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只是当时已惘然(二)
“小青...”
白素贞表情一怔,直勾勾的盯着竹叶青的眸子,第一次发现自己是如此的迟钝。
在很多年以前,受到天道、人皇、宗门的征伐和束缚,妖魔就没有完整的族群了,也没有形成自身的文明和知识体系,都是直接借鉴学习于凡人,就连化形后的外表都是模仿人类,所以并无‘妖族’一说。
而不论是强大的妖魔,还是弱小的妖魔,大家都是各自为战,犹如一盘散沙,不但要应对外来的威胁,还有有着内讧的自相残杀。
没有心,并不是指没有心脏这个器官,而是指没有感情,没有情绪,没有喜怒哀乐,甚至有些连痛苦都感受不到。
这就是妖魔的本性。
化形的妖魔先天就比凡人强大,但也有着物种之间的区别,妖魔不论化作人形后是多么的相似,但是行为举止,思维逻辑,终究与人类有着本质的不同。
白素贞并不是纯粹的妖魔,在经历了龙图腾演变之后,她长期受凡人的祭祀所影响,所以有着与凡人无异的情感,有着相近的思考方式,可以说是妖仙,而不是单纯的妖魔。
而竹叶青却是不同,她是由一条偶然开启灵智,吸取了日月精华的青蛇所化,还保留着最为原始的动物本能,是最为纯粹的妖魔。
白素贞想起当年初遇竹叶青的时候,对方刚吃光了一个小渔村的所有人,不论是强壮的渔夫,还是老弱妇孺,都被掏空了心脏,在痛苦的哀嚎中死去。
那双冷漠残酷的青眸,以及染满鲜血的红唇,至今回想起来,都有种莫名的不寒而栗。虽说妖魔杀人是天性,但白素贞却在那时动了恻隐之心,不想让对方在本能的杀戮中沉沦,然后消亡。
要不是之后她用武力镇压了对方,将其束缚在自己身边,言传身教的进行教化,还不知道会让竹叶青造成多少的杀孽。
这一束缚,就是五百年。
她本来想松开这层束缚的,但现在这种情况...
“对不起。”
白素贞嗫嚅了一下嘴唇,千言万语的复杂情绪,最终在脱口而出的时候,只汇成了一句话。
她手上飞腾出一条淡白色的锁链,直接在面前的竹叶青身上一卷,将来不及反应的青裙女子捆的严严实实。
“姐姐!你又对我动手了!隔了五百年,你又要对我动手了!”竹叶青似是也没料到姐姐如此突兀就动手,被白锁捆住之后,全身的法力都被封印了下来,仿佛有被几座山脉压着,身体都无法动弹分毫,她泪眼朦胧,一脸凄迷的笑着:“姐...姐...为什么?”
“你恨我也罢,怨我也罢,今日之事,你就不要想着阻止我啦!”白素贞淡淡的笑着,瞳孔里的目光诡谲变化,但是却无法看到她更深处的情绪,“小青,这条捆仙索是我从东岳府邸中得来的,捆不住凡人,但却能将你这样的地仙捆的严严实实,你就不要作无谓的挣扎了。”
“既然你不愿意离开,那我就只好把你封印住,把你埋到地底里去,天道没有自主意识,不会主动对你出手。”白素贞笑了起来,并不回答竹叶青的质问,却是继续说道:“等再过个几百年,上千年,此界发生大变之时,你就能够脱困而出啦!”
“姐...姐...不要...不要...我不要...”竹叶青俏脸苍白一片,随着白素贞的一个字出口,她的脸色就变得白上一分,听到后面已经完全没有血色了,“没有你,没有仙儿的日子...我一个人...我一个人是活不下去的啊!”
她说到后面的时候,整个人都开始大声咆哮起来,精致的双颊处浮现出细密的青色蛇鳞,身上的气息猛然升腾,仿佛要重新化作蛇形,但又很快的熄灭下去,被捆仙索的仙力隔绝了一切。
“不要说了...好好活下去,替姐姐还有仙儿,看看以后的世界。”
看着死命挣扎的竹叶青,白素贞目光里闪过几分不忍,但最后只是轻声的嘱咐着,就像是往日出门时,姐姐对妹妹的嘱咐。
她的手指在半空中轻点,似乎在拨弄着规则的琴弦,改变着物质的概念,不过现在天命黑龙的力量正在变强,即使是她也露出几分吃力的表情。
随着白素贞的术法,她的脚下猛然裂开一个漆黑的空洞,这个空洞并不是依附在城墙的石头上,而是整个空间的裂口。
“住手!给我...住手啊!...你不配当我的姐姐!”竹叶青似乎意料到了什么,挣扎的更加激烈了,三千青丝凌乱的散落,纷纷披散而下,她大声的咆哮着,但是周围没有一个人看过来:“白素贞!白素贞!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姐姐...!你等着...”
不甘啊!
好不甘心啊!
还没将自己的憧憬,将自己的感恩,将自己的爱慕,传递给仙儿啊!
只是她的话语还没说完,就直接被空间的黑洞所吞噬,然后彻底消失在这里,被封印在了钓鱼城下方的某处奇异空间中。
“小青小青。”白素贞轻声唤着,低头看着重新恢复完整的城墙,目光似乎看到了地底深处,陷入沉眠的青色长蛇,“放心好了,大妖魔的寿命都很漫长,千年的时光不过眨眼即逝。到那时候,你将在新的世界中苏醒过来。”
不过那一天,姐姐可能是看不到了。
因为,这就是姐姐的命。
吼——
龙吼声从天空的尽头传来,将那些翻滚的乌云震散,白素贞猛地转身,衣裙翻飞滚动,她一指点过去,正好击打在伸过来的巨大的、恐怖的黑龙爪上。
天命龙脉并不是真龙,但却有着真龙无法比拟的强大力量。
这本就是天道规则的一部分,落在人间王朝中被具象化成了实体,又受了数千年来王朝更迭轮回的滋润和祭祀,人间每一代都有数千万生灵被收割,累计了如此强大的底蕴,现在亲自出手,只是本能的扫清依附在此界上的污秽。
凡人解决不了的强大污秽,天道就会来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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