只，就一个人玩，转眼间，你已经这么大了。”
游周一看着她道：“这么多年，谢谢奶奶的恩情。是奶奶让我重新有了家，周一从不敢忘记。我愿意为奶奶做任何事，除了和哥分手。”
闻言，李兰香神色一顿，道：“我问你，你对迎修是真的喜欢，还是只有亲情上的依赖？”
游周一摇了摇头，眼神没有一丝闪躲，道：“我对哥是有亲情上的依赖，可我也爱他。”
他看着李兰香，目光坚定道：“我清清楚楚知道，我爱着他。”
“周一，你别怪外婆。天下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安健康、享儿女之福呢？”李兰香叹了一口气。
“是，你们喜欢对方，我不会责备你们，可外面有那么多张嘴，人言可畏你知不知道？流言蜚语是可以压死人的。”
游周一摇了摇头，目光直直的看着李兰香，道：“我不在乎别人会怎么说我，我什么都不在乎。”
李兰香站起来，指着门外，大声道：“可他在乎。”
闻言，游周一神色倏然一变。
李兰香直击他的软肋：“你哥在乎的，我刚才都看见了。他躲了，他怕了，你懂吗？”
“只是被我看见他就怕了，若是几千几百的人看见了，他还有勇气吗？”
李兰香慢慢走向游周一，道：“周一，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和你在一起了，到时候他会被多少人戳脊梁骨？”
“到时候所有的同行和下面的员工又会如何看他？他们会在背地里骂他是禽兽，说他对自己的弟弟下手。”
李兰香每说一句，游周一往下坠一尺。他眼尾发红，咬着牙，拳头紧攥，十个指节被捏得发红发颤。
“你喊我一声奶奶，我就不能让你们走上歪路。”李兰香咚的一声跪在游周一面前，拉着他的手哀求道：“周一，算是奶奶求求你了，好不好？”
“奶奶在北京有朋友，你最近先去他那住着，好不好？”
“周一，奶奶求你了。”
【滴——请宿主注意，游崽身心受损程度＋5，当前身心受损值为5。】
【滴——请宿主注意，游崽身心受损程度＋7，当前身心受损值为12。】
……
……
【滴——请宿主注意，游崽身心受损程度＋14，当前身心受损值为99。】
谢迎修站在门口，听着机械音一遍又一遍的在他耳边播放。
每一次的受损值增加就像是一把沾了盐水的尖利匕首，一刀一刀的捅进他的心口。
看着紧闭的门，谢迎修突然很想冲进去，然后拉起游周一就跑。
他很想揉揉游周一的头，哄他说“对不起，刚才是哥错了”，然后紧紧地牵住他的手，再也不放开。
叭嗒一声，门开了——
里面的人出来了。
“哥，对不起。”游周一的眼尾泛红，他咬着发颤的牙，唇色发白，一字一句道：“我对哥从来都是亲情，从前一时鬼迷了心窍，对不起。”
六月的结束，游周一去了北京，他什么都没带走，除了那本日记。
游周一走的那天晚上，谢迎修喝了很多酒。
房间很暗，没有开灯。
他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手上拿着一瓶酒，脚下是一堆倒了的空酒瓶。
他才十八岁，若是他以后后悔了，你该怎么办？他怎么办？
你想他一辈子出去都被人说是同性恋，被戳脊梁骨吗？你想毁了他一辈子吗？
算是外婆求你了，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好不好？
我对哥从来都是亲情，一时鬼迷心窍，对不住。
鬼迷心窍？呵，原来我是鬼。
谢迎修把手中的酒瓶砸到了地上，连同从前的克制和隐忍一起摔了出去。
呯——
玻璃渣碎了一地，有几片飞溅起来，蹭的一下划过他的手臂，沁出了血。
见他又要开新的酒，系统0102道：“喂，谢迎修，别喝了。”
“闭嘴。”谢迎修的声音中带了些沙哑，他拿起新开的酒，又给自己不清醒的大脑灌了口浆糊。
刚想说话，却看到他眼角的泪，系统0102欲言又止：“你——”
放下酒瓶，谢迎修抬手挡住有些湿润的眼睛，不料，手臂上的血蹭到了额头上，染红了一片。
【滴——危险危险危险，系统检测到宿主心情低落，体温391c，异常偏高，身上还有轻微外伤。】
系统0102担忧道：“谢迎修你生病了。”
“死了最好，早死早超生。”靠着墙，谢迎修轻吐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他的脸上，是刚蹭到的血和落空的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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