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七章 第一声号角(3)
同样从睡梦中被惊醒的还有不花。
不花就是那个在大会战中当机立断,向法国国王路易十四效忠,从原先的波兰主人转到法国人麾下的鞑靼人。在欧洲北部的鞑靼人,几乎都是蒙古人的后代,不过经过几百年的繁衍与流浪,大部分鞑靼人已经更像是欧罗巴人,他们说波兰语,俄罗斯语甚至瑞典语,早就忘记了从先祖那里传承下来的东西——尤其是那些他们几乎已经用不上的。
语言总是最先被抛弃,又是最先被捡拾起来的,如今的鞑靼人还能记得几个零散的单词已经很不错了——不花的名字就是从他的祖父,曾祖父或是更早的长辈那里传承下来的,传承下来的缘故还是因为这个词语发音简单,而且寓意吉祥——不花的意思是牛。
无论到了什么地方,对蒙古人,又或是鞑靼人,牛都是一种相当珍贵的资产。
但不花的儿子就用了波兰人的名字,他就是被不花送到国王儿子身边的人质——安沃。
大会战后,押对了赌注的安沃随着法国国王的大军,来到了巴黎,然后是凡尔赛,路易十四是个宽容慷慨的人,他允许不花在他的军队里任职,甚至允许他自己组建起一支鞑靼人军队,但不花仔细考量后,还是谨慎地拒绝了国王的招揽——他依然忠诚于路易十四,但他不打算留在巴黎,或是法国腹地的任何地方,因为他在法国军营里待过一阵子后,发现这种等级分明,条例森严的地方并不适合鞑靼人。
他没法将他的族人,也就是他的军队拉到巴黎来,他们无法适应这里的气候与法律,也无法按照那些将军的要求训练与拘束自己,与其让国王失望地把他们一个个地掉在煤气灯柱上,倒不如让他们待在习惯和适合自己的地方继续生活与战斗。当然,这些鞑靼人的儿女,将会有一部分被送到巴黎与凡尔赛——不花也很清楚,之前持续了几百年,不,上千年的战斗方式正在产生剧烈的改变,也许就在这几十年内,他们被淘汰无所谓,但他们的孩子得抓住骏马的尾巴。
路易答应了他的要求,至于要将这些鞑靼人派遣到什么地方,他也早有计划。
利沃尼亚。
当我们端详欧罗巴的地图时,我们能够看到,瑞典就如描述过那样,像是一条岔开腿的裤子,左边的裤角,不夸张地说,几乎全都是近百年来,从古斯塔夫一世开始,逐步征伐而来的,其中有俄罗斯的一部分,也有波兰的一部分。利沃尼亚很难说是裤脚——更像是一只悬挂在长裤下的鞋子——它与瑞典的其他领地间隔着一个芬兰湾。
瑞典的守旧派与反法派,对瑞典国王卡尔十一世与法国国王路易十四做了利沃尼亚与北格罗宁根的交换后,感到非常生气,主要就是因为利沃尼亚不但链接着波兰与瑞典,波罗的海在利沃尼亚也有着许多重要的港口。相对的,北格罗宁根虽然也有港口,位置紧要,但与瑞典之间间隔着一个丹麦,是块不折不扣的飞地——这笔买卖让很多人认为并不划算,认为他们的国王受到了法国女巫的蛊惑,愤愤不平直到现在。
但让卡尔十一世做出这个决定的,当然不仅仅只有他对大公主伊丽莎白的爱,利沃尼亚虽然是个好地方,但它同时紧靠俄罗斯与波兰,如果波兰的国王依然是那个受到大贵族掣肘的约翰三世,他不会这么做,但现在的波兰国王是大孔代,他本身即是一个能征善战的将领,身后还有路易十四毫不吝啬的支持,与之前的任何一个通过选举即位的波兰国王都截然不同。
卡尔十一世虽然也有雄心壮志,但他终究还是一个年轻的国王,亲政不久,对上大孔代,他必须要说没有十分的把握可以得到胜利。
相比之下,丹麦国王克里斯蒂安五世,却只是一个平庸之辈,他应当仿效路易十四,却一味跟着利奥波德一世走,也就是打算用联姻来解决国家与国家之间的问题,他先是想要将妹妹嫁给法国王太子,未果后又想把她嫁给巴伐利亚选侯的儿子,被巴伐利亚拒绝后,他又企图与卡尔十一世谈判……
就算没有大公主与他的婚约,在丹麦与波兰之间,卡尔十一世也会选择丹麦-挪威。
除了吞并丹麦,或者说,吞并丹麦所有的挪威后,瑞典就等同于拥有了整个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半岛之外就是浩瀚的北海与挪威海,接下来,只需要略微挪动一下棋子,继续征服丹麦也不是难事——哪怕不被法国国王,波兰国王允许,瑞典也已经如英国一般,有了一块完整的领土,而无需时刻担忧腹背受敌。
如果继续与波兰争夺领土,除了大孔代与路易十四之外,他也要担心俄罗斯是否会乘虚而入,毕竟,无论波兰,还是瑞典,又能说是俄罗斯的心腹之患。在十七世纪初,俄罗斯因为王室绝嗣陷入动乱时,瑞典与其签订了《斯托尔波沃条约》,用几个边境城市换走了俄罗斯唯一的出海口……
俄罗斯的沙皇从来没有放弃过重新夺回失去的领地,或许更多。
有了这样的想法,卡尔十一世必然会倾向于法兰西,至于今后如何,他觉得,能够在有生之年吞并挪威,已经足够耗尽他的所有心力了,之后就交给自己的孩子吧,就像父亲将一个新的瑞典交给自己一样。
至于路易十四做出这个决定,也不单单只是为了收拢茨密希的吸血鬼,里世界对表世界的影响必然随着时光与科学的进步变得越来越少,国家与国家之前的天平上,非人类这枚筹码的分量也会逐渐变轻,他与卡尔十一世的交易,是为了大孔代能够尽快在波兰奠定权威,也是为了将瑞典的视线引到丹麦-挪威身上——在大孔代还没有慑服住那些大贵族之前,最好不要有大的战争。
波兰的翼骑兵虽然闻名整个欧罗巴,但也有个极其致命的问题——对波兰国王而言,因为他们几乎都是属于那些拥有大量土地的波兰贵族的,在欧罗巴人已经很少继续奴隶制度的时候,波兰的农奴制度还在继续,贵族们驭使农奴,产出小麦或是其他能够换来马匹与盔甲的资产,然后用这些豢养士兵,配装军备——所以,一旦发生战争,国王就必须向这些贵族低头,请求他们出兵。
大孔代幸运就幸运在有路易十四的支持,才能带着自己的军队前往华沙,但如果瑞典与波兰开战,他的军队还是没法支持得起这场战争的。甚至在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的硝烟味已经非常浓重的时候,路易十四也婉拒了大孔代,或是新的波兰王太子亨利回到巴黎为他效力的请求,只要求他们保持波兰的稳定,还有的就是利沃尼亚。
利沃尼亚名义上虽然属于法国,但实质上它也是一块飞地,在今后,它也许会再次通过联姻或是别的方式,正式归还波兰或是瑞典,但现在,路易十四罕见地有些捉襟见肘,于是利沃尼亚暂时由另一个波旁,波兰的王太子监管,有趣的是,他还被任命为利沃尼亚总督。
这时候的人们还不知道,在数年后,利沃尼亚确实被正式交还给波兰,大孔代,也就是路德维希一世,正式册封自己的儿子,波兰王太子为利沃尼亚公爵,从那之后,利沃尼亚公爵就成为了波兰王太子的头衔,就像威尔士亲王是英国王太子的头衔。
不过现在的利沃尼亚总督还是亨利伯爵,因为大孔代离开法国的时候,就将自己的爵位,领地一起交还给了王室——波兰国王当然不可能继续向法兰西国王俯首称臣,所以他的儿子亨利身上的昂吉安公爵的爵位,也被路易十四转给了他的儿子,小昂吉安公爵,这样小公爵也能在凡尔赛不受滋扰与轻视地成长。
但亨利这下就只有一个来自于妻子的伯爵爵位……
虽然有点尴尬,但知道有顶王冠等着自己,亨利伯爵也能平心静气地等待,与父亲相似,他也是一个出色的将领,而且因为少年时一直处于动荡与暴乱中,这位伯爵大人更喜欢军营,而不是宫廷,这倒是投了那些年轻的施拉赤塔的喜好,他们一起在黑夜中围绕着篝火舞蹈与歌唱,大吃大喝,挥舞弯刀,鸣响火枪——这些人后来都成为了利沃尼亚公爵的心腹。
还有一个不断被后世的人们提起的人就是不花。
这个老奸巨猾,目光敏锐的鞑靼人,日后竟然成为了波兰国王的陆军大臣,一个如同奴隶,或是武器一般的人,与那些高贵的施拉赤塔,还有更尊贵的参议员、长老、主教平起平坐,实在是令人难以相信,但这却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一张高悬于老王宫议事厅的大幅油画上赫然有着一张五官扁平,皮肤呈现出黄褐色的脸。
不花在大会战的时候,毫不犹疑地选择了法国国王,又在凡尔赛与利沃尼亚之间,不假思索地选择了利沃尼亚,他一看到亨利伯爵,就又马上决定投入他的麾下——不花不认为在他还能看到和听到的时候,波兰与法国会发生战争,而且就算发生了,对他来说是个陷阱还是个机会还说不定呢。
他带着他的鞑靼族人成为了亨利伯爵的下属,不得不说,比起法国的火枪手与骑兵,鞑靼人更懂得如何在荒野中奔驰与打仗,亨利伯爵就让鞑靼人去教导他的军官和士兵,这让原本不那么熟悉,甚至有点相互戒备的双方迅速地熟悉了起来,就在今晚,不花还和一个火枪手痛饮了半夜,在喝多了后,那个火枪手说,他很想回法国,回到路易十四的军队里,为国王打仗。
“哎呀,你忠诚的难道不是亨利伯爵与路德维希一世陛下么?”不花不免奇怪地问道。
“是这样没错,”火枪手说:“但我是个法国人,而这场战役直接影响到法兰西的未来。”
“另外,”那个火枪手继续说道:“现在的波兰没有战争。”
看来他错了。
不花在心里喊道,他今晚正与那个火枪手倒在同一个房间里,一听到号角发出的尖锐声响,他们就立刻跳了起来,虽然头痛欲裂,但还是飞快地穿好了衣服,佩戴上武器,跑到广场上。
他们在听说敌人不是叛乱的暴徒,也不是奥地利人,或是奥斯曼土耳其人,甚至丹麦人——而是俄罗斯人的时候,两人不约而同地吃了一惊,因为在他们的想法里,俄罗斯显然并不在预测之中。
俄罗斯曾经是个危险的敌人,但自从伊凡雷帝在暴怒之中一锤子敲死了自己的儿子,令得自己与王朝都绝了嗣,由此引发了俄罗斯近百年的大动乱——不但俄罗斯人争先恐后地推出所谓的“继承人”,就连当时的波兰国王也插了一手,他先是支持一个冒充王嗣的人,然后又想让自己的儿子去做沙皇,不过这个打算很快被俄罗斯贵族击溃了。
现在的罗曼诺夫王朝,沙皇是阿列克谢一世,这位沙皇并不受到欧罗巴诸王的承认,因为从下往上追溯,他的父亲,也就是罗曼诺夫的第一个沙皇,是上一个王朝末代沙皇皇后的侄孙,他的祖父还是一个修士,以至于他的王位显得有点来之不正。
俄罗斯曾经是个危险的敌人,但自从伊凡雷帝在暴怒之中一锤子敲死了自己的儿子,令得自己与王朝都绝了嗣,由此引发了俄罗斯近百年的大动乱——不但俄罗斯人争先恐后地推出所谓的“继承人”,就连当时的波兰国王也插了一手,他先是支持一个冒充王嗣的人,然后又想让自己的儿子去做沙皇,不过这个打算很快被俄罗斯贵族击溃了。
现在的罗曼诺夫王朝,沙皇是阿列克谢一世,这位沙皇并不受到欧罗巴诸王的承认,因为从下往上追溯,他的父亲,也就是罗曼诺夫的第一个沙皇,是上一个王朝末代沙皇皇后的侄孙,他的祖父还是一个修士,以至于他的王位显得有点来之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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