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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弈道


对于李守墟的回答,沈清澜心中苦笑,只得换个说法,道:“那这些年行持师叔与人弈道的胜负如何?”

李守墟挠了挠头,答道:“这几年在神州游历,师尊与人对弈不下百局,具体胜负如何我也记不清了。”

沈清澜无奈,不再跟李守墟浪费口舌,转头向淬砺台看去。

淬砺台上,二人座子完毕,郑承韬先行,他不慌不忙地抬起右手,走了一式小飞,想守住一处边角。

姜腾落子极快,在郑承韬落子的下一瞬就将赤色棋子落在了棋盘上。

郑承韬略微一怔,他没想到姜腾竟凶猛如斯,不顾自己的角地,直接将赤色棋子落在了他刚刚守好的角内。

一声清脆的落子声响起,郑承韬紧贴刚落下的赤色棋子而落。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他不可能将自己的角地拱手让人。

“啪!”几乎是同一时间,姜腾再次落子,走一式小尖,继续与郑承韬缠斗。

台下,林沐浩已经重新落座,面色有所好转程云暮站在林沐浩身后,姜麒则是站在属于姜腾的椅子背后,看着半空中的棋局,缄默不语。

劫持苗织侧头对着身旁的神持俞恒悄声道:“这老家伙是打算跟五师弟厮杀到底了。”

俞恒点了点头,隐隐有些担忧,低声说:“五师弟虽然善于计算棋势,但姜岭主的攻击太过迅捷刚猛,不知道五师弟能否应接。”

苗织颇为不屑,撇嘴道:“倚老卖老的老家伙。”

二人说话间,姜腾和郑承韬已经瓜分完第一块角地,郑承韬比姜腾多占三目。

姜腾面色如旧,看不出悲喜,飞快落子,下在了郑承韬的另一个角地里,

郑承韬眉头微微一皱,对他而言,第一块角地的争夺结果,只亏不赚。他眸子闪过一道精光,不理会姜腾落子在自己角地的棋子,右手一张,持着清色棋子落在了姜腾右上方的角地。

姜腾持子的手第一次顿了一下,他没想到郑承韬竟能弃角地于不顾,反过来进攻自己的角地。

但也只是停顿一霎,姜腾便落子回应,赤色的棋子落在了自己的角地之内,先守后攻才是兵家上计。

郑承韬不假思索立刻落子一粘,以攻为守,继续进攻着姜腾的角地。

姜腾也跟着落子,双方在角地上厮杀成一团。

沈清澜眼中赤清两色的棋子仿佛化身为两名修士,在纵横十九道的棋盘之上你来我往,互博斗法。

沈清澜看得如痴如醉,忍不住抚掌赞叹,道:“精彩啊,精彩。”

李守墟跟着郑承韬苦行数年,后者这般与他人弈道的场景不知见了多少回。按理说,看了这么多局棋,他多少应该有些棋力。奈何他天生为怪疾所扰,至今连一点棋力都没有。

李守墟早就习惯了在郑承韬弈道之时出神思索其他的事情,眼下正好有一事让他不得其解,他当即拿胳膊碰了碰沈清澜,问道:“按师尊所说,到了忘物境就可以凭借自身的真元御空而行。可云暮师兄明明达到了忘物境,为何不在斗法时施展御空之术呢?”

“你傻啊,御空对真元的损耗巨大,凭借忘物境的道行御空,不到片刻真元就会枯竭,还拿什么斗法?”沈清澜双眼依旧盯着半空中对弈的二人,嘴下毫不留情将李守墟嘲笑了一番。

李守墟瞪了沈清澜一眼,没有再出言打搅他,“哦”了一声后,便低下头继续皱眉出神去了。

半空中,郑承韬眉头微皱,眼中似有神光,盯着棋盘,指尖清色真元流转,不急不缓地落着棋子。

姜腾面色肃然,赤色的眸子却是愈发明亮,手指间不断形成新的赤色棋子,飞快地落在棋盘之上。

不知不觉间,棋局已至中盘,双方厮杀的愈发激烈,不断有棋子因为气绝而消失在棋盘之上。

棋势也逐渐明朗起来,郑承韬所持的清色棋子在中腹处连成一串,宛如一条清色长龙在棋盘中肆意来回,吞食着四散而开赤色的棋子。

姜腾所持的赤色棋子则是呈围剿之势,依托着已经占领的部分角地,从四面八方缠绕着清色长龙,试图将其围杀。

林沐浩旁观者清,计算出了所有可能的后招,口中喃喃道:“要开劫了。”

双方的棋子快速落下,腹背受敌的清色长龙已没有空间继续腾挪,渐渐落入下风。

“完了。”沈清澜长呼一声,清色长龙只差一步便能逃出生天,但始终是慢了一步,仅剩的两口气一旦被绝,这局棋也就没有必要再弈下去了。

“啪。”

郑承韬落子,并没有为长龙接气,反倒在左上角的位置提出姜腾一子,主动开劫。

姜腾对此早有预料,他深知这一劫的输赢便是这局棋的胜负所在。故此,他一改迅猛的棋风,举着赤色棋子,久久没有落下,仔细计算着双方的劫材。

法持秦遵纲反复计算了几遍,仍不愿相信自己算出的结果,忍不住转头问林沐浩,道:“行持他的劫材够吗?”

林沐浩脸上波澜不惊,依旧盯着棋局,没有答话,只是微微摇头。

姜腾仔细计算几遍,发现无论怎么算都是郑承韬的劫材少于自己,这才自信落子,朗声道:“你的棋力很高,只可惜算漏了一个劫材。若非如此这局棋胜者就是你了。”

郑承韬低着头,没有说话,迅速应劫。

见对方不答话,姜腾心里冷哼一声,提掉清色棋子,自己刚才的一番话是有意给郑承韬台阶,让他顺势认输,多少能挽回一些面子,既然他敬酒不吃,就不能怪自己了。

李守墟出神回来,看着棋盘上密密麻麻的赤清二色棋子,只觉一阵头大,问沈清澜道:“局势如何了?”

沈清澜连行持开劫救龙的招数都看不出来,自然更是数不清对弈双方的劫材了,但他想死装到底,却不知如何接话,只得硬着头皮道:“双方已经开劫,以我的计算,你师尊的劫材只多姜腾一个。”

没有丝毫棋力的李守墟,当然不知道什么开劫、劫材云云了,不明所以道:“是师尊要赢了?”

沈清澜颇有一种对牛弹琴的感觉,当即瞪了他一眼,也懒得解释,嘟囔道:“对,对。是你师尊要赢了。”

说话间,台上双方又走下了近十手。

姜腾落完一子,撤去手指间的真元,神色中略有一丝自得,抬头看着郑承韬,看来这是他落下的最后一子了。

令姜腾意外的是,郑承韬并没有按自己所意料的那样投子认输,反而再次捻起清色的棋子,在左下角处再落一子。

“这……”清色棋子落下,姜腾猛然瞪大双眼,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同样以为郑承韬要认输的俞恒看见前者再落一子后,愣了一下,随即猛地站起身来,忘乎所以道:“秒啊!”

“咳咳。”林沐浩面带笑意,向俞恒看去,干咳了两声,示意他坐下。

俞恒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讪笑两声,坐回到椅子上。

姜腾盯着棋盘上郑承韬落下的最后一子,良久之后,长叹一声,道:“想不到角位处还有一个劫材,此弈……老夫输的心服口服。”

郑承韬闻言,连忙站起身来,对着姜腾深深一拜,恭敬道:“晚辈深知硬拼棋力绝不是姜岭主的对手,这才用这投机取巧之法险胜,还望姜岭主恕罪。”

姜腾也站了起来,右手一挥,棋局便化作点点星光而散,道:“弈道者,明争暗斗皆为输赢,行持不必如此。”

说罢便缓缓落地,对着淬砺台旁的众人朗声道:“此次弈道,本尊输十一目。”

听到郑承韬获胜,围观弟子顿时一阵欢呼,沈清澜熟练地伸出右臂扼住李守墟的脖子,脸上尽是得意之色,仿佛是自己赢了一般,口若悬河道:“才赢十一目,若是本尊出手怎么也得赢下二十目以上。”

沈清澜这一顿吹嘘引得周边弟子哄笑不已,李守墟脸上一红,羞愧难当,挣开沈清澜手臂,往旁边走了两步,摆出一副跟他不熟的样子。

“肃静!”林沐浩站立起来,面色肃然,冷声道:“比试过程你们有目共睹,试问我渺云墟弟子之中有谁可以胜过姜麒?如今比试已了,你们还不速速回去修习!”

被墟持训斥,众弟子立即噤若寒蝉,纷纷四散而去。

姜腾虽然面色如常心中却是难免愤然,此次来渺云墟挑战算是他们炎界岭输了,又听到渺云墟弟子的哄笑,自然心生怒气,率先走下台。

见姜腾走下台来,林沐浩和众道持连忙迎了上去,林沐浩面带笑意道:“姜岭主,今日天色已晚,加上令孙连日斗法,定然心神疲倦,不如就在渺云墟修养几日再走,也好让老朽一尽地主之谊。”

姜腾看了看姜麒,随即对林沐浩微微一拜,开口道:“谢过墟持好意,我与孙儿出岭已久,岭中事务堆积,孩子亦是想念爹娘,早已归心似箭,就恕不多留了。”

林沐浩闻言,脸上露一丝惋惜的神情,道:“既如此,那老朽就不强人所难了。”

姜腾点了点头,伸手招来姜麒,对着林沐浩道:“若是渺云墟弟子想来炎界岭游玩,只需招呼一声,炎界岭定会好生招待。”

林沐浩笑了笑,客气道:“如此甚好,渺云墟也随时恭迎炎界岭弟子前来游历……”

夕阳西沉,金色的余晖慵懒地照在山间的小径上,有几对仙鹤不时鸣叫着从头顶飞过,它们也到了归巢的时刻。

李守墟和沈清澜跟着一众弟子往住处走去。

沈清澜步伐轻快,口中哼着小调,兴高采烈的往前走去。

李守墟跟在后面,看着忘乎所以的沈清澜,忍不住低声嘟囔道:“又不是你自己赢了,至于这么高兴吗?”

沈清澜耳朵一动,立即停下脚步,指着李守墟的鼻子道:“今日本尊高兴,就不跟你一般见识了。下次再敢在背后非议本尊,可别怪本尊的‘螭车载日真诀’无情了。”

“就你,还会螭车载日?”李守墟刚想还口,便闻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惊得他不自觉一跳。

“那是,本尊的螭车……”沈清澜话说了一半,立即改口道,“连师姐都没有掌握的‘螭车载日真诀’我哪里学得会?”

看沈清澜的反应,李守墟便猜了背后的人是谁,转过身子道:“瑾瑜师姐。”

“谁说本姑娘不会‘螭车载日真诀’了?”伏瑾瑜一个闪身,出现在沈清澜背后,揪着他的耳朵,“信不信本姑娘现在就使给你看。”

沈清澜吃痛,连连求饶:“师姐天资聪颖,定是已经全数掌握了日字真诀,若我是墟持,我就派你出战姜麒,必能一战而胜。”

沈清澜吹嘘的功夫早已名传渺云墟,伏瑾瑜被夸得失笑连连,松手放开了沈清澜。

看着二人玩闹,李守墟也不禁莞尔,笑道:“瑾瑜师姐,你不是跟着心持师叔吗?怎么过来找我们了?”

伏瑾瑜指了指他们来时的方向,道:“师尊他们跟着墟持去送姜腾和姜麒下山,我就先溜过来了。”

李守墟恍然点头,接着道:“看姜麒的样子,显然是伤的不轻,也不知道姜岭主为何不多留几日,略作修养。”

沈清澜撇了撇嘴,露出不屑的表情,侃侃而谈:“他们炎界岭素来以墙头草著称,虽不愿与邪魔外道为伍,却也不公然反对其劣迹,早就引得正道几大门阀不快。近年来更是因为岭中实力大不如前而闭门韬光,不与外界接触。如今因姜麒天资过人,便看到了复兴的希望,这才兴师动众地挑战神州各大门派,今日遭逢大败,自然是再无颜面留下来了。”

伏瑾瑜深以为然,微微蹙着峨眉道:“听师尊说姜麒是炎界岭千年一遇的‘天赐之人’,其血脉之强,只怕是炎界岭创立至今都无人能出其右。”

“天赐之人?”沈清澜不解,“是什么?”

伏瑾瑜摇了摇头道:“师尊也只是提及,并未详细解释。”

“对了,差点忘了正事。”说罢,伏瑾瑜一拍后脑勺,补充道,“师尊命我明日去天岚城一趟,采购些花籽,你俩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李守墟和沈清澜闻言,皆是快速地点头答应,他们也许久没去天岚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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