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谢谢
梁予衡头痛欲裂,眼睛还未睁开就已经感受到了刺眼的日光。
阳光透过落地窗穿,进。
前一晚的酒瓶子已经被整齐地码进了箱子里。
一动,就有什么庞然大物从脚边上滚了下去,接着就是季学亭鬼哭狼嚎的声音。
身上盖了一件薄毯子,空调很是强劲。
意识里混沌一片。
昨夜的风雨声似乎还在耳边。
有季学亭有一搭没一搭的话,有女生间或的一声打岔。
再后来,他就觉得有些晕。
世界都在晃荡。
却似乎有一束缱,绻流连,他循着那光看去,瞳孔里映出女生姣好的面容。
季晓。
他动了动唇,突然很想说一句话。
因为这一刻,他开始害怕。
也开始明白杨虹那时候一意孤行的倔强。
是要提前的分别啊。
是真的不想。
因为——舍不得。
她看了自己多久?他不清楚,可是对视的那一刻,她没有躲开。
要告诉她。
立刻。
模糊的影像里,有人撞了女生一下,于是,那将将链接上的目光便就断了。
看我一眼。
他想,再看我一眼吧,我就告诉你。
许是酒精作的祟,他伸了手,细细的皓腕没有挣扎。
“季晓……喜欢你……”
“你说什么?”
唇上的触觉似是闪电般,骤然掠过。
惊厥了未及醒透的脑子。
晨曦中,男生僵直地坐起身。
而后,楼上传来老人家的声音:“你看看你们!死小孩!还喝酒了!谁教的?!谁教的啊!”
季学亭之前翻身从沙发上滚下去,闻声这嗷嗷叫唤也立刻顿下。
“啤酒,姥爷。”辩解显然毫无底气。
“哼!”姥爷过来抓了现行,“瞧瞧这是什么!长本事了!还混着喝!不醉你们醉谁!”
季学亭抓着鸡窝头,极尽所能地伏低做小:“错了错了,真错了。”
梁予衡仍是发了一会楞,目光开始逡巡。
“看什么?人家季晓大清早就起来给你们买饭去了,”老人家难得中气十足地骂了几句,指了指厨房,“还给你们煮了甜汤!”
季学亭嘴欠:“不可能,我妹哪能这么贤惠。”
被老爷不客气地当亲孙子敲了脑瓜子。
季晓买了些养胃的清淡吃食回来,想着大概他们这宿醉样也吃不下岛城特色的海鲜,还是别浪费钱了。
筷子碗都给摆好了,几个人坐在了桌前。
季晓一碗一碗给装好递过去。
梁予衡眼神追随着她半晌,然后在那人递碗过来的时候又全数收回。
季晓坐在他对面的位置:“今天我陪姥爷去买点纪念品,你俩就跟这待着,哪都别去了!思过!”
“……”梁予衡并不介意出不出去,只是女生面色如常,觅不见蛛丝马迹。
口中干涩,甜汤也是喝得无滋无味。
吃了饭季学亭开始吸溜鼻子:“怪事,梁予衡,你昨晚是不是抢了为师的毯子?”
为什么醒来他身上有毯子,他没有?
男生今天一直心不在焉的,眼见着女生扶着老爷子出去,终于屈尊答了话:“没有。”
“不对啊,你毯子哪里来的?”季学亭有点受伤,“你回房间拿毯子不能给我也拿一条?”
“我没拿。”
话音落,两个男生同时愣住。
梁予衡没拿,姥爷睡得早,那会是谁拿的?
季学亭这会儿觉得不仅仅是受伤了,那简直是暴击。
沙发上的男生抬头看他,试图安慰:“可能是觉得你抱了抱枕,不会冷。”
“阿嚏!”季学亭生气了。
这场气维持到了外出的两个人回来。
季晓一进门就被亲哥拉走了。
“怎么回事!我都感冒了!”季学亭拽着人胳膊控诉。
“那你还不离我远一点?”季晓没客气。
“季晓!好样的!我是你亲哥!你连条毯子都不给我!不对,这不是重点,你要不都不给,你怎么还厚此薄彼!”
“……给了。”
季晓无辜,又指了指阳台:“不知道是谁喝醉了爬起来说要洗衣服。”
“?????”
季晓想了一下:“我该不该给秦女士说一下,往后让你干活的法子有了。”
阳台上彩旗飘飘,不仅有季学亭各色的t恤,最显眼的怕就是那巨大的毯子了。
“拦都拦不住,洗得可卖力了!”
季晓拍拍某人垮掉的肩膀:“不容易。”
“……”
难怪,难怪他觉得自己跟被人打了似的,敢情是使唤了自己一整夜吗!
季晓这厢欺负亲哥眉飞色舞的,一转头,撞上男生端着水果过来。
嘴角立时就僵住,而后状若无事地过去:“我喊姥爷来吃!”
“季晓。”梁予衡唤住她,“有话想问你。”
“怎么啦!”季晓人已经往楼上去,“一会吧!我先喊姥爷!”
来不及逮住人,梁予衡第一次知道女生运动神经这么棒。
垂首时又有些想笑,所以,昨晚是真实发生的吧?
那么,那句话,她听见了吗?
不等多想,面前晃过一个身影。
季学亭揉着胳膊过来,顺手拣了块西瓜:“借我件衣服穿穿呗。”
梁予衡属实开始佩服起这个人,能对自己这么狠的真不多了。
季学亭那是真的一件都没给自己留,他甚至怀疑这人能保住身上那件都是奇迹。
毕竟,阳台上满满当当到底是有点壮观。
当然,这还归功于季学亭这个骚包度个假带了整整一箱子的换洗,比季晓个女生还讲究。
四人慢悠悠玩了小十天,终于在七月尾巴上的这天踏上了回程的动车。
为了堵住季晓告状的嘴,季学亭这几天没少伺候人。
主动扛起了拿行李的职责。
季晓乐得轻松,只扶着姥爷坐着。
姥爷闭着眼假寐,左手坐着季晓,右手坐着自家孙子,嘴角还是微笑着的。
梁予衡偏头看了一下,没抽回手。
等到动车开启时,轻轻唤了一声,老人已经又睡着了。
季晓低头从包里翻出了毯子。
只是这一动作,姥爷手指又收了收,生怕孙子孙女跑了一般。
季晓抬眼,对上男生的目光。
两人默契地一人捏了毯子一边替姥爷掖好。
对面的阿姨瞧见了小声道:“老人真是福气,现在会陪老人出行的孩子不多啦!”
季晓莞尔,阿姨接着道:“出去接水那小伙子,也是你们家的吧?”
说的是季学亭。
“嗯,是我哥。”季晓介绍。
“哎呀,真好,一家人,真好。”不知道为何这么值得感慨,阿姨念叨了几次。
不知是不是错觉,梁予衡觉得手指又是一紧,俯首的时候,老爷子却是熟睡中。
其实,一切总有预兆。
所以,当救护车的声音响彻小区的时候,秦女士几乎是瞬间从床上跳起来。
连带着两个孩子一块儿冲出去。
医院急救室门口等了四个人。
梁予衡有些失神。
早些时候季晓端了杯温水递给他,此时已经凉透。
推进icu插管的家属同意书是梁予衡签的字。
男生的手指在抖,签完半天都没有动。
秦女士追着医生咨询,重症室外等着一些憔悴的家属。
间或有人起来问出来护士:“我们家可以进去看了吗?”
间或也有人被领去套上全身隔离衣进去探视。
男生一动不动杵在门口,挡着过路却浑然不觉。
季晓心里头堵得很,过去挽住他胳膊,男生木偶一般低头。
心疼是一种肆意放大的触觉。
牵住他冰凉的手,季晓抬头:“我们去那边等,好不好?”
只是离开并没有过久,后半夜的时间冰冷得仿佛失了存在的痕迹。
男生松开扣着自己的手指,眼前隔离衣的蓝刺得眼睛疼。
季学亭搂了搂妹妹,觉得眼睛涩得发疼。
生离与死别。
三个孩子在这一年终究尝尽。
医院外边有很多一条龙的店面,24小时营业。
秦女士去请了人。
姥爷的遗体被推出来,停在重症室的走廊边。
其他人的家属自觉让出位置来,比之等待多时的他们,有人顷刻崩溃。
那是季晓第一次感受到撕心裂肺的撕扯。
男生伏在姥爷的床边,分明眼泪无声,却揪得整个世界都变了形。
空气压迫得人呼吸不得。
“孩子,起来吧。”秦女士过去抓住男生。
请来的人过去给姥爷调整了面部表情。
季晓被季学亭抱着,瞧见老人无觉的下颌被轻轻合上。
“哥……”
“嗯。”
季学亭抱紧了她:“不哭。”
小区里支起了灵堂,第二天一早,有车辆停在了一中门口。
有青年扶着老人进来。
未曾合眼的少年茫然看过去,被老人一把抓住了手。
“阿衡。”
“……叔公。”声音挤得艰难。
青年走过来:“阿衡,交给我吧,歇歇去。”
男生无知无觉般,退后了一步,又重新跪下去。
青年回头:“你是阿衡的邻居吧?谢谢,谢谢,辛苦你们了。”
季晓点头,又摇摇头,目光落在男生的肩头,而后往上对上相框里姥爷的笑容。
姥爷,安息吧。
梁予衡会好起来的,会的。
梁母也赶了回来,姥爷的后事办得稳妥。
因为是三伏天,姥爷停棺不久就入土为安。
整整七天,季晓不知道梁予衡睡过没有。
相较于那夜医院里的崩塌,此时的男生已经沉静下来。
车辆停在墓林山下,男生要求留下待一会。
没有人敢劝他。
季晓本是跟着季学亭往下走,到陵园门口的时候,却没上车。
“我等等梁予衡吧。”
边上陵园的工人正在专心刻着墓碑,生老病死在这样的地方,总显司空见惯。
秦女士不放心,却到底还是同意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男生一步一步从台阶上下来。
夏风熏得人失了精神。
季晓转过身,迎了上去。
眼前出现一双白色的运动鞋,挡住了去路。
梁予衡掀起眼皮往上,瞧见一张浸了汗水的热红的脸。
久未出声的人轻轻笑了一下,抬头拂去她的刘海:“回去吧,中暑了快。”
“好!”
男生走得很慢,季晓陪在身侧。
稍缓,男生驻足回首。
整片的陵园,一排排,一列列,肃穆又工整。
几近萧瑟。
“季晓。”他淡声道,“我再也没有爷爷了。”
好像这个世上的亲人,都不见了。
“不会的,姥爷在呢。”
季晓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小的照片来:“看,姥爷永远陪着我们呢。”
些微卷曲的相片中,四个人挤在一起。
老人的笑容明媚慈祥。
手指轻抚上去,停顿了许久。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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