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夜话
明黄的的火焰在黑漆漆的山洞中央跳跃着，将石壁上两个人的影子一会拉近，一会儿扯远，半是依偎，半是疏离。
赵嘉宁吃饱喝足，却因为白日里的经历而精神亢奋。
指望李遇主动说话是没可能的，但她最会用找茬的方式打破沉默。
“李遇，你今日不提前商量就带我跳崖，你就不怕我淹死了，你落个谋害皇嗣的罪名？”
李遇脸色淡淡的，半分愧疚的神色也没
“还请公主恕罪，卑职初入太子府那年，便听下人说二公主在行宫的石潭里憋了一下午气，吓得启华宫上下人仰马翻的传奇。”
“呃……”赵嘉宁脸上有点挂不住，这确实是自己年少时的光辉事迹，不过被这么□□裸地提出来，多少有点不顾公主的脸面了。
这么想着，她没忍住用脚轻轻踢了踢李遇的小腿，半是抱怨半是打趣地陈述道：
“李遇，你不敬我。”
说完，似乎觉得自己的总结十分准确，还肯定地点了点头。
李遇觉得自己的腿像是被太子府里那只猫儿蹭了似的，痒痒的，没忍住伸手拍了拍。
她这个结论不是今天第一次发表了，李遇依旧不准备回应她，他难道还能告诉她，我连你父皇也没带几分尊敬的。想到其中缘由，李遇的神色黯了黯。
谁知，旁边的少女却突然向他靠来，亲昵地抱住他的一只胳膊，满是欣喜地说道：
“我就喜欢你这样，我才不要你跟我划分什么主仆之别。”
那语气，活像个为了美人不讲原则的昏君。
李遇在无影阁执行任务多年，这样的身体接触一般只在打斗时发生。
当下，他身体本能地，以赵嘉宁来不及反应的速度，猛地推开了她。
以至于赵嘉宁被一股大力推得扑倒向一边时，人都是懵的。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李遇伸出来一只手，作势要拉她。
赵嘉宁愤愤地打开眼前那只手，自己坐起来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尘，一脸郁结。
李遇觉得自己方才属实是有些过分了，咳了两声企图缓解尴尬的气氛
“公主今日可有见到那批人的指使者，或是听他们谈及背后的人？”
见他突然转移话题，赵嘉宁回忆了一下，皱眉答道
“这倒不曾，只是他们在刚开始见马车里拽出来的是我后表现得很惊讶，我估计他们今天原本的目标应该是大哥。不过发现抓错人了依旧没想留我性命，这个背后之人心思不简单啊。”
听闻此言，李遇讶异，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此番想要刺杀我皇兄，无非是他此行触犯到了世家的利益，说雍州的这几家没参与，三岁小儿都不信。而且要致我皇兄于死地，我那个在京城的草包二哥估计也添了把柴。但拿我一个公主杀鸡儆猴，这说不通啊？”
李遇挑眉，他一直以为赵嘉宁就是一个锦衣玉食不问人间世事的贵公主，今日倒让他改变了对她的认知。
她刚刚分析的也正是他所疑惑的，刺杀太子或许是为了皇位为了世族利益，但她一个公主，说实话，在朝堂上是不牵涉什么利益的。唯一的可能就是，这幕后之人知道赵嘉宁是永安帝最心爱的女儿，想借此击溃一国之君的心理防线。这或许，便是私人恩怨了。
柴火燃烧时不时地发出几声噼啪的声响，一旁，美人好看的峨眉蹙起来，如画的眉目上泛起几缕愁容。
“在想什么？”李遇好奇。
“我在想大业，能不能挺过这一劫。”赵嘉宁叹气。
这话属实是属于大不敬之言了，要是放其他人身上，估计都能被拉出去斩首好几次了，可偏偏这句话是从大业朝尊贵的二公主口里说出来的。
而且，她说的是实情。
大业建立之初，确实也见过盛世繁荣，今日的永安帝便是那繁华余韵的享用者。
可随着世族的日渐强大，大业便像一棵大树，被附生的枝干吸食了养分。若不把这寄生的枝干拿去，大树总会轰然倒塌，那时候，受这棵树荫蔽的人，没有一个能幸运。
为今之计，唯有重用寒门，打破世家对朝政的垄断，放弃世家从上而下制定的那一套标准，这课大树才能重获新生。
永安帝年轻时还尝试过对世家出手，如今年纪大了，越发畏畏缩缩，担忧自己一个不小心把对方逼急了，把自己的皇位送出去，到那时，他便是祖宗的罪人了。最近几年他又想试探着出手，连赵嘉宁都担忧，这对大业来说，是福是祸。
李遇今晚已经逐渐适应了赵嘉宁嘴里时不时冒出来的惊人之语，对她的看法不再仅仅停留在娇蛮任性的小公主上。
他好奇她居于那四方天地的深宫里，连麦子和草都分不清，怎么会对朝政有这么深入的见解的，忍不住抬眼打量她。
似是察觉到了他心中所想，赵嘉宁昂起小脸，一脸不服气地道：“怎么？看不起人？告诉你，本公主可是从小随当朝太子一起入禁苑读书的，那慕容太傅也算得我半个老师。若我是个男儿，我皇兄现在指不定是不是太子呢。”
真是越说越离谱了，李遇心道这一晚上她不知说了几句谋逆之言，看来说二公主被宠的无法无天的传言也不是全都不实。看此刻那气鼓鼓的样子，倒真有几分嚣张跋扈。
李遇想着，不禁以拳遮唇，暗暗笑了笑。
谁料赵嘉宁一眼瞪过来，紧追不舍
“你笑什么？你以为我在给你胡诌？”
“卑职不敢”，李遇恢复正色，“卑职只是觉得自己天生驽钝，在公主面前自惭形秽。”
这话说得，赵嘉宁是一个字都不信。
李遇当年可是无影阁里选上来的个中好手，武艺过人暂且不说，若真像他说的愚笨不堪，哪里会得到皇兄这样重用。
想着，遂转头问他
“你呢？你进无影阁前是怎么过的？家中可有姊妹还在？”
眼前的少女睁着水灵灵的大眼望向他，满脸的专注于认真，李遇不太能确定，她是单纯好奇，还是夹杂着几分关心。
他沉默地移开了眼，一时没有接她的话。
那段记忆，他已经许久不曾回想了。现在忽然提起，记忆里的人面容一时有些模糊，但那种亲切地感觉，连同着沉重的悲伤，依旧如影随形地包裹着他。
见提起此话题后李遇的神色忽然暗淡，赵嘉宁以为戳中了他不好的回忆，连连道歉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你别想了，你看我们今日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好好活着就是最大的幸运。”
她试图安慰他一时低落的情绪，手足无措的样子倒把李遇逗得勾起了嘴角。
“夜深了，公主早些歇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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