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玄灭的心魔

微弱的烛火在他手里越来越亮，直到化身成一根白骨长鞭，长鞭上火光流转，那火不仅丝毫损毁不了长鞭，反而将骨鞭淬炼的更为锋利。
  老者挥舞骨鞭，暮雨身边的长剑不用她唤，就已经锋鸣来挡。
  一金一粉在黑暗中划出道道火光，然而就在老者将要不敌时，安静的村子躁动了起来，家家户户响起了细细簌簌的声音。
  接着一个个村民推开屋门走了出来，只是他们一个个双目呆滞，面无表情，四肢僵硬，不似活人，更像死尸。
  他们朝村后的破茅屋聚集过来，一股强烈的怨气扑面而来，玄灭道了声不好！
  然而暮雨却并不着急，也不见慌张，右手反转，一个赤色咒语从掌中打出，咒语直击地面，如滴水入海荡开了一圈波纹。
  以咒语打击的地面为中心，黑暗开始退散，一瞬之间，天光大亮，往破茅屋聚集过来的那些村民们开始哀嚎，在地上打滚，日光落在他们身上，就像点燃了纸片一样，将他们全部烧成了灰烬。
  老者顿时大怒，曝喝一声手里的骨鞭也威力大涨，直接将桃夭剑震退了出去。
  暮雨接住桃夭，虎口差点震裂，不禁一笑，这老头儿有点东西啊！
  不过，心太黑，该死了！
  暮雨唇角的笑意敛去，一瞬间，竟与桃夭剑心意相通，桃夭兴奋的发出一声锋鸣，剑气顿起，似呼应暮雨的心意，斩天灭地！
  不过暮雨没有再使用桃夭，而是抬起左手画了一个诀，单字一个“起！”后，丝丝金线从地面抽出，如鸟笼一般将老者围了进去，任凭他如何用手中的骨鞭抽打，金色鸟笼都坚固如铁，丝毫撼动不得。
  “困兽阵！你什么时候布的？”
  玄灭来了点兴趣，他时时刻刻和暮雨待在一起，没见暮雨布置法阵啊。
  不过瞬间想到了什么，才恍然大悟，“你刚才故意绕开那声音，选择的路线并不是乱走的，你那时就在布阵了？”
  可在别人的阵法中布阵，这也绝非易事。姜元不愧是姜元，就算法力全无，没了记忆，她的天赋却还在！
  玄灭会心一笑，对暮雨重回巅峰很是期待。
  暮雨收了法阵，老者也在不甘和愤怒中也化成了一滩血水。
  这是暮雨第二次取人性命了，之前是在流云宗比试时被人抢东西时，虽是性命攸关无意中打死的，那时心里还是有些不得劲儿。
  现在，虽然还是心里不舒服，却比第一次时强多了，如果这个老者是真人的话。看来什么事都是可以适应的。
  暮雨不知道该不该为自己这种心境的变化感到悲哀，也许，自己天生也并不是什么好人吧。
  “不错不错，你已经过了第一关，不过，后面两个可没有这么容易了。”
  暮雨正伤感时，苍老的声音传进来，暮雨眼前的景色变换，破落偏远的小渔村瞬时变成了一个兵器喧嚣的古战场。
  天空被血染成了红色，一轮血日坠在天边要落不落，目睹着大地上的尸山血海。
  纵然脚下已全部都是尸体，混战却还在继续。
  有的人执蛇纹短刀，双蛇盘护在双臂，却被对方的法术斩去双臂，血流如注。
  有的人双手拿吐冰寒锏，冻住了一个敌人，却被另一个敌人直接削了头颅，血头被跑出半空高，又重重落下，正摔在暮雨脚边。
  暮雨胃里翻江倒海，之前只看见一截指甲，她勉强还能忍住，但在这个充满了血腥味的战场，与那血头对视，她实在忍不住了，跑去一边扶着石头呕吐起来。
  玄灭确实接受良好，毕竟这种血海场面他早就见识过了，还有心情调侃暮雨，“这点场面就受不了了，看来你还是得多多锻炼啊。”
  “小心！”
  玄灭调侃的话还没落，就见一柄长剑朝暮雨袭来，立即出声警醒。
  暮雨也已有所察觉，一掌拍在大石上借力后退，同时桃夭也锋鸣而出，与那来袭的剑剑尖相抵，只是那剑来势太猛，两剑相击，威势直逼排山倒海之势，周围的人都被震飞，连暮雨也翻了几个跟头落在几丈之外。
  待她落地后，看清了来剑后面的那人，直接就愣住了。
  对方一袭青衣，发丝飘扬，衣袂翻飞，立于半空之中，睥睨身下的所有人。
  “姜元！”
  玄灭惊讶，暮雨更是惊讶，望着那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眉眼、样貌，这是她第二次看见这个女帝姜元了。
  上一次还是在玄灭的幻境中，不过那时的姜元虽然气质冷清了点，但还是挺温和的，有一种玩世不恭的潇洒。
  不过眼前这个姜元，那一身凛然的威势让人不敢直视，虽然双眸含笑，却邪魅的更让人胆寒，太具有攻击性了。
  “你怎么与我长的一样？”
  那个姜元打量着暮雨，邪魅的眉眼露出些许疑惑。
  “因为我是你的双胞胎妹妹呀，”暮雨信口胡诹道，“你杀了他们可就不能再杀我了哦。”
  玄灭竟然语塞，他知道姜元爱玩，但没想到这么爱玩。

  邪魅姜元却笑了，“我竟不知我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呀。”
  那眼神，像发现了一个新玩具一样，带着兴奋和期待。暮雨暗道不好，这个借口好像不行！
  “那你应该也不弱吧？”
  果不其然就看到邪魅姜元脸上展开一个笑，这一句问话后招呼也不打的就袭了过来。
  暮雨立即化成一道残影逃跑，这什么情况啊！女帝姜元怎么一点道理也不讲，还这么逞凶斗狠！
  桃夭感应到暮雨的危险，立即回来相护。
  嘭嘭嘭！！！
  欻欻欻！！！
  刀剑的光影混合着撞击声愈演愈烈，逃跑的暮雨也被邪魅姜元越追越近。
  凌厉剑光袭来，暮雨翻身躲避，虽然堪堪躲过，但袖子被划开了一道口子，这还不能停下，因为第二道剑光已经袭了过来。
  暮雨逐渐捉襟见肘起来，邪魅姜元却是兴趣大增。
  “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啊？”
  暮雨一边逃跑一边询问玄灭，玄灭此时却不慌不忙了起来，“虽然她使用的法术确是姜元的，但她不是女帝姜元。”
  “喔喔，所以呢？”暮雨不管是不是，现在要紧的是从她手里逃脱啊。
  “所以就算她不是女帝姜元，实力也远在你之上。”
  “说重点！”
  暮雨又躲过一个雷霆法术，前面就是断崖了，若再没有什么法子，她就得要么回身和这个姜元打，要么跳下去了！
  “重点是，你自求多福吧。”
  玄灭一句话差点让暮雨吐血，所以你呱啦呱啦那么多，最后办法就是让她自求多福？！这还用你说啊！
  断崖近在眼前，暮雨都在回想以前看的武侠剧了，跳崖是不会死人的，只会让你发现绝世武功秘籍，所以，她要不跳？
  不过最后暮雨还是在断涯边停了下来，因为断崖下面不是武侠剧中飘着白蒙蒙雾气的，而是张牙舞爪的聚集着无数妖兽！
  那些妖兽有三条腿的，有长角的，有独眼的，虽然长相各式各样，但统一的是它们那穷凶极恶的表情和怒吼。
  暮雨甚至看到那一个个妖兽脚下的森森白骨，好家伙，这要是跳下去，直接给人当口粮了。
  “还逃吗？”
  身后的邪魅姜元已经执剑追来，长身立于一丈之外，表情玩味，邪邪的看向暮雨，唇角勾着点点笑意。
  暮雨：可真是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啊。
  “不逃了。”暮雨回道，也笑了，不过却是无奈的笑，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暮雨手握桃夭，后面是断崖，断崖下是穷凶极恶的妖兽，而对面，是跟个疯子似的，还是个实力强大的疯子的姜元，这把好像怎么算都要玩完了。
  “相信你自己，你可以的。”
  玄灭忽然开口了，暮雨差点被他气出一口老血，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作为回敬。
  姜元执剑而来，剑所指处，空气都被挤压的扭曲变形，音浪形成冲击波，摧枯拉朽的直刺暮雨。
  暮雨定了定神，这一战，必是背水一战了！
  “桃夭！”
  暮雨唤剑，心念口诀，剑感受到她的战意，渐起嗡鸣相应，粉色剑身在血色的映衬下却红的刺目，红色烟气自剑身上氤氲而出，威势比之前猛涨了数倍！
  是把好剑！暮雨和剑战意相通，只是可惜，今日可别和她一起折在这儿了！
  两剑相撞，震裂天地，姜元与暮雨四目相对，一双邪魅，一双坚毅，两种不同的表情和心境体现在同一张脸上，竟哪一种都毫无违和感，哪一种都是一道风景。
  只是可惜，暮雨还是输了，桃夭和她一起被震飞出去，暮雨失去意识之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离她远去的崖边，以及立于崖边居高临下的姜元，她的脸上仍然挂着邪魅的笑，不过那邪魅中却多了嘲笑暮雨不过如此的意味。
  暮雨再次睁开眼，天已经黑了下来，转动眼珠看了看周围，黑漆漆的，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妖兽的嘶吼声。
  “醒了？”
  是玄灭的声音，暮雨惨笑了下，“是你救了我？”
  她想坐起身，但一动就牵引的全身疼痛，根本动弹不得一点。
  “你全身经脉都被震碎了，”玄灭的声音再次从黑暗里传来，“最好别动。”
  “桃夭呢？”暮雨没感觉到桃夭的气息，问道。
  “谁知道呢，”玄灭笑道，“也许断了吧，我没法离开你太远，没去找。”
  暮雨没说话，那是把好剑，断是不会断的。
  过了一会儿，玄灭问道：“你就打算这么躺着？”
  这次暮雨回答了，“不然呢？”
  全身经脉都碎了，她站也站不起来，也只剩下了一口气，不躺着还能干什么？
  “你说我要是死了，那个该死的心魔誓是不是就没了？”
  暮雨忽然问道，玄灭不知暮雨到底在想什么，回道：“你要是死了，心魔誓自然就没了，可你都死了，心魔誓就算没了，对你还有什么意义吗？”
  “小和尚，你有心魔吗？”
  暮雨这话问的很有跳跃性，玄灭更是摸不着头脑了，“没有。”

  暮雨笑了下，这话她不信。
  “佛衣焰这种好东西一定很多人争夺吧？”
  暮雨似在问玄灭，但语气又是那么笃定，玄灭无话可说。
  “万千年来，你见惯了厮杀、算计、阴谋、手段，有的人罔顾人命，有的人为了一点修为纵是亲人也反目，更有的人杀生成圣，你参透了天道无所谓公平，只有强者为尊！所以，你早就入了心魔了吧？”
  暮雨一点一点说来，每一句都说在玄灭的心坎上。
  他给暮雨看的幻境是真实发生的，那时他纵然被背叛，但也拥有一个纯良的心，他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换所有同门师兄弟的性命。
  可他换来的那些人的性命都干了些什么呢？
  他们有的走上了仙途，却为了增进修为不惜杀人夺宝，有的入了宗门，攀附长老甘愿做一条害人性命的走狗，有的，回家成了亲，当了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可却一个个也不得不在这尘世间苦苦挣扎求生。
  所以，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救他们呢？
  这世上的任何人又有什么必要被救呢！
  不如，毁灭这天地！杀了所有人！
  “你找上我，也不是因为感恩姜元曾救过你，甚至，你恨她。”
  黑暗的洞穴中，暮雨静静的躺着，了无生机，但却又一次说中了玄灭心中所想。
  “你恨她留下了你的命，让你看到了这污浊的人世，让你见识了人到底可以恶到什么程度。所以你要报复她，怎么报复呢，就是拉上她一起毁灭这个她所保护的天地，是不是？”
  玄灭笑了，先是低低的笑，然后笑的开怀，笑的狂傲。
  “你说的很好，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
  玄灭终于止住了笑，纠正暮雨道。
  “我恨过她，但我并不想报复她。她又有什么错呢，不过是想护着一个可怜的小和尚罢了。”
  玄灭自嘲一笑后话锋又转，语气满满的都是邪气，“虽然我不想报复她，但我要让她看清楚这个世界，等她看清楚了，不用我说，便会和我一样想要毁灭这个世界！”
  “那可未必。”
  暮雨唇角牵起了一抹笑，她说的不是等姜元看清楚了这个世界后未必会和玄灭一样想回了它，而是，她未必就没有看清这个世界。
  “厮杀如何，算计如何，阴谋如何，手段又如何！人有心就会滋生罪恶，可有罪恶就要毁灭吗？你又怎知这天地之前没有被毁灭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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