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月夜
图达捂着脸上火辣辣的伤口，想上前冲赵嘉宁理论，被身旁的耶律野一把拦住。
“好你个小公主，你敢打我？”图达生生一口闷气咽不下去。
“既然王上先前的那顿鞭子没有让你长长教训，今日我便给你长个记性。”
赵嘉宁直直地盯着他，神色一改往日的柔和无害。
“你先前纵马吓唬本宫，今日宴会又出言戏弄，这些本公主都可以大人大量不和你计较。”
“但是”，赵嘉宁话锋一转，“你在比武场上给你的手下用药，企图置我的侍卫于死地，本公主绝不能再姑息你！”
图达面色一变，心里惶恐，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给卓烈下药的事，不应该的，她没有证据，料想着只是瞎猜。
想到这层，图达的面色又恢复了镇定：“你个小公主可不要仗着自己的身份在这里污蔑人，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给卓烈下药了？”
“是无忧花。”一旁的大公主走近他们，面色在席上众人脸上扫视了一圈，替赵嘉宁出声。
“神志时常、勇猛好斗、无痛无感，是食用无忧花的表现。父王不妨派人去验一验。”大公主对着乌挞王不卑不亢地行礼。
席上众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难怪今日的卓烈耐力强大到非人，原来是服用了无忧花的缘故。
这无忧花是西域的特产，花气袭人，只要服用一株下去，即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叟也能上去冲人拼命。只是服用者力量虽暴涨，却会失去理智甚至暴毙，先前在战场上有乌挞士兵服用，结果连自己人都认不出一顿乱砍，老乌挞王就明令禁止了族中再食用这种害人的东西。
图达王子今日把这种东西带到宴会上，还好卓烈被李遇制服了，若放任他发疯乱打，也不知道最后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
这样一想，众人顿时觉得赵嘉宁那一鞭子抽的是真应该，图达王子真的被宠的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乌挞王已经气得胡子都在抖了，看席上众人开始不满地议论纷纷，只得压下想把小儿子狠狠抽一顿的怒火，转头对赵嘉宁笑道：“公主息怒，这件事我会命人给公主一个答复，一定不会让公主平白受辱。”
随即又看向李遇，语气里满是赞赏：“小兄弟年纪轻轻有这般身手，实令我乌挞上下佩服。还请小兄弟入座，以示我邦对勇士的尊敬。”
说着，便命人加了一个席位在赵嘉宁和慕容锡身旁，一副不容拒绝的样子。
李遇颔首谢过，坦然地入席坐下。
乌挞王这才又对着众人笑吟吟地开口：“诸位，今日是阿野和嘉仪公主大喜的日子，我们莫要被这件事坏了兴致。来，让我们不醉不归，敬我乌挞与大业百年之交！”
众人连连附和，一时间举杯畅饮，宴席又恢复了先前的热闹与和睦。
赵嘉宁这一鞭子可算是打出名了。一晚上下来，她感到时不时地有打量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就连身旁的慕容锡都忍不住几次扭过头来看她。
远处的篝火舞进行得热烈，场面可比雍州花市上的要壮观得多，只是赵嘉宁今日是断断不会加入到这种狂欢中去的。
李遇看着不远处载歌载舞的人群若有所思，似乎也是想起了那晚花市的情景。
赵嘉宁内心一阵烦闷，起身离开了在大快朵颐。尽情畅饮的众人。
“嘉宁！”慕容锡见她离席，怕她有危险，忍不住站起来想叫住她。
却见李遇已经起身准备跟上赵嘉宁
“也好，你看着她，别出什么事。”慕容锡冲李遇点点头，他因为身份地原因今晚不能离席，但此刻望着那一前一后的两个背影，他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
赵嘉宁离开宴席一直走了老远，一直走到众人的欢声笑闹已经开始有些隐约模糊。
她倒也不担心自己出什么事，毕竟月光下，身后李遇的影子一清二楚，时不时地被她踩上。
一口气走到河边，赵嘉宁终于停下，寻了河边一块平整的草地，抱膝坐下。
“公主不高兴？”李遇在她身后站定，看她小小的一团在月光的衬托下有些莫名给人一种孤独的感觉。
“我后悔今天没多给图达几鞭子！”地上的人恶狠狠地出声。
李遇的嘴角忍不住上扬，看不出来，小公主脾气还挺大，白天那鞭子打得颇有大业公主的气势，让人一点也联想不到是个平日里会缠着他问东问西的娇蛮姑娘。
“这事不值得公主气到现在。”李遇撩了撩袍子，也在她的身旁坐下。
身边突然多了个人，赵嘉宁下意识地偏头去看，正对上了李遇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
虽然平日里也没少暗戳戳偷看，但此刻在月光下，倒别有一番滋味，难怪书上说“月下赏美人，凭添几风流”。
李遇被她一双水眸盯得耳根子都红了，偏过头不与她对视，语气不自然地问道：“公主这么看着卑职作甚？”
赵嘉宁是第一次在李遇这个木头人身上看到这种害羞的表情，霎时像发现了宝藏一样紧盯着他不放过：
“我在看李侍卫这张俊脸今日有没有被伤到，万一被擦了碰了的，我可要心疼坏了。”
这语气乍一听倒像是哪个去秦楼楚馆的风流公子说的，李遇听得忍不住皱眉，略含责备地看了她一眼。
“大男儿又不靠脸吃饭。”李遇没好气地回答。
“诶，别人靠不靠脸我不知道，李侍卫你嘛，有待商榷。”赵嘉宁语带调笑，一边说还故意地往他身边斜了斜身子。
李遇避开，不去理会她这拈手就来的打趣。
见身旁的人沉默，赵嘉宁及时收住了话题，怕又把人给逗恼了，不过李遇好像最近越来越容她在他跟前放肆了。想到这点，她又忍不住自己嘴角的弧度。
“李遇，你说我和阿姐这辈子，还有机会再见吗？”赵嘉宁望着天上高悬的月亮，怔怔地问。
李遇听懂了她语气里的难过，很想安慰她说有机会还是会的。可他自己都知道，这样的安慰有多不可信。
和亲的公主即便是离世也不得回京，大公主的车驾从驶出皇宫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此生不会再回到那个生养她的地方。
而赵嘉宁，李遇看着身旁那个精致得像白玉般的侧脸，等她长大，大概率会被永安帝嫁给一个钟鸣鼎食的世族，在高门深户里过完她平安又顺遂的一生，是怎么也不会有机会再到这地方来的。
李遇这样想着，也和她一样，抬头看向了天上那轮月。
草原的天比中原的似乎要辽阔许多，即便是深夜，也能看到大片的云在月光下翻涌不息。今夜的星不多，却衬托得那轮月越发的孤冷高洁。
“公主和大公主只要各自平安无忧，无论在哪，对彼此都是一份慰藉。”李遇从来不会说什么安慰人的话，这句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极限了。
看出了他在这方面的笨拙，赵嘉宁心里莫名涌上一丝感动。
“李遇，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在我跟前卑职卑职地称自己，阿姐一走我就没有说话的人了，你别总和我强调主仆之别。”
李遇张口想反驳不是还有太子和慕容公子吗，可看着少女眼睛里期待地光，他还是应了声好。
上次见到赵嘉宁这么漂亮的眼睛，还是那晚在花市，她语气认真地对他说，要他做她的驸马。不知不觉，自己不禁没有了当日的无奈与气恼，反而被她一步步地攻占自己的界限。
李遇觉得赵嘉宁真的很像一只猫，先拿爪子一点一点试探他的界限，发现无事后就大摇大摆一脸倨傲地迈进他的领地任意上蹿下跳。
李遇抬手揉了揉额角，对两人目前相处越来越亲近的情形颇有些无奈和烦躁。
理智告诉他不应该这样，可理智最近好像一直占下风。
“李遇，我那里有上好的伤药，你今晚回去一定要看看身上有没有什么重伤。”
“他们今晚的烤羊腿很好吃，我看你都没怎么动，你是不喜欢羊肉的味道吗？”
“估计马上要启程了，我得在走之前好好整那个图达一顿，让他今日欺负你！”
少女好听的声音源源不断地传进李遇的耳朵里，他实在想回京后问问永安帝怎么把好好的一个公主养的像个管事嬷嬷一样能絮叨的。
见身旁人不回答自己，嘴角却在抿着上扬，赵嘉宁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肩膀。
“嗞，好硬，怎么跟石头似的”，她好奇地又伸手感受了一下。
李遇右肩一痒，下意识避开，回答她先前的发问：“乌挞王上方才已经命人送过药了，公主不必再命人跑一趟。”
“啊，送过药了啊，乌挞王还算有诚意”，赵嘉宁的注意力一向被转移的很快，“那就两种药一起用，好的快些嘛。”
李遇无奈地听着她又开始的絮叨，见慕容锡上派人来寻他们，起身往回走。
赵嘉宁立即跟上，依旧跟在他的身边东一句西一句地胡扯着一些不相干的话。
李遇放慢了步子让她跟的轻松一些，内心想，不理智便不理智吧，且走且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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