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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二章:快了快了再等等


  一时之间,所有人望着王翺的目光,都意味深长。
  与此同时,不少心思通透的大臣,也顿时明白了,陈循反应如此激烈的原因。
  就如今的状况来看,陈循和江渊这对师生,显然是早就已经闹崩了。
  陈循如今的做派,明显就是要把江渊往死里打。
  这个原因,或许是因为,杜宁在查殿试舞弊一案的时候,查到了什么,所以陈循要先下手清理门户,又或许是其他。
  但是终归,以陈循的性格,他想要达到的目的,其实是跟江渊撇清关系。
  可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朝堂之上,波云诡谲,并不是你吵一架,别人就会相信你们闹崩了的。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在唱双簧呢?
  师生的关系,在官场上可谓是十分牢固的关系了,换句话说,想要打破这层关系的束缚,必须要做的够绝。
  与此同时,还要有足够的动机。
  从陈循的角度来说,他要有足够放弃这个学生的动机,而从江渊的角度来说,他要有足够放弃陈循这个靠山的东西。
  所以实际上,陈循刚刚的所作所为,就是在证明这两点。
  如果说,杜宁真的查到了什么,那么,殿试舞弊一案,足以让他放弃这个学生,但是,如果要证明,他和这个案子没有关系,那就得证明是江渊自作主张。
  怎么证明呢?
  自然是,江渊早已经改换门庭,不再是他陈循的人了!
  换句话说,逼迫王翺出面,才是陈循想要达到的目的!
  身为内阁首辅,手握票拟之权,虽然王翺平时不声不响的,但是若论实权,的确可以直追七卿。
  而且,他又在内阁当中,如果江渊要投靠一个人的话,那么,王翺是最好的选择。
  一时之间,众臣不由想起了一桩旧事。
  就是当初朱鉴在折戟沉沙之后,内阁中传出的一桩趣闻,说是江渊巴巴的去讨好次辅俞士悦,结果被人家当场拒之门外,转而便和首辅王翺畅谈了半日。
  这件事情在小圈子里,知道的人不少,但是,大多数人都将其归于内阁辅臣之间的斗争,并没有多想。
  但是,如果说陈循和江渊的关系早就已经恶劣成这个样子的话,那么,他和王翺之间,很可能就不单单只是简单的联盟关系了。
  这一点,倒也不是没有朝臣想到过,但是,朝堂上的事情,很多时候,即便眼见,都未必为实。
  惟一可靠的判断,就是看这个人做了什么。
  这个时候,王翺站出来阻止此事,就只有两个可能,一是江渊早已经是他的人,所以,他必须予以回护,二是这份奏疏当中,也牵涉到他,所以,他不得不站出来。
  但是,即便是第二种可能,那么,其实也坐实了他和江渊的关系不一般,毕竟,当初殿试舞弊的案子,江渊绝对脱不了干系,而且别忘了,这件案子到了最后,获利最大的,可是王翺这个首辅。
  感受到这帮大臣上下打量的目光,王翺的脸色也颇不好看。
  他们能想到的,王翺自然也能想到,很显然,陈循如此针对江渊的目的,就是逼他出手回护。
  如此一来,江渊无论再做什么,朝中都不会再归到陈循的身上,而是会归到他王翺的身上。
  但是,朝局斗争的高明之处常常就在于,明知到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却不得不按照对方的预想来做。
  王翺很清楚这个时候替江渊说话意味着什么,所以,刚刚哪怕是陈循把话说的那么狠,他还是按捺了下来,没有出手。
  可谁想到,这老家伙竟然早有准备。
  杜宁的这份奏疏一上,他不想站出来,也得站出来了。
  虽然不知道杜宁到底查到了什么,但是毋庸置疑,里头的内容一定是对江渊不利的。
  在陈循已经摆明了要将江渊贬谪出京的情况下,这份奏疏,很可能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旦天子当众处置此事,那么,江渊的结局将再难逆转。
  平心而论,对于江渊这个人,虽然说他是内阁辅臣之一,但是,王翺却并没有将他太过看重。
  原因就在于,此人的功利之心太重,这一点让他不喜。
  只不过,在官场上,个人的好恶不是判断的标准。
  就内阁的形式来看,俞士悦兼任了太子府詹事后,在内阁的实力威望都大大增长,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联合江渊是最好的选择,所以,王翺才接受了江渊的投靠。
  但是,他们之间的关系比较特殊,像是联盟,但是,又比联盟更加紧密,这其中的原因就在于,江渊会主动替他做很多事情,将自己摆在下僚的位置。
  这种状况,给王翺带来了很大的好处,但是,也埋下了祸患。
  就拿殿试舞弊一案来说,他的确是知道的,可主意不是他出的,最开始的时候,也是江渊自己想要拿翰林学士的位置,只需要他从旁协助,事后举荐便可。
  如果说江渊办成了这件事,那么作为盟友的王翺,自然也能得利,再加上不需要他做什么,所以王翺也就默许了此事。
  但是谁能想到,萧镃这个老实人,被逼到了墙角,竟然做出了那么过激的举动,让一切平生变数。
  萧镃这么一闹,从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罪名,变成了举朝上下,都觉得他是被冤屈陷害的。
  这种情况下,偏偏天子又将翰林院的差事交给了他,朝廷上下,对于这件事情本就非议纷纷。
  如果说,王翺这个时候不出面保一保江渊,那么,他真的被贬谪出京的情况下,万一要是反咬一口,说殿试舞弊一案是王翺指使的,那他可真就说不清了。
  所以这个时候,王翺自己是有苦说不出。
  早知如此,当初江渊要在殿试上做文章的时候,他就应该拦着,不然也不至于到现在骑虎难下。
  现如今,王翺也只能寄希望于,天子并不想在这个时候把事情闹大,毕竟,他加上江渊,两个朝堂重臣,一旦攀扯起来,对朝局的影响必定不小。
  陈循或许早有准备,但是,今天这个时机,却未必不是临时起意,这种情况下,想必天子也需要时间,仔细衡量一番吧……
  这个时候,一旁的朱鉴也上前开口,道。
  “陛下,臣亦以为此事不应现在处置,殿试舞弊一案,所涉人员复杂,案情难明,一时恐难定论,还是应择日再行商议。”
  “至于陈尚书弹劾江阁老一事,究其根本,还是因江阁老为臣议功所致,臣本德才浅薄,得陛下及圣母赏识重用,代朝廷持节往瓦剌迎复太上皇归朝,回京后方被选入内阁听用。”
  “其后朝政之上,臣兢兢业业,持心秉公,然才不堪用,屡有疏失,以致朝野上下物议不停,此臣之过矣。”
  “太子殿下出阁备府一事,虽臣首倡,但却顾虑不周,致朝堂上下不宁,今陛下以此论功,臣确实愧不敢受。”
  有你什么事……
  底下一群大臣正等着看天子会不会公布杜宁这份奏疏的内容,却没想到,朱鉴这个时候跳了出来。
  虽然说,他话里说的是反对公布奏疏,但是莫名其妙,罗里吧嗦的又把自己过往的功劳拉出来数了一遍。
  咋的,这就想蒙混过关了?
  朱鉴不是想蒙混过关,而是他发现,这件事情越闹越大,好像已经没有人关注最开始的议题了。
  这怎么能行?
  要知道,寻常时候,宫中圣母的身份虽然贵重,但是,却不可能随意干预朝务。
  这一次,要不是太子出阁需要拜谢皇太后,而且前一日又出了梃击香亭这样的事,圣母也不可能寻到理由对天子施压。
  这种事情,有一不可有二,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要是错过了今天这个机会,那么以后再想创造一个,让天子难以反驳的机会,可就是难上加难了。
  所以,朱阁老必须要把议题拉回到正事上。
  眼瞧着其他人对他一阵不满,但是朱鉴仍旧视若无睹,拱手道。
  “陛下,臣不敢居功,更不敢受赏,但是臣有一言劝谏陛下,恳请陛下纳谏。”
  殿中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神色都肃然起来,朱鉴甚至能够感觉到,他的身旁传来数道仿佛针扎一般的目光。
  然而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朱鉴深吸了一口气,微微抬头,正视着天子平静的目光,沉声道。
  “请陛下宽恩,允准正统十四年随征勋贵,因事死节的成国公,修武伯,永宁伯等府邸子孙承袭爵位,各勋贵子孙,有才能者,试其鞍马,给与冠带,令其随军操练,若能建功,一体升用!”
  果然,还是来了!
  大殿中针落可闻,所有人的神色都十分复杂。
  事实上,刚刚陈循的一番闹腾,在场的诸多大臣,之所以都没有开口阻拦,除了因为江渊和陈循的关系之外,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他们想蒙混过关。
  在孙太后刚刚传话出来的时候,这帮老大人或许还一时没有想到,但是,当天子提醒他们,梃击香亭一案已经交给东厂和锦衣卫查探,一时半刻之间出不了结果之后。
  他们很快便意识到,孙太后真正的用意,是在于备府和赏赐上。
  备府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这中间涉及到的人手,势力错综复杂,不夸张的说,从太子出阁的那一刻起,为太子备府,就成了一件纯粹的朝廷政务,是举朝上下大小官员紧紧盯着的事情。
  所以,在这件事情上,孙太后能够干预的地方不多。
  那么,孙太后闹这么一出,目的,也就只能是对于功臣的赏赐上。
  或者更直接的说,是对朱仪的赏赐!
  无论是沈敬还是朱鉴,都份属文臣的行列,升迁贬谪,在激烈的朝堂斗争当中,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
  唯有朱仪,他身上悬而未决的成国公爵位,才是最值得争取的。
  往前细想,当初太上皇尚未归朝之时,孙太后便曾亲自召见朱仪和成国公府的老夫人,还曾亲自为朱佶和英国公府的千金赐婚,拉拢之意明显。
  现如今太上皇回到了京城,又明显并不安分,再加上朱仪春猎上的表现,众人很容易就想到,这是孙太后在帮朱仪复爵。
  但是,正因如此,这件事情才显得有些棘手。
  当初,为太子殿下备设幼军,确定出阁之期,都是朱仪一力促成的,甚至于,为了此事,他还被禁足府中了一段时日。
  所以,若要论功,他是肯定有的,但是,要说恢复成国公府的爵位,对于诸多大臣来说,却也是不情愿的。
  出于这个缘由,事实上在老大人们的眼中,陈循和江渊两人闹得越厉害越好,最好是现场就把殿试舞弊一案给廷鞠了,这么一折腾下来,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把朱仪这档子事给抛在脑后。
  只要熬过了今天,再往后没了由头,太后总不至于下旨意来催吧……
  但是可惜的是,这个如意算盘,显然是被打断了。
  殿中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奇怪,天子的目光轻轻的落在底下朱鉴的身上,定定的望了他片刻,口气古井无波。
  “为成国公府……复爵?”
  朱鉴刚刚说了一大堆话,但是,天子却很明显就抓住了重点,并且毫不避讳的问了出来。
  感受到天子流露出的不满之意,朱鉴额头上也微微冒出冷汗,但他还是稳住心神,继续开口道。
  “陛下明鉴,先成国公之子朱仪,为朝廷鞍前马后,屡次进谏陛下,为太子殿下备府设官,重置幼军,春猎之上,更是高风亮节,彰我大明武风,于朝屡有功绩。”
  “今太子殿下出阁,未有赏赐,实属不妥,何况,朝廷迟迟未定成国公府,修武伯府,永宁伯府爵位承继之事,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当初土木之事。”
  “可如今四海升平,上皇归朝,万民皆安,太子殿下出阁读书,举朝欢庆,臣庶交欢,陛下胸怀四海,大赦天下,军民官吏,曾犯过错者,非大逆之罪,一体并恕之。”
  “正统十四年随军出征之总兵等官,虽有过错,但终归非十恶不赦之罪,朱仪既对朝廷有功,又值此万民欢庆之时,朝廷理当复其爵位,以彰陛下仁德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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