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流离
十四流离
佳妮没有来得及去看他，她被段秋兰看着；他被松莲管着。
子枫到学校找过她，在班车车站，佳妮穿一条粉色长裙，子枫远远问她：“佳妮，你不冷吗？”
“你还找我干嘛？别被你妈知道了，又一阵子闹腾。”是反话，她巴不得他来寻她，可他那个妈真是够了。
“我妈……”
无言，远远望着。
……
高考结束，药厂的松莲家都搬走了，段秋兰也很想回东海市，可是路紹承是大汉市户口，自己随夫，只有佳妮的户口还挂在姥爷名下，一时间不好操作，段秋兰只等佳妮高考完，回头考上大学再做理论。
路紹承没有明着和潘兴明告别，不过潘兴明还是最信赖他这个好友，私下里托付他把自己的房子找个稳妥的人接手。
房子一直空着。
佳妮有时候远远望着子枫家的露台，他家住四楼，空空的，没有人；没有光。低头惆怅离开。
又一年，二零一零仲春。
佳妮高三，即将高考，某个周末，佳妮回家的路上，又悄悄地绕道40栋去看子枫家的房子。
有灯光耶！
佳妮悄悄爬上楼梯，轻叩房门。
“谁呀？”屋内传来佳妮熟悉的声音，是子枫！
佳妮抑制住内心的激动，门“吱呀”打开，那边是盼望已久的面容。
“佳妮！”
“嘘……”佳妮竖指头小声状，侧身飘进子枫房门。
两人在昏暗的灯光里相对无言。
佳妮先问：“你怎么回来了？”
“我准备以社会人身份，和你一起参加高考，在东海市补习班上过了，我有把握。”
时隔一年，子枫成熟了很多，依然是那个最初曾在暗夜里牵起她手的人。
子枫还想说：其实我是别着母亲回来的，就是来寻你的！可是话到嘴边咽回去，怕把佳妮吓跑。
这次回来和母亲松莲吵了很久，他想回大汉市参加高考。以前松莲说他们早恋，也许太年少，子枫懵懵懂懂不明白，这次他明白了。他知道自家的房子还留着，就一个人回来了，也许松莲会紧追着后面找他，可他无论如何不会再回去。
“我想问……”
“问什么。”
“我们是早恋吗？”佳妮看他不怎么说话，又问她，这句话佳妮自己总在想，是不是？
“你说呢？”
佳妮忽然想起去年的仲春的街头，子枫留下一滩刺眼的鲜血离开后，自己再没见过他的伤。
“你还走吗？让我看看你的伤，子枫，你为什么那样护着我，还受伤。”
“我不走了。”
佳妮已经俯手想看子枫的伤，子枫一袭纯棉拉链外套，内里一件棉t，利落的发丝依然根根分明，明媚的眉眼又眯成一条线。她的手探向子枫的肩头，还没有看仔细，手掌里已经摸索到子枫肩头一条索状疤痕。
“让我看看！”说着，就要拨开子枫肩头的衣服，摸索间抱着子枫的肩头已经啜泣起来。
子枫在佳妮的手探向他的肩头时，心头一个颤栗。佳妮温柔稍凉的手指摸索间似乎已经熨烫平了这条伤疤；也熨烫了子枫初始的情愫。
他抓住佳妮的手，另一只手抹去佳妮的眼泪：“哭什么？”
“你好傻。”
“我心甘情愿，我要护着你。”
最初的眷恋生成的红晕落在佳妮的脸颊，没有任何防备，子枫的吻，毫无阻拦，只管深深地紧紧地贴/合，佳妮停滞着，双唇冰凉。那热情似乎要把子枫自己都要焚/毁，长久地盘/恒，把佳妮紧紧搂在怀里，情在蔓延，从嘴唇……
灯灭……
大汉市谁也不知道子枫回来了，只有松莲，她还在路上一路提刀追过来。
翌日，子枫简易的花布床单上，那抹殷虹刺痛了子枫的眼睛。
……
“佳妮，你昨天怎么没回家？”佳妮已经转回自己家门，段秋兰已等待良久，应门问她。
“哦，昨天学校一个模拟考试，晚了，我在学校。今天回来拿点东西。”佳妮侧身进入自己屋里，不敢和段秋兰碰面。
段秋兰又回厨房里忙着，回应：“是吗？”
忽然，后面隔一栋楼传来很大的吵闹声。
松莲在自家楼上要跳楼。
刚刚和儿子大吵一架，可是子枫死活不离开，子枫妈妈最终还是弄清楚了自己儿子不离开的秘密。她来追子枫之前已经弄清楚了，当年子枫受伤耽误高考，是因为佳妮。
那是一栋六层楼建筑，就在刚刚，松莲已经紧追到自己家里，看到儿子，又吵起来，家里的东西已经搬空了，只剩下家徒四壁。
但是在大卧室的中央，还有一个子枫睡的木板床，一切减免，松莲看儿子住这样的环境，实在是不落忍。
子枫当然不肯，松莲不干了，一定要从自己家六楼跳下去。
情形有多紧急。
楼下已经围了老多看热闹的邻居，段秋兰跑出去。刚出家门，重回二楼又慌得忙得把自己家大门紧紧反锁，此时，路紹承还在厂里加班，只有周末佳妮一个人在家。
佳妮已经听到外面的动静，要和母亲一起冲出去，可是还没换鞋子，扭头就看到房门已经被段秋兰“哐”的一声关上，从外面紧紧反锁上了。
佳妮在客厅丢掉自己的鞋子，拉着大门门把手，哭腔大声喊：“妈……妈！你开门！”可是段秋兰已经锁上门跑了，只剩下佳妮一个人在屋里哭泣。
怎么是松莲回来了？
段秋兰捂着心窝子，直疼，边跑边喊，从三十八栋往后面松莲家跑过来。她哪里见过这阵仗：“我说你，老邻居，有什么想不开的！”
“你让你那个狐狸精女儿，离我们家子枫远点儿，再远点儿。”松莲发了疯似得大喊大叫。“别以为我不知道，去年子枫就是因为她受的伤！”
子枫也跑出去了，直冲楼顶，楼道的消防通道直通楼顶，松莲早已经爬上去了。子枫听到了松莲的话，完了，她怎么知道了？
“什么……你说什么……我女儿是狐狸精？”段秋兰也要疯了，下面这么多药厂的职工同事，自己这张脸还要不要了！
松莲喊：“你不同意！我就跳下去！”已经有邻居打了110，有消防车过来了。
下面的消防官兵和邻居，已经慌慌张张把充气垫子打开，铺得开开的。
段秋兰已经被气疯了，自己好心劝解，谁知道惹一肚子气！在所有人的面前，这张脸已经不是脸了，本可以在家里，两家人好好说的事情，现在大白于天下。
趁势叫到：“你跳！你跳！爱跳不跳！”
松莲哪成想被逼上梁山，骑虎难下：“你别后悔！”
“哼！我后悔？又不是我跳！”段秋兰嗤之以鼻。
这可如何是好？子枫出来拉都拉不住，段秋兰还在这边扇风点火，“哎！阿姨，您就别说了！”
还没反应过来，“砰！”地一声闷响，松莲已经跳下去了！松莲不管不顾，不偏不倚跳在气垫正中间，
“天哪！天哪！”邻居们围过来，看来是找好方位才跳的。
段秋兰吓死了，跑过去。松莲的脖子被扭了，其他地方还好，歪着脖子躺在垫子上。潘子枫跑过来，上前把她扶起来，说：“妈，您这是何苦来着？”
段秋兰懵了，眼都直了：她没想到松莲真的会跳下来！看来两家的仇结大了，那边松莲缓过一口气，马上翻个身坐在垫子上哭天戗地：哎呦！活不成了！
周围一众人等，邻居们没想到松莲会如此决绝，子枫哀哀地低下头，整个人如同被秋霜打蔫了一般。
“他妈子枫他妈你别这样，孩子们的事，我们做大人的何苦闹成这样？我照你的意思去做，回家劝劝我们姑娘。”段秋兰在一边，几乎是求着松莲说的。
旁边有邻居拉着段秋兰的手：“秋兰，你别难受啊！”
段秋兰抹抹腮边的眼泪，又拍拍邻居的手：“她婶，没事，没事啊！”又抬脸远远望着一众邻居，说道：“大伙儿散了吧。”
“嗯，嗯！”众人点头应承。
段秋兰远远地走开，再回头，众人已将松莲搀扶起，松莲趔趄着慢慢走着
子枫撂下松莲，隔着人群远远跑来，看见段秋兰，低声说道：“阿姨，您告诉佳妮，我毕业了、工作了会回来找她的……”说完远远地跑开，怕松莲看见。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佳妮始料未及，她的心都要碎了。
……
子枫再也看不见佳妮，那个时候学生尚未普及手机，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他走了，走得无声无息，房子也卖了，又是未曾告别……
二零一零年的高考，佳妮也不能参加了，她怀/孕了。
大汉华明药厂分厂在时代的洪流中彻底倒闭，厂矿资产政府拍卖剥离，职工的房子产权归职工自己所有，
段秋兰吃惊之余要拿掉孩子，佳妮死活不肯。
那总不能，大着肚子在这些旧时的人们面前走来走去吧？段秋兰做主，把家里的房子给卖了搬离。
“孽缘呀！生吧，生吧，这都是命。”段秋兰空洞的眼神里，充满了无奈。就这一个姑娘，总不能逼死她，大不了以后佳妮自己去东海市住，孩子留给自己给她养着，自己什么时候死了再说。
段秋兰拿定主意，佳妮恨不得天天扇自己一顿，可是舍不得孩子。是真的舍不得孩子吗？到底舍不得什么，佳妮自己都不清楚，只想着此生与子枫不复相见。
所有的一切一切都嘎然而止，佳妮退学，兰兰、少杰、子枫都不得而知佳妮去了哪里？
佳妮孕三十六周了，已经过了保胎期，可这一天天的，不见动静。肚子也不疼，被段秋兰拉去医院检查，既然要生，就得好好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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