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意外
月考后就是月假，路耀难得能回家一趟，自然对这个日子倍加期待，考最后一门科目时，她的行李箱就放在教学楼角落。
还有七分钟开始考试，按理说这个点大部分同学都应该坐在考场里等着开考了，贺兰嘉倒好，刚刚跑过操场，离教学楼都还有一两百米的距离。
青阳高中像他这样胆子大的人不多，他也是仗着自己跑得快，才敢吃了豹子胆一样的踩点。
现在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就是有也大多和他一样行色匆匆，可就算情况急成这样，在路过某个熟悉的黑色行李箱时，他还是下意识地停了停步子，想要看清上面的花纹。
他曾经帮路耀提过行李箱，对上面花花绿绿的贴纸印象颇深，这个年纪的同学箱子上大多干干净净，就是有点什么标记也不会太多，像路耀箱子上那样的，学校里独一份。所以不远处那个黑箱子，还真是路耀的。
她也真是迫不及待。
少年的眼底漾起浅浅的笑意，他没耽搁时间，加快了速度向教学楼里面冲去。
“同学你快点，要迟到了知不知道！”
贺兰嘉冲着守在大门处的老师轻轻点头，也不说什么，埋着头继续跑。
……
路耀拉着箱子先回了一趟家，不大的一百平小区房里一片寂静，明明爸爸妈妈就住在这里，却总给路耀一种这里已经很久没人住的怪异感。
她拖着并不算重的行李进房间，在铺着胶垫的空地板上坐下来，背靠着不高的床沿放松身体。这个姿势正好够她仰头透过拉开了一半、中间隔着一层纱窗的窗户看看外面的天空。
路耀的房间很乱，但勉强也能称上一句乱中有序，里面堆了不少东西，不过她对这些东西的位置了如指掌，要找什么急需品轻而易举。
这里可以说是她的小天地、她的伊甸园。
“……唔，想喝水。”
路耀喃喃着，不情不愿地逼着自己起身去了厨房，拿着那个大得惊人的玻璃杯想给自己倒上一杯温开水。
温瓶很轻，路耀轻而易举就拿了起来，打开瓶盖一看，里面那点水已经冷透了。
“……”
路耀皱起眉。如果妈妈在家，不应该一点热水都不准备，她到底多少天没回家了？
有什么画面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她却沉默地咬咬牙，拒绝去细想其中的不对劲。
等把东西收拾好又在房间里简单休息了半小时，路耀才背着书包去了小卖部那边。
她去的时候，路母正闲着，埋着头坐在有些破旧的玻璃柜台后面织毛衣，手指灵活地抖动穿梭，看得路耀眼花缭乱。路母的手艺一直很好，总是喜欢接这些活儿，说是打发时间，顺便挣点小钱。
这个动作让她的头顶对着外面，一旦走近，路耀就能轻易地看见她头上根根刺眼的白发。
小姑娘垂下眼移开视线，先是站在原地顿了顿，才慢慢走上前去喊了声“妈”。
路母头也不抬:“回来了？难得休息不是让你去睡睡觉休息一下吗？”
路耀应了声:“吃了东西也睡了觉的，现在精神不错，我过来帮帮忙。”
“哎呀，不忙不忙，你去学习就行。”
“妈，我来坐着，你去里面学休息一下，快点。”
路耀咬咬牙，难得强硬一次，憋着气逼着自己沉下声来。
路母犹豫地张张嘴:“我……”
“妈，要劳逸结合，这个点生意不景气，你硬守着不如好好休息一下。”
“嗯……行吧，我去睡会。”
路耀点点头，目送着背脊已经有些佝偻的路母慢吞吞地走向狭窄的小门，淡淡的苦涩在嘴里漫开。
妈妈已经老了，可她还没有长大。
……
“贺兰嘉，你能给我讲讲这个题吗？”
一下课，贺兰嘉刚转向路耀想说点什么，就被匆匆跑来向自己问题的同学给打断了话头。
三班的学习氛围非常好，一下课许多成绩略差的同学就会四处问题目，绝不让班上那些成绩好的闲着，贺兰嘉也常常是被缠着问问题那个。
他的脾气好，闻言就坐正了身子，接过同学递过来的练习册:“好，我看看。”
路耀把笔放在面前摊开的练习册上，回头瞅了一眼公告栏，见那附近已经没什么人了，才放心地起身走过去。
公告栏上新贴了一张不起眼的白纸，看着平平无奇，却轻易能让路耀为自己魂牵梦萦——是第二次月考的成绩单。
路耀看完自己的成绩，又顺便看了看贺兰嘉的。
嗯……她自己534名，贺兰嘉这次是六十四名，两个人都进步了，虽然变化不大，但路耀还是没忍住笑弯了眼。
她的五官寡淡，肤色又很苍白，唯独一双眼睛生得灵动漂亮，简直像是把五官里所有的色彩都汇到了一处，笑起来时竟也有些灿然生花的意味。
可惜这色彩来的快消失得也快，一瞬间后路耀就收敛好了笑容，垂着眼面无表情地去了一趟厕所。
她回来时，贺兰嘉已经把题讲完，开始做自己的事情了。
余光瞥见路耀在自己身旁坐下，贺兰嘉停住笔侧过脸向她看去，唇角还微微勾起，好心情一览无余:“路同学，我这次语文上了一百分，文综也考得不错，多谢。”
路耀也觉得开心，眼睛便不住地弯了弯:“是吗，很厉害。”
贺兰嘉抿了抿唇，后知后觉地有些尴尬，他垂下眼帘，神情倒是和所思所想截然不同的坦然:“你的辅导帮了我很大的忙。”
“哈。”
路耀勾了下嘴角，短促地笑了一下。
……
匆匆结束了晚饭，路耀难得地绕了远路，去了一趟学校超市。
她很感谢贺兰嘉，但自知嘴笨，所以想要靠行动来表达谢意，买点什么小零食给他大概是现在的最优选择。
到底做了两个月同桌，路耀对贺兰嘉的饮食爱好还是有些了解的，几乎没怎么多想，她就决定了要买的东西。
——酸奶。
贺兰嘉每天都要喝一瓶固定品牌的酸奶，什么口味路耀都见着他喝过，似乎只要是这个牌子，口味他都不挑。所以买这个牌子的酸奶容错率是比较高的，她第一次给同龄人买礼物，自然是什么保险送什么。
这款酸奶的外包装小细节非常多，简约而不失精致。瓶子高度比路耀的手长出一小截，包装颜色和设计会因为口味不同而略有差别，看着它们整整齐齐地被摆放在货架上时简直是一种视觉享受。
路耀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想要的东西，她原本还想着酸奶这么贵都贵不到哪里去，买两瓶会更有诚意些，可她一看见价格，她原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顿时更僵硬了。
——以后会求到贺兰嘉的地方还很多，现在搞好关系总没错，嗯，不过才二十几块，不亏的。
她这样安慰着自己，把兜里攒了许久的零花钱全部摸出来数了数，正好能凑个三十元，买酸奶是够了，可是，可是……
实在不行……还是一瓶吧？
妈妈赚钱也不容易，不买了。小姑娘攥着皱巴巴的毛票，窘迫自卑的黯淡心情像是被安上了放大镜，几乎要把她整个人笼罩住，她垂下眼帘，把其中一瓶黄桃味的放了回去。
有些情愫，不是她配拥有的。
路耀最后只买了一瓶香草味的酸奶，花了十二块，是她买过的最贵的酸奶。
她以前没打听过这玩意的价格，还怕一瓶会不会太廉价，可送的礼不廉价，就换成她尴尬了。
柜台的服务员快速地拿过仪器在酸奶盒上的条码上一扫而过:“十二块钱。”
路耀数出一张十块和两张一块递过去，低头攥着已经被自己握得有些温热的塑料瓶慢吞吞地走出了超市。
她是个优柔寡断的性子，确实纠结了太久。
……
“送我？”
贺兰嘉今天难得没有踩点，提前十分钟就在位置上坐着了，这正方便了路耀，她把那塑料瓶往少年面前一放，眼睛被灯光映得明亮亮。
“贺兰嘉，我这次进步多亏了你，送你一瓶酸奶。”
贺兰嘉瞧着面前熟悉的瓶子一愣，没忍住问出了声。
路耀努力点点头:“嗯嗯，真的非常感谢，你就收下吧。”
贺兰嘉眨了下眼，很利落地应下了:“行，谢谢。”
其实他觉得自己和路耀更像是互帮互助，毕竟她在语文和文综方面也帮了自己很多，但既然她都买好了礼物，不接会让她尴尬的。
以后看看能不能找机会还回来。
贺兰嘉看着这份极合自己心意的礼物，很给面子地把吸管“噗”地一声戳了进去，立刻就喝了起来。
路耀在旁边看着，总算松了口气。
贺兰嘉自己也买了一瓶酸奶，说来也是巧，正好就是香草味的，所以少年喝完一罐又继续把自己买的那瓶拿出来喝，中间都不带停顿一下的。
路耀其实担心过，他刚刚吃完晚饭就连喝两瓶量并不小的酸奶，就算男孩子胃口大，他真的受得了吗？但人嘛，吃没吃撑自己最清楚，路耀想了想又移开视线，什么也没说。
可她没想过，贺兰嘉是真的不能感受自己的饱饿情况，但凡看见喜欢的东西忘了控制，就得出事。
所以当贺兰嘉在全班都安静得落针可闻之际忽然就捂着嘴吐出来时，路耀整个人都惊了。
少年的反应速度不慢，伸出另外一只手快速地抽了几张纸，扭头就向厕所的方向跑去，不是他不想处理自己留下的窘迫残局，但现在确实分不开身。
随着贺兰嘉的离开，班上瞬间就躁动了起来，班长当机立断地扬声喝止住他们:“安静！”
路耀瞥了眼地上那一摊白色的呕吐物，几乎是瞬间就把责任给盖在了自己的头上，她咬牙压下鼻尖的酸意，飞快地跑到教室后面拿了拖把，一言不发地给贺兰嘉处理残局。
比起心疼她更多的情绪其实是愧疚，但其他人不知道两人中间这一出啊，她这焦急慌忙的模样落在同学们的眼里，便多了其他意味。
班上其他热心些的同学面面相觑，也跟着拿了拖把去处理痕迹。贺兰嘉的反应很快，呕吐物并不多，路耀一拖把下去就把大部分痕迹给解决了，其他人来处理也就更简单。
路耀去洗拖把，只要一静下来，厕所里少年痛苦的呕吐声便会传入她的耳朵。小姑娘站在原地呆呆地握着粗糙的拖把柄，泪水很快就模糊了视线。一个没忍住，大颗大颗的透明水珠就飞快划过了脸颊。
对……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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