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101疼痛
贺炎还在路上的时候, 就遥控家里进行了重新装修。不仅给姜睿准备了童趣风格的儿童房,还准备了游戏室,并添置了许多娱乐设备。
姜睿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主卧室的风格令姜妙有熟悉的感觉, 她很快就意识到这个房间也是重新装修过的,且明显贺炎在装修的时候刻意模仿了她在吉塔的房子的风格。
“别的地方还没动,等你来再弄。”他说, “按你的意思来布置,包括这间,你喜欢什么样的, 都可以重新弄。都随你。”
他说话时一如从前在吉塔时一般温柔。他从来对姜妙都是温柔的。
姜妙不置可否。
这才是回“家”的第一天,贺炎也不逼迫姜妙。人到了新环境,总有个适应的过程。他能在自己的家里, 自己的床上, 将姜妙抱在怀里安睡, 本阶段已经满足。
夜里醒来, 朦胧中嗅到熟悉的体香,感受到怀里的温度,贺炎真真切切地意识到他是回家了。
不仅如此,他还把姜妙和姜睿都带回了家。
贺炎的心里都是满的。
他凝视着姜妙的睡颜,朦胧中美得不真实。
夜半时分,青壮男子, 怀中搂着的是美丽娇柔的爱人,贺炎不免血气翻涌
姜妙这一觉睡得很沉。
虽然在飞船上,几乎完全感觉不到与地面有什么不同, 但真的回到行星上,睡在真正的床上时,就感觉非常不同。
也或许是因为周身都笼着一个熟悉的气息的缘故,总之她这一觉睡得很沉。
睡梦中好像看见了爱人。
爱人的脸模糊不清,声音也模糊不清,只有掌心的力度和温度依然是熟悉的感觉。
那些鱼水之又欠美妙得不可思议,任何仿真机器人都比不了。姜妙时时觉得自己像一条要溺毙的鱼,那感觉虽美妙却无助,全不由她掌控。
被最高的浪峰颠簸出水面突然惊醒的一瞬是惊悚的。
房间昏暗,压着她的男人乱了的乎口及就在耳边,一声声穿透了耳膜,像在颅内响起的炸雷。
姜妙醒来的一瞬惊惧得全是冷汗。
她不知道他是谁。
“开、开灯”
贺炎在姜妙醒来的一瞬感受到了她的惊惧热带雨林刹那干涸成荒漠,柔软月几月夫僵硬绷紧。
然后她喊了开灯。
姜妙还没抵达的时候,贺炎在路上就已经把房子的ai全部设置好,她和他一样有房屋的全部权限。她一喊,灯便亮了。
在姜妙的家里,她若在晚上喊“开灯”,小娜会打开柔和的夜灯,这是预先设置好的。
但这里不是她的家。贺炎作为男人、军人,虽然相貌精致,生活小节上却不会像姜妙这么讲究。
姜妙一喊,房间的主灯便亮了,瞬间刺了两个人的眼。
贺炎眼睛闭了一瞬,再睁开,正看见也闭上了眼睛的姜妙也睁开眼,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许久,她绷紧的申体放松了下来,又闭上眼,轻声说:“关灯。”
房间重新陷入黑暗。
这一次,却是贺炎浑身僵住了。
这些日子通过不懈的努力,他终于能和姜妙同床共枕相拥而眠,却一直没有欢爱过。姜妙疏淡且抗拒,贺炎一直以为她只是还在生气。
直到刚才。
在姜妙的最深处,她一刹那的惊惧、僵硬、浑身冷汗,他体会得比她自己更深刻。
那么久以来,姜妙全心全意爱着的男人,一直都是以另一个男人的面孔和嗓音出现的。
纵然贺炎能在他们第一次的时候蒙住姜妙的眼睛,能在夜晚的时候不开灯,终究做不到每次都能阻止姜妙注视那张脸,幸福欢愉地笑,沉溺痴迷地索吻。
对姜妙来说,是一个噩梦吧
这不在于贺炎是不是能比严赫更英俊、更迷人、更成功、更富有,这在于幸福建立在虚假的地基之上,醒来的刹那是从悬崖坠落般的恐惧。
信任不复存在,安全感摔得粉身碎骨。
贺炎不需要夜灯的原因便是他的视力超乎普通人许多,即便这样幽暗的房间里,也能看清姜妙紧闭的双眼,睫毛微微地颤动。
她人放松下来了,恐惧的余韵还在。
贺炎觉得心脏像被一只手狠狠捏住,喘不上气。
他第一次为自己对姜妙所做的全部,感到深深的后悔,为自己给姜妙造成的伤害,感到无法言说的疼痛。
他第一次忍不住想,如果在那个时候,在医院取精的时候,他能够按照计划使用严赫的米青子,仅仅只是帮严赫和姜妙生一个与他自己无关的孩子,是不是就不会这样的伤害姜妙了
可人生没有后悔药。
那个时候姜妙的眸子里全是对幸福的期盼,那光芒太耀眼,太温暖,把贺炎内心中的消极和灰暗都驱散了。
贺炎没能抵抗得了自己的贪心他想真实地成为她期盼的一部分,作为贺炎,而不是替代严赫。
于是有了姜睿。
基因当然不成问题。贺炎虽没有和姜妙做过匹配,但纳什的基因科学水平远超吉塔,全民基因优化的强度在几百年前就已经令吉塔望尘莫及了。
贺炎有一对科学家父母,自身又来自高重力行星,基因水平比起严赫只强不弱,生出的姜睿令姜妙惊喜。
但这件事的本质根本不是够不够强、够不够好的问题。
贺炎把姜妙诱来了纳什,以为自己可以从方方面面补偿姜妙。可他一直没去想,即便伤口被修复得不见一丝疤痕,也不能抹去身体对疼痛的记忆。
姜妙的疼痛还很深,深到她紧闭双眼时,睫毛依然在颤抖。
贺炎退出来,手臂撑着申体,他亲吻着姜妙的面颊,又一次反复地呢喃:“对不起,对不起”
最后,青年把脸埋在姜妙的颈窝,心痛难当,控制不住地哽咽了起来:“对不起”
姜妙手背覆住眼睛。
“别说了,”她呓语一般地说,“别说了”
姜妙不记得后来贺炎又说了些什么,只记得他手臂紧紧圈住她的月要不肯放开,令她的背紧贴他的月匈月膛。
他的申体是炙热的。若闭上眼睛,这体温和怀抱倒是姜妙极为熟悉的。
她后来又睡着了,比前半夜更安稳一些。
醒来的时候天早就大亮了,没人扰她睡眠,连姜睿也没来吵她。
姜妙在被窝里赖了会儿床,没有像在要塞和战舰上的时候那样,醒来先找姜睿。
她知道这里是贺炎的房子,贺炎是姜睿的生父,这里已经是贺炎要带姜睿来的终点,姜睿在这里是安全的,再不会突然消失了。
房子的ai一定是监控了她的生命体征,知道她醒来了。因为没过多久,贺炎便推门进来了。
“醒了”他含笑望着她。
姜妙看着他俊美的面孔,不期然想起昨夜那些沁湿她颈窝的眼泪。
她懒懒地“嗯”了一声。
贺炎走过去,弯腰拢了拢薄被,手抄过去,将姜妙连人带被一起抱了起来。
姜妙低呼一声,搂住了他的脖颈。
贺炎抱着姜妙走到落地窗边,玻璃门自动向两边分开去。没了滤光玻璃,外面的阳光比从房间里看到的更明亮一些,微微有些刺眼,落在衤果露的肩头却很温暖。
姜妙举手遮了阳光,贺炎却迈步走了出去。主卧室落地玻璃门外面,原来是一个大露台。贺炎把姜妙放在露台的藤椅上。
姜妙扯扯月匈前的薄被,裹好申体昨晚睡前穿在申上的衣服,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手上动着,眼睛不由自主地向远处眺望。
贺炎的房子建在湖畔的高地上,从露台上可以一览无余地看到整面紫水晶般的湖泊,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
这不稀奇,宇宙如此之大,姜妙过去在旅行中也见过各种颜色的河流和湖泊,她还曾去过一颗名为“牛奶星”的度假星,那里的海水是白色的,像牛乳。
湖畔也可以看到贺炎的邻居们。每一栋房宅都占地面积很大,相隔又颇远。这片区域的居住密度显然是极低的。
转头看向另一个方向就不一样了,遥远处影影绰绰可以看到那些拔地而起的高楼,密集得像许多铅笔插在了地上。
低头,庭院草坪上则是追着球形机器人欢快跑动的姜睿。他无忧无虑的笑声像银铃一样。
姜妙眯起眼睛看那球形机器人,竟然和家里张雅送给她的一模一样。
“w295”她问。
“仿的外形而已。”贺炎说,“回程的路上把w295的照片发给了厂家,订制了一个看起来一样的。”
说话间,家务机器人滑行过来,顶盖张开,贺炎取出热腾腾的早餐,摆在小圆桌上。
一看就是他亲手做的。
姜妙起得晚了,的确饿了,不客气地用了早餐。
贺炎本来两手撑着石栏,含笑看着姜睿在草坪上玩耍,再回头,一份精致的早餐已经被姜妙解决掉了。他不由失笑。
姜妙擦干净手,站到贺炎旁边,靠着石栏看着姜睿。
姜睿似乎对环境适应得特别快。当然也可能是姜妙看自家孩子哪哪都是优点,也许小孩子都是这个样。哪怕在陌生的地方,给他个皮球踢两脚,他便飞快地忘掉对身边环境的惊疑恐惧,投身到玩耍的快乐中去了。
成年人要是也能像小孩这样,多好。
“妙妙。”贺炎唤她,“有些事情跟你交代一下。”
他激活手腕智脑的光屏:“你现在使用的临时身份只有一个实名账户。”
这姜妙知道。昨天移民局的人给她戴上定位器,也给她开通了临时身份,账户里打入了2000元纳什货币,据说以后每个月都有这么多,直到观察期结束。
这是因为观察期内,归化者没有正式的公民身份,不能找到正式工作,顶多只能在移民局的安排下做一些零工、临时工,这些钱是政府补贴给归化者的低保,使他们不至于饿死。
姜妙因为是科研工作者,级别算是高的,一个月能拿到2000。若是俘虏的普通士兵归化,一个月只有800元补贴。
姜妙在路上便了解过纳什的民生情况,坎普洛星系这边,工薪阶层薪金在三千到八千左右。白领阶层跨度较大,五千到十五万。
跟吉塔也差不多,同在一个项目团队中,姜妙的薪酬仅低于田中,那还是因为薪酬计算系统中还有“工作年限”这个系数的缘故,田中毕竟比姜妙多吃了二十多年的大米。
他们俩的薪资水平是同个实验室助理的十几倍。
再往上的阶层收入在公众网络上便查不到具体数字了。
由此看来,大多数归化者靠补贴加打零工,只能混个“不饿死”。
贺炎要跟姜妙交待的就是这些经济上的事。
“已经把你的账户和我的账户绑定了,不管提现还是消费,都没有额度限制。”贺炎告诉姜妙,“钱方面的事你不用操心。”
的确不用操心,如果没有额度限制的话贺炎完全没有遮掩,当着姜妙的面打开的是自己账户的明细页面。先不看理财区块,单看储蓄这一块的“活期”,也就是日常备用的现金,姜妙已经看到了那串长长的数字了。
“然后这些,是我早上整理出来的,你看一下。”贺炎把光屏里的内容切换成一份类似财务报表的东西,又将光屏推到姜妙面前。
姜妙扫了一遍:“这是”
“我的全部身家,都在这里了。”自成年后,还从来没有这么清楚地跟别人交待过自己的家底,贺炎微微有些赧然。
可以说是相当丰厚的家底了。
若单只贺炎个人,作为一个少校军衔的军官,哪怕有出任务的高额津贴,想要达到这个总资产额,大概还需要很多年,这还必须是他仕途顺利,一升再升才行。
但贺炎背后还有巴达克家族。
姜妙意识到,贺炎和严赫的另一个很大区别是,严赫想要阶级升级,还需要积累很多年,以及绝不能发生这种“被敌国俘虏,仕途中断”的情况。
而贺炎和严赫优秀程度其实不相上下的他,却比严赫早了几十年,已经把脚踏在了那个门槛里。
这或许就是贺炎敢说要带姜妙去“更远更好的地方”的底气,也是他敢用带走姜睿的方式胁迫姜妙追着他来到纳什的底气。
在贺炎的心里,大约是认为自己比严赫条件更好,能给姜妙更多的。
这只是姜妙的领悟,她并没有就此去质问贺炎。这种质问毫无意义,且贺炎明显话还没说完。
姜妙便只作出倾听状。
贺炎果然还有话要说。
“观察期结束之前没有公民身份,你暂时不能拥有固定资产。”他说,“所以只能等观察期结束,再把这些全部都转到你的名下。”
姜妙沉默了一秒,声调上扬:“哈”
他说“全部”。
“只是物质上的补偿而已,不为过。”贺炎声音渐低,“即便是这样,我还是想说”
姜妙叹口气,说:“你昨天晚上说了很多遍了。”
贺炎轻声问:“我能奢望你的原谅吗”
姜妙无语了一会儿,说:“等我气消了再说吧。”
那终究是有能消的一天,意味着有盼头。
贺炎的脸上绽开了笑容。
从重逢之后,贺炎还是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人长得太好看,这样笑的时候,实在很容易迷惑人心。
姜妙正暗暗告诉自己不能为美色所迷,贺炎却执起她一只手,像地球远古时代的骑士那样单膝点地,在姜妙的面前矮下身体。
姜妙愣住。
“姜妙。”贺炎黑曜石般的眸子光彩耀人,流淌着对幸福的渴望,对未来的期盼。
他抓着姜妙的手也很用力,昭示着他的郑重和决心。
“等你气消了之后,”他满眼都是期待,郑重又坚决地说,“请你做我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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