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无风城八

今夜依旧无月，若石仙君从木槿姑娘房中离开，循着玉七身上特殊的桂花香气走到后院的亭子里。里头有析木上神、夜书以及玉七三人。

        若石仙君见玉七垂着头伤心，道：“二月十五日起，客栈停了买卖，弦乐没有被拐。”

        听到这个消息，玉七心中的大石微微放下了。“那便好，可是他会在哪呢？”

        “你累了一整日，先回去休息罢。”若石仙君借机将玉七支开。

        析木上神见仙君表情沉重且身上隐约有一股戾气缠绕，道：“那姑娘同你说了什么？”

        “君上，敢问君上的功德薄可管凡人？”

        析木上神不语，功德薄是为约束修士而创，凡人并不在簿子上。规则不能覆盖一切，能克制恶的，只有人自己。

        “凡人的功德都在生死簿上，小石糊涂了。”夜书见若石心中有气，猜测应该是五年前那场事，都是些可怜人。

        “活着的时候受尽屈辱，死后入不得轮回？”若石仙君搞不懂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往日里最是话少乖巧，现在在君上面前却这般冒失，心里像着了火一般，“若这世间并不欢迎她们，何苦让她们走这一遭？”

        如果人这短短一生经历的这些是为了遇见更美好的事情，那没有来世的她们算什么？

        “她们死前怨气太重…”如今的轮回之门容不下她们。夜书望向若石那双碧眼，不敢告诉他如今的轮回之门大不如从前。

        “经历这般事，谁能不怨？”换作是我，拉他们入十八层地狱也不够！心间那股热气越来越膨胀，难受的很，想掀了这天，覆了这地…

        “你在生气？”析木上神一语道破仙君此时的怒不可遏。

        生气？若石仙君感受着身体的变化，记下这种感觉，这就是生气？是替她们感到不平？还是气自己的无力？明明她们死后还在受苦，我却除了争辩两句，什么都做不了。

        “你可以试着度化她们。”析木上神起身拉起若石仙君的左手，这根食指被他用特殊的功法修炼成了可触碰万物的法器，再配上他的天赋，说不定可以做到，“就用这只手的食指。”

        “可是度化，不是只有来传教的佛才能做到吗？”仙君的理智回笼，紧紧盯着那根手指，眼底有一丝疑惑，心道：我只是按照老鬼教的那些练了一下，虽然是有些厉害，但老鬼又不是佛。

        “如果你都不行，那这世间就没有人能做到了。”夜书想起那位隐居在冥界三七花海中德高望重的老者，听说析木上神历劫期间，冥界那些入不了轮回之门的鬼魂皆由他引渡到轮回中。

        若石仙君逐渐平静下来，要早日送她们去轮回，至少也要让她们得到解脱，“请君上赐教！”

        “度化没有特定的心法和势，只需要这里…”析木上神指着仙君的心口，“只要足够真诚。”

        若石仙君似懂非懂地点头，一边琢磨着度化之事，一边嘀咕着：活得久了，这见识就是不一样！真好！能为她们做些什么。

        “修得度化之法，非一日之功，你回去再好好琢磨。找人的事情有何线索？”析木上神斜坐在长椅上，指着一旁的矮凳，示意仙君坐下说话。

        “据小仙得知，城主很少出府，如果弦乐非城主的旧相识，那弦乐必定是故意离开客栈的。没有见过弦乐本人，小仙也只是猜测。”若石仙君同夜书对视一眼，从中得到肯定，继续道：“弦乐知道亲人是在无风城中被拐的，但他人言轻微无权无势无钱也无武功傍身，那他就只能凭借外人之力，帮助自己暗中调查。

        玉七玉五两人衣着华丽佩剑精良，一看便是出自江湖中的大门派。若弦乐知晓修士界，那就更能说通：他是自行离开了客栈，想借此引起玉七玉五两人的注意，让他们去揭开无风城的伪装露出贩卖之城的真面目。”

        “那为何一开始不说？”夜书提出疑点。

        “说明亲人被拐卖的真相，等同于在说无风城的水很深，弦乐赌不起。”弦乐对玉七玉五的信任看似深厚，其实不过一张薄纸。经历过亲人被拐卖之后，想再去毫无怀疑地信任谁，实在是太难了。

        所以，木槿姑娘的信任是如此珍贵。

        夜书点头表示认同，“如果弦乐在来无风城之前就做好了这种打算，那他对无风城…”

        “很了解。”析木上神适时地插话，以显存在感。

        “对，首先他要知道财来客栈是拐卖据点，其次他确定当陌生人在城中寻人时会遭受到城中人的反感，再来他那句‘城主心善替他寻人是假’那他为什么能进城主府贺寿？他一定对城主大寿时会做的事情有所了解，比如知道全城提前七天庆贺，知道寿宴的演出从何处选人。”

        “如果他知道庆贺的事情，那应该也知道二月十五日这天不会发生拐卖，为何选在这天离开。”夜书道。

        “只要玉七玉五不知道就行，如果知道那就更好，弦乐的目的就达到了。”

        “他为何要参加寿宴？他只要躲在暗处看着玉七玉五，适时给出提示就好。”析木上神道。

        “从结果看，弦乐确实参与了寿宴，有一个解释：他在暗中观察玉七玉五的时候，得到了亲人去世的消息，而去世地点在城主府或者罪魁祸首就在城主府。”若石仙君想了想，觉得这种说法不准确，“或者说，是有人故意让他知道了这个消息，不管是意图借刀杀人，还是好心劝他离开，最终都导致了弦乐想进入城主府。眼下最急切的是要知道他进城主府的方式。”

        “你推测他被拐的时候，他最终也出现在了城主府。”析木上神提点道。

        “当时觉得他是被花楼精挑细选，送到某处细细□□，最后送给城主当礼物…”仙君歪头，就算他不是被拐进花楼的，他也可以自愿去花楼。“如果他自愿去到花楼，只需要提前准备好说辞，类似一日未吃饭了想留下花楼干活混口饭吃，他那样毫无背景的身世，花楼等同于白捡，肯定不会阻拦。”无风城中本就没有酒楼小商贩这些，几家客栈私下串通好不收外人，弦乐寻到花楼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这么说着，若石仙君看了看自己君上那双迷人的桃花眼，又看了看夜书眼角处让人心动的泪痣，“小仙可否问两位一个问题？”

        “但问无妨。”

        得到自家君上的肯定，仙君就不在顾及，“你们说这城主上了年纪之后，会不会多了些癖好？”

        “比如？”析木上神挑眉，这小仙君嘴里憋的不是什么好话。

        “小石是想说断袖之癖？”夜书看出了仙君的小心思。

        析木上神活了万年之久，什么阵仗没见过，区区断袖也算得上癖好？

        若石仙君点头，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不时偷偷看一眼坐在两旁的人。总觉得自己一个姑娘家跟两位模样漂亮的过分的公子讨论断袖之癖，有点不合适，到底还是脸皮薄了。“那明日小仙再去打听打听？”

        “随你。”析木上神起身，准备今晚去寻个舒服点的屋顶。

        “这花楼即收姑娘又收小子的，也不知道弦乐的亲人，是男是女，年几何？”回去的路上，若石仙君又忍不住发问。“哦，今天还得了个消息，君上可还记得苏小姐？”

        “苏月白？”析木上神侧耳，心道：这么上心？可惜她已经是城主府的小夫人了。

        “苏小姐曾被卖到花楼里，被管事的打断了手，紧接着被少城主救下了。昨日见到苏小姐的时候，她的右手被人以非常巧妙的方式治愈了，就是还握不住东西。”凡间的大夫医术没有这般高明，而且那只手似乎是接好后又遭受了其他创伤，“可惜没来得及仔细看。”

        “怎么一日不见，想她了？”上神侧身望向身后低头认真看路的白衣小仙君，衣角有些脏了。

        “今早小仙去了城主府，却被告知：苏小姐染了风寒不宜见客。”若石仙君抬头望进那双深邃的眼瞳，思绪一顿，又道：“我觉得此事有些蹊跷，苏小姐是习武之人，身体强健，府里又有顶好的大夫，这风寒来的可巧。”

        “我若是少城主，得知夫人背着自己见了两位俊俏的公子，不仅会这般说辞，还会加强警戒，以防这墙角没了。”夜书打趣道，觉得若石这是入魔了，见什么都要怀疑怀疑。

        “夜兄说的对，那明日再去花楼探探虚实。”

        “那些姑娘们的事，可要对玉七说起？”夜书低头询问若石的意见，“算起来你还是他的姑姑。”

        析木上神迟疑地望向小仙君，第一眼看见玉七时，上神便知道玉七是孙家老六的孩子。

        “确实是清妍的孩子，但这心思有些过于单纯，一定是被六哥带坏了。”若石仙君揉了揉眉角，“晚些再告诉他罢，让他缓一缓。”这一天之中出现了太多事情，都能颠覆他对凡人的认知。若想飞升得道，这心中绝对不能对凡人有恨，这是天道定下的规则。

        “好。”夜书清楚玉七虽然能抓住细节，可他这单纯的心思并不适合如今的人间。

        析木上神听着这两人的对话，自嘲了一番，眼神里有一丝落寞。可本君并不后悔当初所做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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