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之后连续几日,永远有多远都没有上线,凌凌像失了魂一样,做什么都没精打采的。
“凌凌,你考得怎么样?”川菜馆里,陈涟涟一边吃着美味的辣子鸡一边问她。
“挺好的,及格的希望很大。”
“那就好!我这顿饭就可以吃得心安理得了。”
交友如此,夫复何求?凌凌热情地夹菜给陈涟涟,含笑看着陈涟涟可爱的脸:“多吃点,你劳苦功高。”
寝室里她和陈涟涟关系最好,起初是因为她们算是半个老乡,一见如故。后来,她越来越喜欢陈涟涟了。陈涟涟不仅勤奋上进,而且不像很多学习好的女生那么高傲,尤其是对她这种成绩不怎么好的同学,从未表露过一点鄙视,反而对她“严加管教”,尽力帮她。
陈涟涟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了:“你怎么不吃啊?看我干吗?”
“我喜欢你呗!陈涟涟,我……”
陈涟涟还没来得及咽下嘴里的菜,就急忙说道:“这世界上有十几亿男人,你别觊觎我啊!”
表明完立场,她咽下菜,关心地问道:“你和你的科学家网友没事吧?我看你这几天心事重重的。”
提起永远有多远,凌凌不自觉地深深叹了一口气:“陈涟涟,如果有个男人说,我对喜欢的女人要求不高,像你这样的就可以了。你觉得他是什么意思呢?”
陈涟涟琢磨了许久,说了四个字:“很有意思!”
凌凌无语,继续埋头吃着没有放辣椒的担担面。今天她没有吃美味的水煮鱼,只因为他说过要她别吃太多辛辣的食物,面食比较养胃。她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意见变得至关重要了。
陈涟涟忽然问道:“他是不是在向你表白啊?”
“表白?!”凌凌夹起的面掉到了碗里,独留筷子定在了半空中,“我们没见过面,没说过话,甚至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他怎么可能喜欢我呢?”
“说得也是,即使喜欢,也不过是只有一点点好感而已,肯定不会到至死不渝的程度的!”
“都什么年代了,哪有至死不渝的爱情啊?”
“爱情”这两个字刚说出口,凌凌的脊背就一寒。昨晚,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发现自己喜欢听他说话,有时会为了他的某句话而反复琢磨。他不在线时她会想他,他在线时她就会兴奋不已。这几天没有他的消息,她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她依稀记得有个词汇可以用来定义这种感觉,那就是——爱情。
“你等一下,我去下洗手间。”凌凌立刻逃向洗手间,用冷水洗了一下发烫的脸。血液冷却,人也逐渐冷静下来。她清楚地知道,这不是爱情,而是投注在幻想人物身上的感情而已。如同看一部小说,会为男主角心碎神伤一样,她爱的不是人,而是自己心中的那个幻象而已。
恰在这时,走廊对面的包厢里传出一个清朗的男声,声音很好听,但语言不雅。“靠!当个破学生会主席而已,他以为他是正处级干部啊?跟我装模作样打官腔?他还不够资格!”
“这摆明了是故意整你啊,玩得也太阴了吧?”
另一个沉稳的声音说道:“阿皓,我看算了……他一旦把你赌博的事告诉院领导的话,事情可就闹大了,不如你请他吃顿饭,私下里和解一下算了。”
“我请他吃饭?!”那个叫阿皓的人更生气了,“涛子,你帮我给他传个话,别以为当了学生会主席就了不起,他敢跟我玩阴的,那就别怪我整他了!”
“你这又是何必呢?他叔叔是咱们院的院长,你和他较劲儿对你没好处。”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我可不像他,掂不清自己几两重……行了!咱们不说他了,继续喝酒。三哥,你别装死,起来喝酒。”
凌凌摇摇头,到底谁掂不清自己的斤两啊,学生会主席、院长的侄子他也敢惹,这人也太张狂了点吧。
凌凌从包里摸出纸巾,擦擦脸颊上的水,刚要回去时,包厢里走出一个男生,中等身材,略显清瘦。她打量他时,他也快速地扫了她一眼,俯身拾起地上的一百块钱:“同学,是你掉的吗?”听声音是刚刚劝人的那位。
“哦。”她看了一眼钱包,刚拿出来准备付账的一百块钱没了,估计是拿纸巾时掉出来的,“是的,谢谢!”
接过钱时,凌凌又仔细地看了看面前的男生,普通的外表,整洁的衣着,给人一种很书生气的感觉。那一秒钟,凌凌怦然心动了,因为这个男生的样子和她幻想中的那个他完全一样,他身上散发出一种出众的气质。也许,他稍稍有些木讷,但却正直、诚恳,值得信赖。那个男生看到她时眼前一亮,随即脸微微地红了。
凌凌则看了看手里的一百块钱,眼睛亮亮的。他们很像,品行一样很高洁。
又过了一秒钟,凌凌做了一个以前十分不屑的决定——见网友。
当天晚上,凌凌坐在电脑前,心跳越来越快,打字的手指都在颤抖:“我在A市,我们能见个面吗?”
他的头像是暗的,他没有回复。她等到晚上九点,然后失落地离开了。
第二天,她又去了网吧,收到了一条留言:“我这段时间很忙,教授说我的模拟结果没有问题,建议我写一篇文章投出去,等我忙完,一定去看你。”
“没关系。你在哪座城市?我可以去看你,再吃顿饭,聊聊天,不会耽误你太久的。”
连续几天,她待在网吧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看电视剧,有时呆呆地望着QQ对话框等着,每次有人上线她都会一阵激动,看见不是他,激动的心情便会跌到谷底。一周后,她不再去网吧了,而是每天和陈涟涟去自习室继续复习准备考试。一半原因是太忙了,另一半原因,她也不太清楚,也许是为了知道他是否在意她吧。
第二个星期过去了,凌凌心里的怨气散了,她又去了常去的网吧,坐在常坐的位子上。登录QQ,看见有他留言,凌凌的心情豁然开朗,她笑着点开对话框。
第一条留言:“很抱歉,这段时间没上网……我在美国的马萨诸塞州。”
凌凌无力地靠在椅背上,眼前一片模糊,顿时觉得一阵眩晕,连握着鼠标的手都无法移动了。
这真是一个天大的玩笑。隔着太平洋,隔着近乎半个地球的距离,隔着十三个小时的时差,这样的爱情怎么可能会有结果呢?
明知道没有结果,那是应该在还没有开始时就放弃,还是应该等到彼此伤痕累累时再结束呢?凌凌是第一次面对如此艰难的抉择。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嘴角扬起了一抹苦涩的笑容。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男人,我干吗非要爱他呢?
凌凌找回了力量,坐正,尚有些麻木的手重新握住鼠标,继续看下一条留言。
“生日快乐!”时间刚好是七号的零点零分。凌凌翻开QQ个人资料,真粗心,竟无意间填上了生日日期。
她继续看着,第三条留言:“你的个人说明比以前的还要好笑,尤其是省略号后面的。”
她笑了笑,笑容有点勉强。她将留言往下拉:“你很久没回我的留言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凌凌,我很担心你,如果方便的话请留言。”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她颤抖着拿出纸巾,擦着汹涌而出的泪水。
他能不能别这么关心她,让她甘心放弃,让他们继续做好朋友,和以前一样互相调侃,互相安慰呢?
最后的一条留言是三十秒前留的:“你来了?”
凌凌冻僵的血液又开始沸腾了,她快速地问道:“你在?”
“我在等你。”
绝望的滋味、相遇的喜悦,交织在一起,成了苦涩。
他问:“你还好吗?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没有,考试很忙。”她看看表,问,“你那边现在已经快凌晨三点了吧?怎么还不睡呢?”
“睡不着,可能是习惯了昼夜颠倒。”
凌凌什么话都不想说,这样的距离说什么话都毫无意义。她觉得胸口憋闷,无法顺畅地呼吸了,鼻子酸涩得刺痛,她想大哭一场,找个没人看见的地方,把心中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可她是野生的百合花,纵然活在荒郊野岭,也要骄傲地绽放。
“你还在吗?”他问。
凌凌用纸巾擦了一下脸上的泪,然后回复道:“在啊。你最近也很忙吧?”
“嗯,最近写了一篇文章。我刚收到杂志社的编辑发来的邮件,他们的审稿人对我的研究成果给出了极高的评价,建议我写得更全面、更详细一些。”
凌凌很艰难地敲着键盘,每打一个字,都要很努力地呼吸才能不让自己窒息而亡。她说:“用英语写的?我决定不鄙视你了,有空我和你学学英语。”
“其实英语并不难,难的是四六级考试。”
她想回答:呵呵!其实爱情也不远,远的是距离。
但她终究没那么说,她删了那句话,重新换了一句:“恭喜你,你找到了最初的激情,你一定会成功的!”
“谢谢!不过,我从明天开始就要不分昼夜地耗在实验室作分析报告了,上网的时间不会很多了。”
唉!和他的科学研究相比,她这点小小的儿女情长实在微不足道。凌凌捶捶心口,那里的疼痛缓解了不少。她说:“那你早点睡吧,明天养足精神去做实验。”
默然相对片刻,他说:“如果你真的想见我,我可以抽时间回一趟国。”
凌凌骤然握紧手,手心里潮湿的纸巾被挤出了水滴来。见了又如何,还不是要分开,还不是要在两个国度,用这样的方式聊着彼此的生活?
“我只是随便说说的,以为大家离得近,所以想要认识认识,做个朋友。咱们隔得这么远,还见什么面啊,见了又有什么意义呢?”她的消息发过去,他没有再回复。他一定不知道,她打字的时候,眼泪落在了键盘上。
这恰恰是网络的好处,聊天的时候看不见彼此的表情,听不到对方的语气,不会让对方知道自己的痛苦,也看不见对方受伤的眼神,多好啊!
“很晚了,寝室快关门了。”她说。
“好吧,有事给我留言。”
凌凌存好聊天记录后,扶着椅子艰难地站了起来。全世界又一次遗弃了她,将她丢在了一片漆黑的夜里。这种心情她曾经历过两次,第一次是爷爷去世,第二次是爸爸离开,而第三次,是她结束了初恋!
走出网吧,凌凌仰着头望向天空,月明星稀的夜晚,很美。
她对着天空微笑着说:“感谢天,感谢地,感谢……月光还照射着大地。”
第二天一早,凌凌趴在桌子上,用格尺非常认真地量着昨晚新买的世界地图。
她地理不好是出了名的,经常搞不清楚方位。她问陈涟涟:
“陈涟涟,你帮我看看马萨诸塞州在什么地方好吗?”
陈涟涟的视线从习题集上依依不舍地抽离开来:“你一大清早找马萨诸塞州做什么啊?想考哈佛?”
“哈佛在马萨诸塞州吗?”她恨恨地咬着手里的格尺,“真烦人!读那么好的学校……”
“谁啊?”
“我的科学家网友!”
陈涟涟担忧地看了凌凌一眼,丢下手里的习题集坐了过来,连正在涂润肤霜的蒋琳都凑过来帮她找马萨诸塞州了。
“我听说哈佛那地方盛产白马王子。”蒋琳边找边说道。
凌凌赞同地点了点头:“我还听说那地方批量生产败家子。”
陈涟涟问:“你在哪儿听说的啊?”
她和蒋琳异口同声地答道:“小说!”
她们终于找到了,凌凌拿起格尺仔仔细细地量着:“不远,才二十一点五厘米。”
陈涟涟瞪她:“你怎么不看看比例尺啊?”
凌凌指着蓝色的区域,皱眉道:“海有点大,我不会游泳。不知道冬天会不会结冰呢?”
陈涟涟说:“拜托,那是太平洋!等它结冰?你等下个冰河世纪吧!”
凌凌继续咬着格尺,又看了看地图上两座城市的位置:“坐飞机十几个小时应该够了吧?”
陈涟涟说:“够了。”
“办签证,几个月够了吧?”
“够了。”
“记住他的样子,一分钟够了吧?”
“够了。”
“然后呢?”凌凌茫然地看着地图上两座城市的位置。
蒋琳拍了拍她的肩膀:“情况有三种,第一种,《真实的谎言》,他并不是你幻想中的那个人,你转身回来,顶多浪费两张飞机票;第二种,《罗马假日》,他是你理想中的男人,你们相爱,并度过了一段浪漫的日子,等签证快要到期时,你回来慢慢地怀念;第三种,《灰姑娘》,他是王子,又帅、又有钱,结果,你最清楚……魔法失效,水晶鞋变成破鞋。”
凌凌点了点头。灰姑娘与王子的故事情节是她最担心的!
她收起地图,抱起桌上的一摞书:“陈涟涟,咱们去自习吧。”
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太远,考试及格才是她目前最迫切要做的事情。
很长一段时间,永远有多远极少上线,她每次去网吧只能看见他的留言,有时连留言都没有。少得可怜的几条留言,字字句句都牵动着她的心。
“最近有没有胃疼?有没有按时吃饭?”
“考试成绩出来了吗?考得怎么样?”
“快要放假了吧?回家之后能上网吗?”
“这个周末设备检修,我在房间里整理数据,你有时间上网吗?几点都可以,我等你……”
“你能来吗?我有话和你说。”
周末,室友们都在归心似箭地收拾着东西,准备回家过一个轻松愉快的暑假,凌凌则坐在床上“认真”地叠着衣服,一条裙子叠了一个小时。
等待是一种悲哀,看着秒钟一下一下地走着,时时刻刻都误以为精确无误的手表出现了故障。而等待一个从未见过的人,似乎更加可悲。
终于熬到了他们约定好的时间,凌凌去了网吧,登录QQ,他的头像立刻开始闪了起来。
“你来了?”
“嗯。”她问,“试验做得怎么样?”
“我在实验室住了半个多月,还是没有找到我想要的东西。”
“设备不休息,你就不休息吗?你是人,你和设备较什么劲儿啊?”
“你以为做科研那么容易啊?我这五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五年,不眠不休地泡在实验室,难怪他会崩溃、会自闭。凌凌为他感到心疼的同时被他的执著所打动了。她说:“你会成功的,你的努力不会白费。”
“谢谢你相信我。”
凌凌还没想好要怎么回复他时,他又发来了一条消息:“我留校做研究员的申请已经通过了,教授答应我把这个课题全部交给我负责,合同已经拟订好了……”
“恭喜你啊!”凌凌由衷地祝福他,能留在哈佛那种学校当研究员,这是学校对他能力的认同。
他却说:“我还在犹豫。”
“有什么可犹豫的,多好的机会啊!”
“如果我签了,就要在美国定居;但如果我不签,我获得的所有成果都必须留给教授,除了一纸学位证书,我什么都带不走……”
她能够理解,一个崇拜爱因斯坦的男人,一定愿意为科学牺牲一切。其实他早已做了决定,只是缺少一个让他坚定信念的鼓励。
凌凌深吸了一口气,先给了自己勇气,然后回复道:“你这人脑子有问题吧?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啊。签吧,我以后逢人便可以吹嘘一下,咱有个科学家网友。”
“凌凌,我想再问你一次,你择偶的标准能不能放宽点?”
凌凌再笨也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知道自己太优秀了,不能满足她的要求,但他想向她要个机会,为此他愿意放弃自己的科研成果。她颤抖着手指打出两个字,鼠标在发送键上停留了一分钟,才咬着牙点了一下:“不能。”
一段还未开始的爱情就这样被扼杀在摇篮里了。这是凌凌自认为做得最理智、最正确的一个决定。也许在不久的未来又将有一位美籍华人科学家诞生了,她的名字能不能被记载到科学史上呢?
“好好儿做实验吧,你会成为一位伟大的科学家的!”
他问:“我们还是朋友,对吗?”
“当然了,等你获得诺贝尔奖的时候跟我合个影,再给我签个名……我一定把它们放在英语四级等级证书旁边。”
“你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女孩!能认识你,我已经觉得很幸运了。”
“认识你是我最大的不幸”,这行字凌凌打出来又删掉了,换成了“谢谢”,想了想,又还是删掉了。
“能认识一位科学家也是我的幸运,来握个手,庆祝我们伟大的友谊从此诞生。”
凌凌伸出手,触摸到的是冰冷的电脑屏幕。她对着电脑屏幕笑了笑:“还是继续吧,维持这份真诚的感情,保留这份美好的幻想。”
那天他们和以前一样侃侃而谈。她第一次发现,和品性高洁的人聊天相当有压力,因为会越发显得自己庸俗。可她偏偏在不遗余力地张扬着自己的庸俗。
他说:“只要最后能够获得一些成果,五年时间其实也不算太长,陈景润为了‘哥德巴赫猜想’,不知耗费了多少年,他是我见过的最有毅力的数学家。”
她说:“我们大学物理老师说陈景润没出名之前,他们小区的人都叫他陈疯子,他一周买一兜馒头,之后闭门不出。听说他家里堆满了废纸,和垃圾站没什么区别。”
“他是我小时候的偶像。”
凌凌仿佛看见他脸色惨白,于是笑得更开心了:“我还听说他找不到老婆。没办法,后来国家给他分配了一个女护士。”
过了一会儿,他问:“你对爱因斯坦怎么看?”
“我对他了解得不太多。”
“他提出的‘相对论’是个奇迹。”
“哦,对了……我听说他新婚之夜忘了带家门钥匙,还欣然地坐在院子里指着天空对她老婆说,运动的速度如果超越光速,时间就会变慢……我要是他老婆,我一定会一脚把他踹出银河系,让他去外太空慢慢研究!”
“你确定你说的是事实?”
“大概,可能,差不多是吧。”
“那你一定不喜欢杨振宁。”
“你说的是那个八十二岁时娶了一个二十八岁女学生的老头子吗?我很喜欢他啊,敢于挑战世俗观念,有个性,有魄力!”
“我说的是第一个获得诺贝尔奖的华人。”
她挠头问道:“不是同一个人吗?”
他沉默了,估计是受到打击了。
凌凌决定不再打击他,于是发了一个笑脸表情过去:“作为一个中国人,我为他感到骄傲!谢谢!”
见他依然沉默,凌凌轻轻地打字道:“很抱歉,我是一个肤浅的女人。”
他回道:“你让我重新认识了这些伟大的科学家。谢谢!”
“我和你开玩笑的,你不会认真了吧?”
“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找不到女朋友了……”
“为什么?”
当她等得脖子都僵了,估计他不会回复时,他发来了消息:
“你不喜欢不解风情的男人。”
一句话,他的心意,她懂了。可她的心意他不会懂。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用标准去衡量的。她决定想要去见他的那一刻,她就已经说服了自己接受如此优秀的他,因为他让她知道了恋爱的感觉——心跳会加速,会时刻惦念着对方,依赖和欣赏对方。
只可惜网络是虚幻的,爱情是现实的。她是一个平凡的女孩子,没有倾城的美貌,没有过人的智慧,没有似水的柔情,仅凭借一点点可爱,能吸引他多久呢?
他没见过她,但她在镜子里仔细地看过自己,她不值得一个男人放弃那么崇高的理想。
事实证明,凌凌是理智的。QQ聊天不过是人们生活空虚下的产物,他颓然无助时二十四小时在线等待着她,但当他找到了曙光,极力奔向远方时,他早已忘记有个女人二十四小时在线等着他。
二十四小时在线等着一个网友上线的感觉,没试过的人是无法想象的。不论在做什么,凌凌一听见好友上线的敲打声,心就会猛然悬起来,她以最快的速度奔到电脑前,发现又是那个一小时上线下线N次的无聊家伙,她愤然把他的号码拖进了黑名单,愤怒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复。
更可怕的是后来产生了幻听,有时候她在看电视,还能时不时地听见有QQ上线的敲打声,她气愤地冲去书房关了QQ,不超过五分钟,又打开。
她揉乱头发,自我鄙视地道:“真没骨气啊!”
一个暑假过去了一大半,凌凌捂着因牙疼而肿起的腮帮子,还在咬牙切齿地瞪着QQ的好友栏,她的好友里除了万年潜水的几个人幸免于难,其余的全被删了。
从此以后,她再也听不见好友上线的敲打声了。
一日,妈妈下班回来,看见凌凌对着电脑发呆,便问:“一整天都在上网?”
“没有,饭做好了,等您呢。”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妈妈的语气带着八分的肯定,两分的怀疑。
“不是。”凌凌心虚地关掉显示器,站了起来,“我去叫外公吃饭。”
“凌凌,妈妈不反对你交男朋友,有空带回家来让妈妈看看。”
她本不想提他们之间的事,但为了不让妈妈以为她在有意隐瞒,于是,她坦然地回答道:“妈,我喜欢他,但他在美国读书。”
看到妈妈微微地皱了皱眉,凌凌就已经知道了她的态度。不等妈妈说话,她抢先开口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他什么时候回国?”
凌凌的牙龈如针刺一般的疼,她缓缓地说道:“他在美国定居了。”
妈妈又皱了皱眉,没再说话了。凌凌笑着走过去,挽住妈妈的手臂:“妈,您放心,我跟他只是朋友。”
笑容之下,凌凌的眼底闪过一丝无人能读懂的落寞和酸楚。她别无选择,她的外公身体不好,需要人照顾,而她的妈妈更需要她陪在身边。假如她有爸爸,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可是她没有。
凌凌深吸了一口气,捂住腮:“我哪儿也不去,毕业后就回来工作,天天陪着您。”
“凌凌。”妈妈心疼地摸了摸她肿起的脸,“大夫早就说了,你这颗牙已经烂得没有任何保留的价值了,一遇到令你心情不好的事,炎症就会复发……听话,这次去把它拔了吧。”
凌凌摇着头说道:“我舍不得。”
“长痛不如短痛。早晚都是要拔的,拔了它再装一颗烤瓷的,既漂亮又不会疼。”
凌凌咬紧牙又摇了摇头。假的再漂亮也是假的,是装给别人看的。
酸甜苦辣唯有她自己才能尝到。
第二天中午,他意外地上线了,凌凌几乎不敢相信,以为又是自己的幻觉。
“你在?”他问。
“zai!”凌凌激动得连输入法都来不及切换。
“我又失败了,我几乎把所有的方法都试过了,样品放大到十几万倍,但是依然没有我想要找的东西。”
她的牙齿又开始疼起来了,疼得她眼泪噼里啪啦地落在了键盘上。她打下一行字:“你是不是只有在失落的时候才会想起我?”
看着这句话,凌凌苦笑了一下,她又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删去,换成:“^_^!做研究怎么可能一帆风顺呢?陈景润研究了那么多年,才证明了‘每个大偶数都是一个素数及一个不超过两个素数的乘积之和’。”
“问题是他证明的是一个定理,我的理论计算结果极有可能是错的。”
“你重算过吗?”
“验证过几十遍了,但就是找不到错误。”他看上去还是很沮丧。
“你休息一下吧,好好儿睡一会儿。对了,我听说门捷列夫的周期表是在梦里排出来的。”
“你知道的还挺多啊!我还以为你只关心科学家的夫妻生活呢。”
凌凌破涕为笑,牙也不那么疼了。喜欢一个人原来可以这么快乐。她说:“我最关心的是,门捷列夫为什么梦见的不是他老婆?”
“这个问题的确值得深思。”
凌凌坐直,一个月来的委屈瞬间便烟消云散了。她说:“你究竟想找什么东西?我帮你找找。”
“要说得太清楚的话,恐怕你可能会等到睡着,简单点说,就是一种可以让数据曲线极大偏离正常规律的东西。”
这是简单的说法?她完全不理解:“究竟偏离了多少?你偷偷改了呗。”
“。”
这叫极大偏离?!为了小数点后几位的数他算了五年?!科学家的思维果然非常人所能理解啊。
“你确定这种物质存在?”
“只是有可能而已。”
凌凌努力用她那如石头一般的笨脑袋帮他思考着。可能有,放大到十几万倍却找不到。她灵感一闪:“这个东西会不会很大?”
“不会。”
“会不会比原子小呢?”
“不可能。”
“会不会你已经看见了,但没留意到呢?”
“我很仔细地找了。”
她正在发愁时,他忽然说:“物质没变?原子排列……你等等!”
他要她等一下,可这一等,就是七十二个小时!
他再次上线的时候,凌凌已经拔了牙,嘴角还渗着血,样子无比凄惨。而他根本看不见,他异常兴奋地说:“我找到原因了,谢谢!”
凌凌右手捂着脸,左手打字:“恭喜!”
“我想了这么多年都没想到的东西,你居然能想得到。”
“那是因为我无知。”有些人研究得太深,思维往往会形成一种定势,而她无知,所以思维很发散。
“我需要重新计算一下数据,可能又要忙一阵了,等我忙完,就回国来看你。”
“不用了。”她打开一个Word文档,那是她昨晚写好的话,她复制粘贴了其中一段,毫不犹豫地发了过去。
“我想,你成功的那一天,就是我们结束的那一天吧。因为你已经走出了人生的低谷,不再需要我给你的安慰和鼓励了。
“我想,我们结束的那一天,就是我回到现实的那一天吧。因为我已经可以照顾好自己,不再需要依赖你的关心和体贴了。
“对不起,我没办法继续和你做朋友,因为我们是没有交集的两个人,继续幻想下去,我怕自己会爱上你……“感谢天,感谢地,感谢阳光照射着大地。
“感谢风,感谢雨,感谢命运让我们相遇。”
凌凌没有等他的回复,就用沾着血水的手将他的号码拖进了黑名单。
她的手在颤抖,按着鼠标的食指毫无知觉,她咬紧嘴里的纱布,松开食指。一切都结束了!
她趴在桌子上咬着嘴唇低声抽泣着,现在她终于可以大哭一场,把心里所有的委屈统统发泄出来了。她正哭着,一条系统消息发了过来,她抬头,抹了抹眼泪。
消息提示:“永远有多远,请求将您加为好友”。留言:“凌凌,对不起!我这段时间太专注于研究,忽略了你的感受,请你原谅我。”
她拒绝加他为好友。
很快,他又发来了一条消息:“你别生气了,我们好好儿谈谈,我对你的感情你应该明白。”
她又拒绝了他。
“我不做课题了,好吗?”
她依旧拒绝了他。
“我马上回国见你!”
她拒绝了,但是回了一段话:“你仅仅只是我的一个网友而已,点开‘好友查找’,里面有几千万个和你一样的网友!”
“我懂了……”
他没有再发来好友申请,凌凌趴在电脑桌上失声痛哭起来。她在心里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你知道吗?点开‘好友查找’,里面有几千万个和你一样的网友,但能让我等待三天三夜的,只有你一个而已。我爱你,爱到不能自拔,可我却不能和你在一起……“你知道吗?这三天我一直在祈求你不要成功,我多么希望你的课题进行不下去,可是……是天意让你留在了美国。”
文档上除了她发出那段话,还有另外一段:
“^_^!你不要沮丧,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爱上你了!
“不管你长得多帅,不管你多有钱,即使我们的爱情会以失败告终,但我还是愿意爱你!
“你回国吧!”
“成功与失败只在一线之间,坚持与放弃也只在一念之间。”
此后,每次凌凌坐在电脑前,打开QQ,在好友栏里再也找不到想找的名字了。她只能从好友查找里搜到他的号码,当“永远有多远”五个字出现在眼前,她的视线便再也移不开了。
她慎重地点开他的个人资料,基本资料一栏依然是空白,个人主页里有一个网址,个人说明里多了一句话:学了楞次定律,知道世界是有弹性的;学了罗必达法则,知道人是有极限的。于是,我只能在牛顿运动中寻找解脱,自由地堕落……一段没有任何伤感和悲哀词语的文字里,掩盖不住刺伤人心的无奈。是她伤了他,把他伤得很深!
凌凌忍住心酸,在IE栏中输入他留下的那个网址,然后一段段文字便出现在眼前,都是笑话。她捂住脸,眼泪再也不受控制了,汹涌而出。宽容如他,聪明如他,体贴如他,才会在走出她生命时,不忘为她留下最后的安慰。这样的男人怎么能让她不爱呢?
她用冰冷的手抹了抹眼泪,然后开始仔细地阅读那些笑话。
这时,有个陌生的男生拖着一把椅子走到她身边坐下,用食指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敲了敲,清朗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笑话虽然冷了点,但不至于看到流眼泪吧?”
凌凌漠然地扫了他一眼,因为泪眼迷蒙,所以没有看清楚他长什么样子,只是隐约觉得他长得很帅气。她扶着电脑桌站起来,因为一天没吃饭手脚有点酸软,眼前漆黑一片,她站了一会儿,才找回力气,慢慢地走开了。
为了忘记他,凌凌开始疯狂地学习,除了上课就是去自习,大三下学期她又申请了计算机双学位,恨不能将每一秒钟都做一分钟用。她这样做是为了让自己没有时间、没有力气去想他。
三百四十六天过去了,她有了汪涛,有了新的生活,然而,那个人却驻守在她心底的某一个角落,就像她的爷爷、爸爸,虽然不再出现,但却从未消失过。
女人在脆弱的时候,往往最渴望有人能依赖,也最容易想起心底的人。凌凌又一次查出他的QQ号,发申请给他,她总希望奇迹会出现,可惜,这一次仍和以前无数次的申请一样,消息提示:“对方拒绝任何人加为好友。”
此时此刻,哪怕听到他的一句安慰、一句问候,她都能笑出来,可他却在用这样的方式控诉她当初的绝情。无法继续压抑的挫败感随着眼泪恣意蔓延开来,击溃了她的伪装。她失声痛哭,她想把所有压在心底的抑郁都发泄出来。
她趴在桌子上,不知哭了多久,QQ响了两声,她继续哭。消息提示音响个不停,她眨眨眼睛,点开闪烁的系统消息。
“永远有多远请求您通过身份验证,附加消息:我这里下雨了,我好像看见你在哭……”
她的手指一颤,下一条系统消息也被点了出来:
“永远有多远请求您通过身份验证,附加消息:我想你,这三百四十五天,我每一天都很想你……”
凌凌的手不能自已地颤抖起来,她几乎都快要握不住鼠标了。
她用力地甩了甩麻痹的手,才恢复了一些知觉,她以最快速度点了一下“同意”。
他的头像刚刚出现在她的QQ好友栏里,便开始晃动起来。
他说:“你好吗?”
凌凌的眼泪如同瀑布一样奔流而下,但她的微笑却如百合花一般纯净。如果他在她身边,她一定会扑到他怀里,哭着对他说,我想你,我爱你,你再也不要走出我的生活了好吗?
可惜他不在,她只能激动地把手放在键盘上,用文字来表达此刻激动的心情。千言万语,凌凌正不知从何说起时,又一条消息发了过来。
他说:“我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
凌凌的心如同被人揪住了一般疼。隔着太平洋,将近一年的时间,他杳无音讯,如今,她身边又有了汪涛,他们之间现在到底算什么关系呢?
网友?朋友?还是情人?谁又能给她一个答案呢?
太多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凌凌激动得几乎不会打字了。她费了好长时间才打出一句话来:“是三百四十六天,你记错了。”
“我没有记错。对我来说,是三百四十五天……”
明明记错了还不承认,凌凌恨得直跺脚:“记不清楚就别跟我玩深沉,滚远点,本姑娘很忙!”
他回复道:“我怕你心情不好。”
“我心情很好,我只不过刚刚在毕业答辩时被一个变态老师批得一无是处,我正在考虑怎么报仇!”
“真的很变态吗?”
提起那个变态的人,凌凌立刻擦干眼泪,收起本不该属于她的多愁善感。
好不容易抓到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她又怎么能错过呢?她开始毫无顾忌地倾倒她满腹的不满:“不是很变态,而是相当变态。
他说我做的课题一文不值,还故意问一些刁难的问题!不就是MIT游回来的一只海龟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说:“海龟?原来这个词可以这么用啊!中国文化果然博大精深。”
“那当然!那个变态居然说中国学生综合素质差!他素质就高吗?高傲自负、目中无人,中华民族谦虚礼貌的传统美德都被他丢得一干二净了,还自以为了不起地在校长面前贬低我,显得他才华横溢。哼!如果不是为了T大的声誉着想,我早把鞋子扔到他脸上,让他滚回美国,少拿西方那套价值观在中国的土地上装模作样了!”
他说:“你看见我,会不会用电脑砸我脸上呢?”
“你跟他怎么可能一样呢?你是中西文化融合的产物,你和西方人一样崇尚严谨、追求真理,但你更懂得尊重别人,你的真诚谦逊是发自内心的,你绝不会贬低别人抬高自己,更加不会贬低中国的教育模式。”
“我没有你幻想的那么好,我对国内的教育体制也稍有些异议。”
看看!什么叫做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多么谦虚有礼,多么可敬可爱啊!同样都在美国学习,这两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他说:“你真的这么讨厌他?”
“我想起他就想吐,一个月没胃口吃东西,他那样的人还有勇气活下来,心理素质真好。”
他说:“我深有同感。”
久违的感动,久违的默契。他的话又一次触动了凌凌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在他面前,她总会被体谅、被理解;在他面前,她永远乐观地面对一切打击。
他又发来消息:“别生气了。天才都是世俗无法理解的。他越是看不起你,你越要展示出你的自信,让他知道他错了。”
“谢谢!能再次遇到你,就算被他再骂一百遍我都认了。”
“感动了吧?偷着乐了吧?”眼泪未干的凌凌,笑得一脸甜蜜。将近一年的时间没有联系,但他们之间特殊的暧昧丝毫未变,恐怕也只有网络才有这个魅力。
“不提那个变态了。”凌凌问他,“你的研究进行得怎么样了?”
她等了近五分钟,才看见他的回复:“我发现了一种很有价值的理论,但我已经将所有的研究成果公之于世了,以后谁有兴趣都可以继续研究下去。”
关于学术界的事情她不太懂,但听他的口气,有点像把自己的孩子送给了别人一样。
“你为什么不自己研究呢?”难道他放弃了课题?这是否意味着他有可能回国呢?一种强烈的期待从心底生起,凌凌紧张得快要窒息了,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期待着他的答案。
只要他说“我放弃了,我要回国”,那么,她就会什么都不在乎,义无反顾地和他在一起。
“因为我发现了一个更有研究价值的课题。”
凌凌握着鼠标的手不断地缩紧,不断地颤抖。她说:“是吗?
你有信心能成功吗?”
“一点都没有,但我想试一试。”
他不可能回来了。她早就知道,他心里想的只有课题,其他的事对他来说都浮如尘埃。
风吹响窗边的风铃,那铃声显得单调而孤单。凌凌松开握着鼠标的手,默默地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文字,她努力保持着微笑,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掉下来,落在了键盘上。不管他们看上去有多么亲近,他们之间都始终隔着遥远的距离。
那么就做朋友吧,彼此都不要奢求太多,也不要打破这种美好的距离。
有人说:人,从呱呱坠地的第一声啼哭开始,便注定了一生的苦难。
凌凌从不相信,因为爷爷告诉过她,这个世界是公平的,没有享受不尽的幸福,也没有承受不完的苦难……如果你选择接受命运恩赐给你的苦难,那么幸福就离你不再遥远;如果你选择生活偷给你的安逸,那么苦难就已经在不远处等待着你了。
凌凌从不知道等待她的幸福在哪里,只知道命运在有意地捉弄她,而且一次比一次过分。
几天后,答辩成绩出来了,电气学院有几个学生需要进行第二次答辩,其中就包括了凌凌。原因是主管教学的副校长对某些学生毕业设计的质量提出了质疑,抽查了部分本科生的论文,发现存在明显的抄袭和作假现象,还有一些学生的毕业设计与所学专业有所偏离。为此,校领导进行了一番认真的讨论,认为有必要提高毕业答辩的要求,以端正T大学生对毕业设计的态度。校领导决定从现在开始,学校设立一个专家组,每年从各学院抽出部分学生进行校审,如有不合格的,绝不留情面。
当指导老师告诉凌凌这个消息时,凌凌气得热血上涌,她真想冲进院长办公室找他理论一下。她的课题哪里不好了?凭什么因为杨岚航的一番话,她就要进行第二次答辩呢?
她当然不会那么做,毕竟毕业证还没有拿到手。凌凌双手紧握成拳,她平复了一下心情,走出导师办公室。尽管心有不甘,但她必须接受这个已成的事实。
凌凌回到寝室。聊得热火朝天的室友们一见凌凌,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便鸦雀无声了。凌凌一言不发地坐在电脑前发呆,满心的烦闷在她看见QQ上亮着的头像时,如洪水决堤一般倾泻而出。
她飞快地打下两个字:“忙吗?”
永远有多远很快回复道:“还好,在写一个项目的报告。怎么了?心情不好?”
“我的答辩成绩出来了,我被抓了。”
“这么严重?”他紧接着又发来消息,“你别担心,一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哪儿有转圜的余地啊,成绩都已经公布了!”
“这么快?你别着急,我帮你想想办法。”
凌凌明知道他没有办法,但感觉到他紧张她、在意她,她的心里还是暖暖的。她回复说:“不用了。只是再进行一次答辩而已,无所谓的。”
永远有多远:“真的没有关系吗?”
“真的!但我绝不会轻易放过害我的人,那个变态害我要进行第二次答辩,我一定要让他为此付出代价!”
永远有多远:“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有什么恐怖的报复计划?”
“我决定今晚去砸他家的玻璃,你别拦着我。”
“你知道他家在哪儿吗?”
“我一会儿去跟踪他。”
永远有多远:“那你知道他是谁吗?”
“知道!”郑明皓帮她打听过了。她说,“他叫杨岚航,是一个多月前回国的博士,二十八岁,至今未婚,据说他在美国混得不错,他决定要回国时MIT还极力挽留他。在他还没回国时,中科院就已经给他留了个相当不错的位置,他不去,死活非要赖在我们学校的材料学院。”
永远有多远慢吞吞地回复道:“可能你们学校的材料学院比较好一些。”
“那当然,中国官场讲究一朝天子一朝臣,中国学术界讲究派系关系,这在我们学校的材料学院体现得尤为明显。我们的校长是材料学院的,主管教学的副校长和教务处主任全出自一个派系。杨岚航一来就进了副校长的课题组,找了一个好靠山,凭他的资历,前途无可限量啊。”陈述完毕后,她还不忘加上一句总结陈词,“嗯,难怪会跑到我们学院来指手画脚了!”
永远有多远:“你不为国家安全局做事,是国家莫大的损失啊!”
难得她八卦一次,竟获得如此高的赞赏,她有些沾沾自喜了:
“我正愁毕业找不到工作呢,你这个建议我可以考虑一下。”
永远有多远:“有件事要提醒你一下,你砸他家玻璃之前,先确定他住在第几楼。”
是啊!如果超过五楼的话,她就算累死也砸不到,仔细想想,砸玻璃这种报复手段不够高明,更不够狠毒,于是,她决定放弃了。
“你智商高,帮我想一个好一点的办法吧。”凌凌虚心地向他请教。
“我建议你考研究生,让他见识见识什么是人才……”
凌凌吓得连下巴都差点掉下来了,她又仔细看了看消息,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你这是要报复他呢,还是要报复我啊?考研?你不如把我给烤了吧!”
“现在国内本科生的就业形势不太好,明年可能会变得更差,读研究生对你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你不是想当大学老师吗?等研究生毕业之后你就能实现你的梦想了。”
她当然知道。她说:“问题是我根本考不上啊。”
“你怎么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呢?”他说,“凌凌,我对你有信心,你一定能考上的!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女孩。”
被他这几句话一忽悠,凌凌就晕得找不着东南西北了,完全忘了自己连本科毕业证都还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拿到手,还有一个没读完的第二学位——计算机软件。
“那我试试,反正报名费不贵,我闲着也是闲着。”
“我会全力以赴地帮你。”
“你对我真好。”
凌凌被他的无私与善良深深地打动了,一想到他愿意全心全意地帮助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女孩子实现梦想,她对他的爱就又加深了几分。
感动之后,凌凌稍微冷静了一点:“可是,我该考什么专业呢?电子专业我再也不想学了,计算机系分数又太高了。”
“你想学材料专业吗?你们T大的材院不错。”
“材料专业?!材院?!”凌凌又一次被雷到了。
“我做的研究和材料专业有点关系,所以认识几位T大材院的老师,如果你考材料专业,我应该可以帮得上忙。”
“可是,我对材料专业一无所知啊。”
“我可以教你,专业课你不用担心,我帮你想办法。”
凌凌有点心动了。如果她和他学同样的专业,那么他们之间就会有更多的话题可以聊,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去国外看他,与他合作——他们一起在实验室讨论学术问题,一起做实验……光是想想,她就热血沸腾了。一时被兴奋冲昏了头脑的她,在寝室里大声地宣布道:“我要考研,我非材料学院不考!”
全寝室的人都睁大眼睛看着凌凌,商量着将她送到校医院精神科去看看。对此,凌凌毫不介意,她托着腮帮子笑眯眯地看着电脑屏幕上闪动的头像——一个久违的小光头。
陈涟涟一见她的表情,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到她的电脑前。
当她看见QQ上闪动的头像时,她什么都明白了。只有这个人,才能让一向理智的凌凌晕头转向,神魂颠倒;也只有这个人,才能让她笑对生活中的一切打击。
那晚,凌凌和陈涟涟坐在树林边的长椅上。静谧的夜空,金子般的星星点缀在上面,莹亮的星光落在凌凌的脸庞上,如镀了一层最梦幻的光晕。
陈涟涟看着她,抿着嘴轻笑道:“涛声依旧了?”
凌凌笑而不语,甜美的笑容让星光都暗淡了。
“我就知道你戒不掉他。”
“是啊,戒不掉啊。”那样的过去,那样的温柔,谁能戒得掉呢?
风吹动树叶,沙沙的响声浅如情人的轻吟,她从未听过他的声音,却认定他的声音也是如此温柔,因为他在她眼中是全天下最温柔的男人。
陈涟涟将温暖的小手搭在凌凌的肩上,十分凝重地说:“凌凌,你和汪涛怎么办?”
提起汪涛,凌凌几乎连想都没想就回答道:“我会嫁给他。”
“为什么?”陈涟涟十分不解,“你根本不爱他啊。”
“可我喜欢他,我妈妈也很喜欢他。”凌凌望向远方的灯火,明明灭灭,“女人,一定要找个靠得住的男人,才能一生幸福。”
陈涟涟皱着眉头,满脸的不赞同:“那你的科学家网友怎么办呢?”
“隔着千山万水,还能怎么办,做朋友呗。”凌凌自嘲地笑笑,“虚幻就是虚幻,即使有感情,那也是虚幻的。说不定哪天他忙起来,就又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
“也许,你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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