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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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抓包这种事,夏醒言经历得多了,早练成一流的反应。
尽管男人睁开的双眸近在眼前,夏醒言也没仓皇逃开,不动如山地垂眸,伸手在他下颌处轻碰了碰,拇指和食指上下虚捏一下。
“蚊子。”
她的语气十分笃定,说完淡定地准备退回原位。
——可惜没成功。
在离开的那一秒,她的手腕被一把扣住了。
时曜没有太用力,但那力道也不容她轻易挣开。
夏醒言瞥了眼他们交握的地方。
他的手还挺好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能轻松环住她腕部。手背有几处经年旧疤,不仔细观察很容易忽略。
夏醒言明知故问:“怎么了?”
她的夜视能力不错,此时早已适应了黑暗。
时曜的眼睛近在咫尺,跟上一次摔倒时的些微错愕不一样。
这次有丛陌生的跳跃的火焰,隔着这距离灼烧着她。
危险。
夏醒言的心里终于警铃大作,开始使力挣开桎梏。
在挣脱的过程中,她不免要借点力,左手手肘不可避免地摩擦到他西裤侧边——
简直是一场事故。
时曜没说话。平时嘴贱得要命,偏偏这时候一个字也不说。
这一方空间就保持着令人窒息的死寂。
感官被无限放大,所有细节都在挑战她的耐心。
皮肤跟布料不免接触的声音。
呼吸开始急躁的动静。
月色洒进来的光线在移动。
光影交错间,柔凉的光从他面上转移滑过,像特殊的逢魔时刻。
在夏醒言即将成功甩开他的手时,情况忽然急转直下。
她还没反应过来——或者说,一时松懈了,天旋地转了一秒,她又跌回了自己副驾的位置。
……回是回来了。
但本质上,只是刚才的位置调了个。
她整个人都被笼罩住,时曜却比她显得轻松得多,甚至也没怎么借座椅的力,就能撑在半道。
即使在这种时候,夏醒言的眼神还是迅速从他的腰间滑过,分神了极短暂的片刻。
——他的核心力量好强。这点她最近疏于练习了,得加时!
她甚至都忽略了危险还是安全这件事,在所有境况下都会不自觉考虑的第一要素。
好像跟他在一个空间,是处于百分百安全的环境里。
时曜忽然抬了抬手,夏醒言平时的敏感意识这才回笼,第一反应就是护住了头。
这动作娴熟得,就像刻进了血液深处。在处于绝对劣势,没法还手的时候,保护重要部位最要紧。
但什么也没发生,她的一缕头发被别到了耳后。
仅此而已。
时曜回到自己位置,示意了窗外:“夏醒言,你看街上走的人,都是人类吗?”
夏醒言:“……”
难道他近看后被她的美貌震慑到脑子不好使了。
时曜:“人分男人和女人,你懂吗?”
夏醒言:“呃。但是严格意义上讲,人有六种性别,除了染色体性别以外,社会性别、基因性别、心理性别还有……”
时曜单手搭在方向盘上,侧头看了她一眼,懒散地勾了勾唇:“别掰指头数了,我是让你以后小心点。你以为谁都跟我一样?安全带系好。”
夏醒言点头,深有同感:“也是,大部分人还是善良的。”
时曜笑笑,没说什么,方向盘打了个转,在路尽头绕了u型弯调头。
在他们离开的时候,几位决定转场的男士,提着一口没动的食品盒袋子,满脑袋疑惑地站在路边。
“那是队长车吗?”
“是吧,你不会看牌号吗?”
“他家是那个方向?不是右边直下去上15号公路吗?”
“你们还是太年轻了。顺路要看人,不是看路!”
-
夏醒言住的街区不适合往里开,她就让时曜在街口拐角处停了。
时曜打开车窗看了眼外面:“走进去要多远?”
夏醒言忙着解安全带,头也不抬:“十分钟不到吧,放心,不用送。”
时曜从善如流:“行,当心点。”
夏醒言有点想笑:“一般人不是会说,我还是送你到家门口吗?”
时曜耸肩:“善良的人会吧。”
夏醒言撇了撇嘴:“真记仇。”
说完也不等时曜还嘴,一溜烟开门跑了,蹿得比兔子还快。
等时曜发现她留的惊喜,还不得愧疚难耐,感动万分地来道歉,哼。
夏醒言冲出好远,才对着他车的方向做了个鬼脸。
要不是今天房东忽然给她发信息,说想带人来看房,她肯定会等他们吃完,及时收获第一波创意料理的反馈。
她准备搬走了。这个月没给侦探钱,手头一下子闲了不少。这个破地方住着实在不方便,每次从训练基地回来都要开两个半小时的车,放假也来不及休息。
夏醒言边想着该去哪找房,边分神想着这时候……也不知道他发现那袋牛排和蟹腿没。
在开门的一瞬间,夏醒言唇边的笑意消失殆尽。
“好久不见,yan。”
她的客厅装修几乎是战损风,灰扑扑的,一眼可以看到尽头。
有人坐在墙边跟她打招呼,自然能第一时间看到。
对方留着棕红色波浪卷,那双微微上扬的狐狸眼跟从前一模一样。
索菲亚。
如果说给尤里斯身边的狗排个序,她排第二,绝对没人敢排第一。
她跟克莱尔两姐妹是尤里斯的发小,从小无条件崇拜拥护尤里斯的一切决定。
夏醒言看到她生理性想呕,说真的。
十八岁生日前,夏醒言曾被关过三天,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
感官完全封闭时,时间是很难计算的。克莱尔来的时候,夏醒言才会从昏迷中暂时醒来——被疼痛激醒。近乎漆黑的环境里,克莱尔淡金色的长卷发很耀眼,那是她能分辨的唯一颜色。
克莱尔的眼眸是蓝色的,居高临下地望着夏醒言时,显得甜美又怜悯。
夏醒言没说话,没看对方。她被绑在一个木椅上,尽管嘴里弥漫着浓厚的铁锈血腥味,她讨厌这股味道,眉头轻蹙,喉头微动了动。
克莱尔灿烂的笑意扭曲了一瞬,又很快复原。
“还是说,你希望他会来亲自问你?”
克莱尔蹲下身来,平视着她,笑意直达眼底:“yan,看来你还没搞清楚,你唯一的用处,只是因为你那个走了狗屎运的父亲,造了点有用的武器出来。现在你的靠山已经死了。你只要告诉我们,那张图纸在哪里,我可以送你个痛快。”
夏醒言突然笑了笑。
“我们?”
她抬起眼,望向克莱尔:“你像狗一样围着他转了十五年,帮他开拓邻国产线,赚的钱给他做资金扶持,现在想靠我讨好他么?也是,你换个‘我们’,不亏。我什么都不做,他怎么像条狗一样缠着我,恶心死了——”
话音没落,克莱尔已经暴怒起脚,将她的椅子踹翻,夏醒言的背重重撞上墙沿,一阵撕裂般的痛得她一个激灵。
放毒蛇是索菲亚出的主意。
夏醒言试图挣扎,却被压得死死的。
当那条小蛇缠上她小臂时,夏醒言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克莱尔,眼底布满血丝,一字未发。
克莱尔不喜欢她的反应。
她应该发疯的。
应该哀求,尖叫,匍匐,求饶。
她却从头到尾都不满足克莱尔。
克莱尔只得俯下身来,对着夏醒言轻声道。
“我知道你的秘密。你真的好虚伪,装着要投奔你父亲,其实只想要遗产和他的关注,对吧?你才恶心,去死吧。”
狭小的暗室里,墙上时钟摆过十二点,那天是她的生日。
……
尤里斯是夏成挚友的遗腹子,从小夏成看着他长大,几乎是当儿子在养。
如果不是夏醒言被师傅赶回来,半途插了一脚,尤里斯大概会顺理成章继承夏成的一切——而不是被她分走一部分。
但夏醒言一点也不愧疚。这是夏成该付的代价。
夏醒言把门缓缓关上,微微垂眸,很淡地笑了笑:“好久不见。”
索菲亚跟她打交道不算多,几次都是狐假虎威在旁边出谋划策。
今天自动送上门来,解她心头之恨,刚刚好。
-
黑色大g停在了拐角,主驾驶的男人把车窗摇了1/3下来,点燃了一根烟。
这街区确实很乱,瘾君子满地跑。
那些他管不着。
但夏醒言刚才进去时的表情,怎么都不太像见房东啊。
他没有直接开走,本来只是想看着她进了门再离开。
时曜觉得自己纯粹是犯贱来着。
可现在看来,并不算多此一举。
当然,他是忍不住的想要关注她,即使她已经卸了最上层的甜美面具。
他不是没见过复杂的年轻人,可是夏醒言不一样。她就像一个迷宫,当你以为那是出口时,只不过是新的歧路。
夏醒言家在东北处的拐角上,但旁边并没有别的房屋,是三条规划失败的街道交叉口。
她家的窗户并不是百叶窗,窗帘也完全拉了起来,一片漆黑。
时曜站在那儿思考了几秒,要不要敲下窗户——反正她家也没有第二层。
但很快,时曜就听到屋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声响,接着是极吵的音响声。
他双眸沉了沉。
她家的确有人。
这或许是他人生中最多管闲事的一次,但时曜懒得想那么多了,他折身回车上,取了把随身带的m1a□□,走到前门敲了敲。
“夏醒言。”
没人应。
“夏醒言!”
时曜喊了她第二次。
依旧没人。
时曜耐心告罄,往后退了两步,接着一记直踢踹开了那年久失修的破门。
尘埃落定一声巨响后,屋内的一把银色□□枪口瞬间对准了他。
时曜的食指也已经扣在扳机上,抬眸的瞬间,肃杀、锋利的像出鞘的尖刃。
……接着,对上了夏醒言的眼睛。
像松针边缘一滴水凝成的冰。
屋内的窗户此时恰好开了,有人正趁机逃走。
而夜风涌入,吹起她一缕柔软的黑发,却挡不住她锋锐中带着杀意的眸。
但也只是一瞬,这情绪很快被诧异冲散了。
夏醒言猝不及防看到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她进gu3,他们俩知道,所有人也都知道,她是可能夺走时曜继承人位子的人。
就夏家那么点东西,都让尤里斯惦记她那么久。
gu3这体量,时曜应该恨不得杀了她才对。
可他没有。
这个男人好奇怪。他到底想要什么?
在那种环境里生长起来的人,对利益应该最是寸土不让,可他似乎完全不在意。
此时此刻,天际垂下光,银雾吹落月,他背光站在门口,看见她好好的,沉默收枪卸弹夹的那一瞬。
夏醒言想,这种时刻,是不是一生中发生多少次,就会铭记多少次。
就像……
像荒原植被上忽然长出了一棵嫩绿的、生涩的芽。
它挣扎着冒出头了,便让她从不抱任何希望,不需要也不被人需要的深渊中,看到了一束淡光。
他没有缘由的折返,是凌晨1点23分。
要是没意外,夏醒言有把这时间刻到墓碑上的冲动。
跟着她被师傅捡回去的时间,一起刻上去。
是她没被人放弃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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