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肖申克
不算宽敞的地下室客厅被白色的灯光映亮。
彩音久美子正捏着索菲娅细致的下巴，对她一番打量，外表没有任何的分别。
这张面容还是那么年轻漂亮，皮肤白皙，眉毛修长，就算一副颔首低眉的样子，也还是自然流露着千金大小姐的那种高贵范儿。
这是在伊甸湖区长大，在花园区接受教育，在中心区享尽繁华，在港湾区眺望大海，在卫城山区俯视全城，才能养就的一种神态。
与伊丽莎白不同的是，曾是食血者的阿米克小姐看起来就很危险。
那种会安然喝下奇恰啤酒的危险。
“彩音小姐想看看天禀锁链的效果。”顾禾说道，没有多解释分享者什么的。
索菲娅没有说话，欣喜正涌上心头，转机终于到来了。
这个机会，一定要抓住。
“小禾，我看上去，她还是那个大小姐呢。”彩音久美子松开索菲娅的下巴。
索菲娅顿时低着头站到一边去，心头微突，知道作决定的人是这个彩发迷瞳的女人。
“彩音小姐，我想我们要的不是一个奴隶，而是一个成员。”
顾禾也在看着索菲娅，与她相处得最多，怎么会不清楚她的转变程度，“她并没有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但她还是有一些领悟的。
“我想让她出去放放风，就因为如果真想她有什么大的变化、好的变化，她就得出去走走，参与进来事情，有经历有见闻才行，是经历构建了我们。
“拿最近安琪-斯特林来说，要是她没有去过烂泥塘，她也不会决心要当特障人。
“如果索菲娅真能成为我们一员，她的争权程序就能发挥奇用帮上很多忙。”
彩音久美子听得默默地点头，“小禾，这次你说得对。”
索菲娅不敢胡乱插话，只是给了潘神一个感激的眼神。
“那来试试天禀锁链好了。”彩音久美子说。
这种试验倒是很简单，索菲娅被眼罩蒙上眼睛，大家都不说话，彩音久美子和顾禾共感连接在脑海里说出锁链指令，顾禾再往天禀锁链指令窗口录入。
这种情况下，没有眼神接触，没有脑对脑连接，也不是连上心网。
除非他和索菲娅能以某种方式心灵交流，否则索菲娅就不可能知道指令内容。
因为共感着，彩音久美子连他有没有心灵交流、他是什么情绪，也都略知一二。
她说的锁链指令也没什么预设，基本上就是想到什么就试验什么。
当索菲娅听到有人说“一二三木头人的时候，会跳起芒博舞，如果不懂芒博舞就会乱舞”；当顾禾用手指接触索菲娅的鼻子，索菲娅会又哭又笑地说出自己的初恋。
“我没喜欢过谁，他们不配我喜欢，我没初恋，没那种喜欢，我喜欢潘神……喜欢他是超速档，喜欢他的身体，喜欢他的形状……”
索菲娅一番哭笑的胡言乱语，像是一台失灵的录音机。
妈耶，什么鬼，别说得好像有过那回事！顾禾看看彩音小姐笑得有些满意与暧昧，真误会了，误会大了。
在这些试验中，索菲娅的表现与指令内容完全一致，对一些问题对答如流。
彩音久美子并不是要行刑折磨索菲娅取乐，通过不同形式的多个试验，她确定了下来，天禀锁链确实存在，也存在于索菲娅身上。
“小禾，这种锁链不是什么好东西。”
就算想要控制着索菲娅，彩音久美子也这么说，因为有点毛骨悚然。
“我喜欢正直的人，不过得是自己想要正直，而不是被人逼着正直。”她说。
“彩音小姐，我也是这个意思！”顾禾对此倒有点意外，之前都有点担心彩音小姐会想要滥用天禀锁链，现在看来那只是他对轻燕不够了解罢了。
“不过对于你，阿米克小姐。”彩音久美子看着那金发美妞，“你就先戴好吧。”
“我乐意的，我明白现阶段有这个必要。”索菲娅连忙道，“反正我是潘神的人。”
“小禾，要给她下些什么锁链指令，我们得好好设计。”
彩音久美子沉吟着，本不想当着索菲娅的面谈，但顾禾认为索菲娅该有知情权。
再说关键在于锁链有没有用，她知不知道各有得失，分别不大。
另外，顾禾继续坚持简单原则，指令数量尽可能地少吧，但彩音小姐有更多考虑与顾忌，与他谈论一番，最后定下来有十条。
他把之前试验设的指令全部清了，只剩那个秋裤指令，索菲娅之前就坚持不要清。
说有这个如同秋裤般温暖的指令存在，她心里会更好受一些……
鬼知道是不是，但顾禾尽量尊重她，也就留着作为额外的特殊指令。
当下，他把新定的十条指令输进去，确保索菲娅不会暴露身份，无法背叛他、彩音小姐和鱼塘。
索菲娅全程听着，有什么都答应下来，即使不答应也会受到天禀锁链的制约。
与此同时，彩音久美子先离开地下室，上去回了起居室一趟又重新下来。
她带回来了一个精致的金属电子面具。
轻燕曾经是最一流的杀手，有几个面具都不算什么事。
而这个面具是全遮掩的，只露出后脑勺，眼睛位置也有网格罩导致别人看不到里面的眼睛，面具没有神情造型，不是笑脸，就只是个平静模样，涂着白漆如同艺妓。
面具还内置电子变声器，确保索菲娅的声音也不会被人认出。
“这个面具叫‘惊鸿’，出去的时候就戴上吧。”彩音久美子把手中的老面具交给索菲娅，“不要摘下来。”
“谢谢。”索菲娅如获至宝般双手接过这旧面具，能猜出应该是轻燕曾经所用之物，“我会戴好它的。”
顾禾凝神瞧着，可惜惊鸿没有奇物之光。
当下，按彩音小姐的意思，他给索菲娅录入第十条的锁链指令：
【出外时，没有顾禾或彩音久美子的同意，不得自己或让其他人与事物（除顾禾或彩音久美子）以任何方式与意图去摘下“惊鸿”面具。】
“小禾，那就交给你了。”彩音久美子微笑道，“你可以带她出去放风，但她还不能独自行动，只能由你带在旁边。
“还有，你先带她去一个地方，她需要见见和也一家。”
“好的。”顾禾接过彩音小姐给的一个地址，北野和也一家目前避居的地址。
和也？索菲娅听着微怔，北野和也？自己曾经的脑奴，如今状况的开端……
“阿米克小姐，你自己就加油吧。”
顾禾看着彩音小姐说罢转身走了，也不说索菲娅去见北野和也一家要做什么，但显然不是唱卡拉OK，是不是得自断一指，他也不清楚。
他看看墙上的时钟，折腾这么一圈下来，都还没到中午。
“索菲娅，搞定了，你去收拾一下换身衣服，准备出去放风。”他说道。
其实鱼塘佬做的很多事情，都要比让索菲娅在这种状态下放风逛街更危险。
一旦被银行发现和算账，也是不得了的。
街狗本来就这么有一天没一天地活着。
顾禾当然还要长命百岁，甚至一百二十岁，但总得有这么一次，就今天吧。
索菲娅闻言一下心如潮涌，呼吸都几乎停住，“潘神，我……这就去！”
她大步地走去那个禁室房间要更衣。
她在卫城山、花园区的别墅的衣帽间都比这整个地下室都要大，还不只有一个。
每个衣帽间都有陈列馆般的无数款式的衣物，春夏款，秋冬款，各种各样的风格……但在这里，除了几套条纹服，一些内衣裤，几条秋裤，就几套旧衣装。
那正是据说之前在这个地下室住过的北野和也的妻子淑子留下的衣服。
当时他们转移时走得匆忙，不是所有东西都带走了。
现在，索菲娅换上淑子穿过的白衫衣、黑色外套与蓝色牛仔裤，因为她比淑子高大，这些衣裤都显得小了一号，很绷很紧身。
她把一头金发束成了马尾，穿上一双款式普通的布鞋，那双红色高跟鞋早已不见。
最后，她戴上了那个名为“惊鸿”的面具。
冰凉的面具贴着面容的皮肤，仿佛这是个义体，又仿佛是与生俱来的皮肉。
索菲娅望着衣柜的试衣镜中的自己，像街狗，又像江谷姑娘，却就是不像索菲娅-阿米克，那个失踪的盖斯博因大小姐。
“潘神，我这样好看吗？”她走出房间，询问在客厅等待着的那个男人。
“还行。”顾禾打量了她几眼，“感觉还挺有风格的……”
这里是流光城，索菲娅以这个造型走在街上，他不知道花园区会怎么样，但在歌舞伎町，绝对没有人会觉得奇怪而多看一眼。
不管是面具，还是金发，还是什么，都太大路货了。
要知道就算是老狗，也没什么回头率。
不过，她的身材很不错，又因为衣服不太合身导致线条更加突出，这副面具又增添了神秘感，应该还是会有点回头率，总归只是看美女而已。
“那我在外面叫什么名字呢？”索菲娅又问道，“你总不能用‘喂’来称呼我吧。”
“呃这个嘛……”顾禾皱眉想着，这一点彩音小姐倒没有提出意见。
但是这个代号可不兴让索菲娅自己取，因为存在着会以此泄漏某种信号的可能性，虽然这种暴露身份的意图应该会被天禀锁链从源头禁止。
地牢奇人，地牢奇人的话……
他想了想，看了看周围，自然而然地想到什么，说道：“肖申克，就叫肖申克吧。”
“肖申克。”索菲娅喃念了遍，这个名字真奇怪，从没听过，“这是什么意思？”
“监狱的意思，自我的监狱，以及别人施加的监狱。”顾禾答道，越狱的那个叫安迪，肖申克确实是那所监狱的名字。
“希望你早日完成自我救赎，早日摘下面具，离开这个监狱。”他又说。
索菲娅转而一想，肖申克（Shawshank），索菲娅（Sophia），都是S开头……还有克，是不是阿米克的克……
监狱？但为什么监狱是叫这个？
潘神怎么就起了这么一个生造的奇怪名字，应该是因为什么想法而来的。
她不是没上过学，基本能确定这是个生造词，是shaw和shank的组合，shaw是灌木丛，shank是腿，灌木丛和腿……这里似乎有着一个意象。
“潘”是情欲之神，Shawshank，灌木丛和腿，关困着她的监狱。
索菲娅看着这个说得认真的男人，不由得咬嘴唇，潘神看着老实，却开这种玩笑。
在外面给别人介绍她叫肖申克，这能让他兴奋是吗？还真是下流。
“走吧，出去逛逛。”当下，顾禾往地下室楼梯走去。
索菲娅连忙跟上去，跟在他的旁边。
她脚上没有脚镣，手上也没有手铐，不过有着无形的绞绳与天禀锁链，有着面具。
索菲娅迈出了一步步，跨越过了楼梯的一阶阶，从打开的楼梯口走了出去，来到外面的杂物间，继续跟在潘神的后面往外面走去，手脚都有点发麻的感觉。
“我终于走出来了，我索菲娅-阿米克，终于走出地牢了……”
她复杂变幻的神情被面具遮挡着，而在她的心中，已是波澜汹涌。
四个多月，被关了四个多月，经受了这么多。
很快，索菲娅跟着潘神走过一条俱乐部走廊，有歌舞声响从大堂那边传来，有服务生和街童走过，见着潘神都尊敬地笑呼。
他们没去大堂，而是从侧门离开，到了外面小巷，又从小巷到了外面的主街道。
索菲娅站在街边，看到人来人往的喧嚣街头，看到轿车与暴走摩托车从马路驶过，看到两边商铺的霓虹招牌，看到模糊在远处的高楼大厦。
“丽彩俱乐部”，她从那里出来的。
“索…肖申克，这边。”顾禾叫了她一声，有留意她的动静。
索菲娅看着周围这些景象，这些人与物，面具下的漂亮脸容勾起了一个笑脸。
这一切都没结束，我活着出来了，不管身上有绳子还是锁链，我活着出来了。
有一天，我会拿回失去的一切，我要把卫城山都踩在脚下，潘神就是我的胜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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