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东阳篇
翌日,想了一夜的苏正则朝着姜大人开口道:“周大娘子何在?将她带来,还有文姨娘。”
不多时,穿着囚服的妇人走来。即使在牢里待了几日,也难遮妇人的雍容气质。走进正堂,妇人双手摆在一侧,微微行礼。
许令姜看着周大娘子端正的样子,也不自觉地端坐起来,引得苏正则看了她一眼。
周大娘子手持佛珠,眼含笑意,看着被押过来的文姨娘,也是一副端庄娴静的样子。
“姜大人,文姨娘到底是女子。”
声音很温柔,却不失威严。
许令姜垂眸,她想起来了这周大娘子是东阳城出了名的善人,时常布摊施粥,名声极好。
人都到齐了。
苏正则缓缓说出了猜想,见周大娘子依旧面不改色,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是我。”
这么一个温婉的人,又信奉神佛,完全不像是凶手,可偏偏就承认杀害了周敬山。
许令姜看着周大娘子轻轻放下手中的佛珠,将那夜的事道来。
赶到书房时,周敬山已经中了一刀躺在地上,身边有一把染了血的长刀,文姨娘就躺在桌角边,头上还有一个血窟窿。她轻轻地走过去,突然被意识尚存的周敬山抓着了腿,看着他虚落不能反抗的模样,心生一计,拿起匕首插入他的胸口,眼睁睁看着他咽了气,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杀了人。慌张地看了看周围,忍着恐惧将书房重新布置了一下,为了掩人耳目,她将长刀藏在书柜后的角落,把匕首扔到最显眼的地方,还在桌角下放了一个干净的匕首。在走动的时候被尸体绊了一下,想到用血能够混淆视听,又拿着匕首往周敬山身上捅了几刀,用流出的血撒在墙上,紧张中不小心将血全部泼向墙上的画。
一切都是为了拖住调查,所以故意制造争斗的痕迹,做出了混乱中破坏现场的假象。
念着周大娘子从前的善举,最终还是减轻了罪行。
许令姜抬头看着天空中飞动的鸟,看着它飞到树上,将口中的食物送到鸟窝里。
“大将军,我不信她是凶手。”
苏正则点了点头,无声回应着。
周大娘子唯一的错便是不曾制止夫君,反而替他善后,她放弃了这个道貌岸然的夫君,却不愿他影响到自己的孩子们。
文姨娘的命不好,摊上那样的亲人,受着非人的对待,一心想从他人那里得到爱,却一次又一次地被伤害,最终疯魔了。
阳光正好,许令姜看着从牢房里走出来的文家村里的无赖与文姨娘的亲人们。他们满脸苍白,被关了这么长时间,想来应该能到一些教训。
苏正则派出去的人将这几年进周府的女子名单查出来了,大部分是穷苦人家养不活了才把女孩卖出去,小部分是想搭上周敬山这个人才将女儿送过来结交的。不过能在周敬山的手段下活过三个月的只有一个文姨娘。
至于文姨娘为何突然想杀周敬山,可能是觉得自己的情郎是真的爱自己的,想随他离开周府,一同去别处生活,可惜最后寻得的是一个胆小之辈。
周府的案子便如此了结了。
过了几日,许令姜与苏正则守在周府外,看着大批的官兵从周府搬出来的一堆堆金银玉器与珠宝首饰。
许令姜接过一个官兵给的木匣子,打开就看见里面的田契,宅契,大眼一瞪,不禁感叹:好厚实的家产,不愧是巡盐御史。
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了,唯一不完美的便是没有寻到那位正义公子。
两人好好歇息了一番,看了看东阳城的风土人情,尝了尝东阳独有的美食。
又是一日,马车停靠在一边,许令姜提着鱼食走了过去,身后跟着的苏正则提着木桶。
两人将东西放好转身往墟市走去,用完早膳也顺便买了些零嘴,打算在垂钓的时候吃。
做完一切,就朝着文家村出发了。
村里的田间皆是弯着腰干着农活的人,不停地埋头劳作。
许令姜走在前面,看到文大壮他们,挥了挥手。
文大壮站在田里,抬着手臂擦了擦头上的汗,开口问道:“大人,许姑娘,你们是来找梅叔的吗?”
“过会便去,现下去东边的小溪垂钓。”
许令姜抬手遮住眼睛,笑眯眯地看向他们,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微风拂过,温柔地抚过眉间。
苏正则仰头躺着,听见许令姜的欢呼,撑起上身,抬眼望向奔来的她,淡淡一笑。他透过树叶的缝隙看向天空,蓝天清澈,白云飘散。
手中突然湿漉漉、滑溜溜的,他猛地一缩手,低头看着落在草上的小鱼,看着满脸笑容的许令姜,起身走向小溪边。
架着的鱼竿没有动静,小木桶里也没有一条鱼。
岸边的小鱼游荡着,小石子投入,瞬间不见鱼影。
苏正则看着远处向下水的村民讨要小鱼的许令姜,走了过去。
村民结伴在河中捕鱼,抓到的小鱼或放回河中,或递给守在岸边的孩子们。
许令姜在一堆孩子里格外显眼,但村民朴素,也乐得送她一条。
苏正则走向岸边一个捕完鱼准备离开的村民,与之交谈了几句,便见那村民脱下鞋袜,走回溪中。
许令姜瞥见,拿着小鱼走到他身旁。
“大将军,这里的鱼太聪明了,钓不上来一条,何时才能满载而归?”
苏正则看了眼她手中的鱼,道:“下次便能。”
午时,两人来到梅叔家,准备做烤鱼吃。
安静的文博盯着架子上的鱼,看着一旁的妹妹,一脸通红地欢叫着,“烤鱼烤鱼,吃鱼吃鱼。”
许令姜拿着香料撒在鱼肉上,将第一条鱼送到梅叔手里。
梅叔自那日后又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在她举了许久后才接过鱼。
许令姜心里觉得梅叔是个高人,自然也不在乎他的怪异性情。
“大壮哥是打算这样一直养着小离儿吗?”许令姜吃着鱼,随意问道。
文大壮一愣,转头看向安静睡着的文离,动了动嘴唇,“是要养的,日后找个好婆娘,往后安安稳稳地种田。”
许令姜看向苏正则,又低下头,用脚碾了碾地上的小石子。她余光中看见那几个壮汉一脸憧憬未来的模样,开怀一笑。
清晨,许令姜倒了一碗热茶放在苏正则手边,扫了一眼桌上的文书,出口问道:“大将军还是没有寻到正义公子的踪迹?”
苏正则拿起茶碗,抿了一口,摇头道:“嗯,不是很好找,是我心急了,随你去墟市走一走,买些你爱的凉糕。”
两人悠然地走出府门,奔向墟市。
许令姜叫了一声担货郎,看着那人走过来,歪头看向苏正则,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三日后便回南阳城,大将军呢,何时回京都?”
“比你晚一日,待我看完这几年东阳的脉案便回去。”苏正则淡淡说着,拿起钱袋子给了铜钱,将接过的凉糕送到许令姜眼前。
许令姜点了点头,抬眼看着面前的凉糕,伸手拿过来,又对着苏正则笑了一下,眉眼弯弯的。
今年是建武二年,自建安五年分离后,他们已有一年多不曾相见,如今相逢不过一月便又要分离了。
可他们已经在东阳待了太久了。
两人并肩走在街道上,来到一个茶楼,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擦肩而过。
不知过了多久,许令姜抬眼一看竟落日了,街道上的人也变得稀少。
太阳东升,许令姜纵身一跃,落到地上。她将剑插回剑鞘,回到屋内。
待出来时已换上了一套干净的劲装,她坐上马车来到官府,带着一行人出了城。
大块头引着许令姜走进郑家村,她走进村长家里,看着那慈祥的老人俯身行礼。
这郑家村的村长是没有私贪军赏的人,一生都在为郑家村村民谋福利,很是得村民的爱戴。
许令姜与之交谈,豁然开朗了许多,拿出几张地契交到老人手中,托他转交给连山上的郑老大,坐在那里又听了会老人谈的一些往事,直到大块头提醒,她才起身辞行。
看着文家村外那座孤零零的土房子,笑了一下,抬脚朝着文家村走去。
“梅叔,不知里正家怎么走?”许令姜站在门口问了一声。
梅叔闻言抬眼望向她,走进屋内,过了一会又走了出来,手中拎着篮子,转头看着没有跟上来的许令姜。
许令姜楞了一下才跟了上去。
文家村的村长还没有选出来,如今的事只能经里正的手。
里正泪流满面,不敢相信道:“是将这些银子全部分发给文大壮那些孩子们?”
许令姜闻言点头,又拿出几张收缴的田契放在桌子上,“这是前任村长贪来的田地,不论给谁,恐怕都会遭人妒忌,那便充当族田,将收获来的粮食分给村中贫苦人家吧。”
里正激动地握上她的手,嘴上喊着让人拿来糖水。
许令姜端着那碗糖水在里正一家人的目光下喝了一口,笑着对他们说很甜。真的很甜。
天色渐晚,她告别了里正一家与梅叔一行人,领着剩下的几个官兵离开了文家村。
走到村口时,突然发现红日在天边缓缓落下。
深夜,许令姜来到书房,看着苏正则,问道:“我这样行事会不会……”
“无碍。”苏正则闻言,歪头看向她。
许令姜看着案桌上的文书,放下手中的墨条,道:“嗯,可惜了大将军是为寻正义公子而来,耽误了许久也不见人的踪迹。”
“不是为他而来。”苏正则放下手中的笔,“是想见你才来的,寻正义公子是顺便的事。”
许令姜拿起墨条研磨起来。苏正则也执起了笔,认真地看着手中的卷宗。
天大亮,两人用过早膳,一同朝着城门走去。
“要不……用过午膳再走?”许令姜看着近在眼前的城门,出声道。
苏正则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城门,转头对着许令姜道:“午后再说用过晚膳再走?再拖一拖便明日走吧,我送你回南阳城?”
许令姜摇了摇头,道:“算了,你还是尽快处理完公事吧,不要过劳伤了身子。”
苏正则点头,看着许令姜上了马车。他忍不住走了过去,对着车厢道:“小将军,最多两年我便来接你回京都。”
许令姜探出头,笑了笑。
马车缓缓行驶,她朝着苏正则挥了挥手。
苏正则看着渐远的马车,听着渐小的辘辘声,握紧了拳头。
他想带许令姜回京都,可那里太凶险了。
许令姜坐在马车里叹气,连白莲的话都不理会。突然她叫住了马车,利落地下了马车,转过身看向远处的城墙上,果然是有人影。
抬头看向天空,无风无雨,天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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