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宗汝霖
大宋宣和四年，三月初二。
此时的汴梁城已然是仲春时节。汴河上碧波荡漾，街道两侧柳绿桃妍，三瓦两舍前人潮涌动。这是一副真正的盛世美图。
哪怕即将有大军出征，可在汴梁人看来那依旧是遥远到了天边的事情。他们顶多是将其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真正关心的还是一日三餐，是如何在汴梁城这座繁华之都活下去。
丽景门外，汴河畔的一座凉亭之中，手捧一本史记的赵栩悠然坐在锦凳之上，不时伸出筷子来上一块汴河之中刚刚捞起来的鲜美鱼脍。
穿着锦袍的韩世忠手握腰刀，威风凛凛的带着一批侍卫守护在凉亭四周。
“殿下，老大人的船到了。”最近在太监这个行当里名声鹊起的李信，进入凉亭之中轻声向赵栩禀报。
李信最近很火，尤其是在他向梁师成移交彩票的相关事宜，并被梁师成赞赏之后，其在太监的圈子里就已经是成了当红明星。
至于李信口中的老大人，自然就是那位宗泽宗汝霖了。
宋朝可没有顾问这么个职务，而且以宗泽的名声和年纪来说，也不可能给小年轻的赵栩做个幕僚。所以宗泽的正式职务是济王府翊善。也就是老师加上王府长史的职权在一起。
宗泽的脾气很硬，人送外号花岗岩。
不过宗泽并非是那种完全无法沟通的榆木脑袋，那样的人也不可能有出头的机会。他能够在史书上留下大名，能够提拔微末之中的岳飞，就足以证明其能力和眼光绝非是一个无知的倔老头。
赵栩亲自派出的快马一路疾驰去了镇.江，得到了消息的宗泽没有丝毫的犹豫就接下了这次任命，并且是连家人都不带的直接一路乘船骑马，以六十多岁的年纪横跨千里，终于是在今天抵达了汴梁城。
赵栩放下筷子和书籍，起身整理一下身上的蟒袍。之后在李信等人的簇拥下向着不远处的汴河码头走去。
身边跟着数十上百号人马，又是举旗又是打伞的。如果是在现代世界的话，会被人当做猴子一样看待。可在大宋这里却是必不可少的仪仗，赵栩是皇子的身份就要一定要用这套仪仗。
萧何在修建未央宫的时候，就曾经对刘邦这个老XX说过，非壮丽无以重威。大致的意思就是说，皇家想要威压天下，威仪是绝对不能少的，甚至是威仪能有多重就有多重。
而前呼后拥的大队人马，就是展现威仪的绝佳手段。因为让四周的百姓们看到，就会自发的生出一种敬畏的心态，而皇家要的就是这个。
这年头可没有足不出户就能知天下的网络。在没有手机和电脑甚至大部分人都是文盲的情况下，很自然的就会对这些外在表现表示震惊和畏惧。除非是穿越者，否则的话真正对皇室威严毫不在乎的人几乎没有。
“栩，见过老先生。”来到码头的赵栩主动上前，向着一位从客船上下来的葛衣布鞋的老者行礼。
此人就是宗泽了，他已经接受了济王府翊善的职务，名义上是赵栩的老师。在这个尊师重道的时代里，接受赵栩的行礼很正常。
赵栩如此热情，让宗泽心中一惊。他在大宋的官僚体系之中仅仅只是一个已经退休了的无名之辈。这次复出完全就是意外惊喜。
之前宗泽在登.州做通判的时候，正好是海上之盟从他的辖区出发和金人会晤。深知此事的宗泽非常了解此事大宋的实力以及金人的强悍与野心。哪怕是在致仕之后也是在为此担忧。
前些时日他接到了汴梁城发来的快马公文，任命他为济王府的翊善，并且要求他陪同济王一起北上伐燕。
宗泽当即就同意下来，因为他很清楚这是为大宋增强实力抵御蛮族入侵的最前线。人老心未老的宗泽决心为这个国家继续奋战。
面对赵栩如此的热情，宗泽很是惊讶。在大宋那庞大的guan场之中，他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退休老头，却没想到眼前这位最近风头正劲的皇子居然如此看重自己。
“殿下无需多礼。”宗泽都已经六十多岁了，历经风雨之下心志早就磨砺得坚毅如铁。哪怕是面对赵栩的热情，也没有卑躬屈膝的意思。
“老臣有一事相询。”宗泽甚至连客套都没有，直接站在码头上就问“殿下对金人怎么看？”
“死敌。”赵栩平静出声“灭辽之后，金人必然南下。这是新兴军士集团的天性。除非死绝或者老去，否则的话他们的战争不会停止。放眼天下，积弱已久的大宋就是金人眼中最大的肥肉。”
宗泽的眼睛猛然一亮，看向赵栩的目光带上了惊喜与震撼。
在这个海上之盟还生效，大宋认为金人是坚定盟友，而已经即将灭亡的辽人才是死敌的时代里。赵栩能够看出这些来，绝对是超出了宗泽的想象。
邀请宗泽上了回王府的马车之后，赵栩继续向宗泽展露自己的看法。
“历史书上早就已经写的明明白白。生于苦寒贫瘠之地，备受压迫之人只要是能活下来。都有着超强的个人能力以及一颗狂野之心。那些金人自幼长于狩猎，而且长期吃肉身体素质极为强悍。这样的人拉出来就是最优秀的兵源。”
“他们多年来被契丹人欺压，早已经在心头埋下了无数的仇恨。灭辽之后并不能将这股怨气宣泄出来，反倒是让他们更加狂暴。就像是第一次舔食鲜血的幼兽，尝了鲜血的味道之后就再也停不下来。”
“殿下。”宗泽神色古怪的打量着赵栩，片刻之后缓缓点头“老臣已经没什么可教殿下的了。”
赵栩微微一笑，拿出了温水壶为宗泽倒上杯水。
这温水壶算是赵栩这段时间以来的小小发明。就是在外面包裹一层昂贵的白疊布，再用上了软木塞子而已。不过单单是这么点小小的改进，就已经是让李信他们惊为天人。
赵栩心说，我还没把真本事拿出来了。真要是把自己懂得的知识展现出来，至少得吓疯一个营。
放下心中想着的众多发明，赵栩声音低沉“本王想请老师讲史。”
宗泽神色不动，可心头却是猛然一震。果然，这位风头正劲的济王真的有夺嫡的心思。
所谓讲史不过是一种隐晦的说法。大宋的皇子一向都被严格看管，只要能保证衣食无忧也就行了。读书什么的也都是可有可无。像是之后南宋某位赵家宗亲在被送上皇位之前，甚至是一位耕地的农民。
而史书唯有储君和皇帝才能钻研，因为要以史鉴今。
赵栩主动要求宗泽为其讲史，就是向其表明自己有心于储君乃至大位。现在就看他宗泽愿不愿意站在自己这边。
宗泽神色肃然“老臣定当竭尽所能。”
赵栩轻轻松了口气。虽然用了些手段，可宗泽这位能力极强的猛人终究是站在了自己这边。
这个时代里，拉帮结派的事情很是常见。所谓的dang争就是这么来的。而且加入了哪一派的话，身上的烙印就跟林冲脸上的刺青一样洗不掉。那是跟一辈子的事情。
这也是为什么身为蔡京长子的蔡攸反叛，却让整个天下都为之哗然的原因所在。
宗泽正式成为了赵栩的老师，无论他本人心中做何想法，在全天下的目光之中他都是赵栩的人。赵栩若要夺嫡窥视大位，他宗泽必然是重要助手，是一体的。天地君亲师，可不是随便说说玩的。
而赵栩之所以如此看重此时名不见经传的宗泽，完全是因为历史上金兵南下的时候，宗泽始终领兵奋战在抵抗金兵的第一线。
后来甚至轻身赴任，单枪匹马的出任东.京留守。生生的依靠义军挫败了金兵的数次南侵。
可惜奸臣当道，昏君赵构更是被金兵吓破了胆。忧愤之下，宗泽声背痈而故。
虽然宗泽亡故，可那三声渡河，仍然光照千古青史。哪怕历经千载岁月，依旧让华夏儿女们为之敬佩。
看着面容坚毅犹如铁石的宗泽，赵栩心中下定决心“这一世，我们不需要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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