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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2


  三日后的傍晚,巨大的轮船缓缓入港,停泊在了亚比勒的首都——弗兰伊顿的港湾中。

  亚比勒坐落在瑞帕斯大陆的西岸,领土东至洛森平原,北跨比图斯峡谷,南边刚打了胜仗,版图又将扩张。它的首都弗兰伊顿,不仅是全国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和最重要的交通枢纽,也是一座举世闻名的大城。

  即使是乌云蔽月的夜晚,弗兰伊顿的天空也会被灿烂的焰火和满城明灯映成金色。黑暗永远无法覆盖它的光彩,因此,它也被世人赞誉为“永恒日不落之城”。

  下船前,叶淼已换好了亚比勒特色的束腰长裙,裙裳是米白色的,肩上披着一件宝蓝色的披肩。入乡随俗是出使他国的礼仪之一,况且,亚比勒的气温比卡丹低,太阳下山后呆在室外,还会有几分萧索的凉意。这样层层叠叠的衣服倒也合适。

  前来迎接她的几位身披银色铠甲的骑士早已等候在了港口。

  一见到叶淼,几人显然都点儿愣神。

  他们并非不知道这次远道而来的卡丹公主是东方人的长相,但因为胜负立场的不同,对这个公主,多少会有些轻蔑和不顺眼。没想到这位公主竟远比比他们想象要美丽高贵得多,姿态也落落大方。一打照面,反而让他们为早早持有偏见的自己感到了一点儿不好意思。

  为首的骑士率先回过神来,上前对叶淼行了吻手礼,彬彬有礼道:“尊敬的公主殿下,我是奉女王命令前来迎接您的教廷骑士长马修·胡罗塞,这边请。”

  胡罗塞?好拗口的姓,还不如叫胡萝卜顺口——叶淼脑海里冒出了这么一句腹诽,忽然觉得有点儿好笑,紧绷的心情轻松了一些,微笑着接受了他的吻手礼。

  就在港口的后方,已经停好了一列底座很高的软座马车。每辆马车前,负责拉动的不是马匹,而是修长矫健的银色独角兽。

  和人鱼、海妖等生物比起来,独角兽称得上是最无害的异物种了。尤其是银色独角兽,它们是在精灵时代就存在的种类,本身属性就很纯洁温顺,喜爱干净温暖的灵魂,也很喜欢亲近小孩子。

  正所谓正负相吸,越是干净圣洁的生物,就越容易惹得妖邪魔怪垂涎。所以,在危机四伏的野外,独角兽常常是被捕食的一方,很难依靠自己存活下来。

  叶淼也是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银色独角兽,正以惊叹的眼光打量那油光水滑的皮毛时,身上飘逸的披风忽然一紧,被左侧的独角兽叼住了一角,还嚼了嚼。

  叶淼:“……”

  骑士长脸色一变,立即上前将披风的一角从它口中解救了出来。独角兽没有反抗,睁着湿润的黑眼睛,乖乖地松了口。明显只是叼着好玩。

  骑士长解释道:“请殿下恕罪,这头独角兽刚刚成年,自制力还不太好,但请相信它没有恶意。它应该只是喜欢您,才会想跟你亲近玩耍。”

  叶淼惊奇地眨了眨眼,摆手说了句“没关系”,还在登上了马车前,摸了摸它的毛发。独角兽乖乖任她摸,非常配合。

  车队沿着笔直的道路前行,弗兰伊顿的轮廓一寸寸地在叶淼的眼瞳中放大。巨石垒砌的城墙有三十米高,八米厚,两侧无限延伸,压根儿看不到尽头在哪里。沉重的城门缓缓朝两侧打开,马车钻入门洞,暗了几秒钟才“重见天日”。进城后,独角兽就明显放慢了速度,一片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的街景,就这样在叶淼的眼前铺展开来。

  这里,就是她要待上好几年的地方了吗?

  宽敞的街道上铺砌着整齐扁平的石砖,红瓦白墙的屋宇高低错落。升至半空的焰火燃点了弗兰伊顿的夜晚,热闹的程度丝毫不逊色于白天。四处是交谈声、叫卖声、马匹响鼻声、车轮碾地声。持剑负盾的士兵小队在街上巡视。比屋顶还高的大象背上用绳索捆着十箱八箱的货物,商人坐在它们头顶,用长棍和口令驱策它们。街角巷尾,吟游诗人一边弹琴,一边和肤色黧黑的性感女郎调情,换来对方一个笑眯眯的颊吻……

  与卡丹截然不同的、散发着迷人风情的文化。

  叶淼看了好一会儿,才靠回了座椅中,闭目养神。

  等马车抵达王宫门口时,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亚比勒的王宫像是一座巨型的石建堡垒,华丽遮蔽,层叠深入,外墙很高,说它是座小城池也不过分。

  高耸粗大的石柱上刻有精致的花纹,金色的水晶灯挂在穹顶,因晃动的吊珠而明暗不定。庭院里载种了很多墨绿色的植物,葱葱郁郁,纵横交错的回廊接着中庭,中庭后又是新的宫殿,无穷无尽,简直就是个迷宫。

  骑士长将叶淼交给了王宫中的侍女长,就去向女王复命了。

  虽说无法预估抵达时间,但叶淼也知道他们来得有点晚了,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即使女王还没休息,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接见风尘仆仆的外客。

  侍女长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领着叶淼穿过略显阴森安静的长廊,走向早已准备好的房间,并一路简单地介绍王宫各处的分布。

  预备给叶淼的房间的大小,和她在卡丹的卧室不相上下。内里装潢华丽,天花很高,垂挂着暗红色幔帐的床铺旁,是一面高阔的落地窗。落地窗旁有一个悬空出去的半圆形大露台,能看见庭院里茂密的植被。整个房间打扫得十分干净,连花瓶中的鲜花也是新鲜采摘的。

  玛格继续担任叶淼的贴身侍女。除此以外,侍女长还特意指派了一个叫做莎娜的小姑娘来帮忙服侍她。她会和玛格合住在仆人房中,这个房间有一扇小门,是连通叶淼的房间的。

  与其说是来服侍她,还不如说是来帮忙监视她的动向的……

  叶淼有些许无奈,但这是也在所难免的,就点点头,道了句谢。

  侍女长面色稍缓,像是为叶淼的合作感到满意,又指着那扇小门上的一个机关,道:“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只要拉响墙上的手摇铃,对面的人就能听见。您初来乍到,对王宫还不熟悉,不论去哪,都最好带上莎娜为您指路。”

  叶淼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莎娜,表示自己清楚了。

  “那么,请公主殿下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您就要觐见女王陛下了。”离去前,侍女长似乎想起了什么,顿住了脚步,微微一笑:“对了,殿下,平时王宫的任何地方您都可以去,只除了最北面的宫殿与塔楼,请不要乱闯。”

  北面的宫殿和塔楼?

  虽然是一句不经意的提醒,但是她不说还好,一说,反而让叶淼生出了一丝淡淡的疑惑和好奇,如同有只小虫子在心尖上搔了搔。有那么一刹,她还联想到了那个关于怪物的传说。

  不过,侍女长明摆着没有解释的意思。叶淼也不好表露出什么,只好目送她离开了。

  门一关上,偌大的宫殿里就只剩下了她和两个侍女了。

  舟车劳顿了半个多月,又总被噩梦缠身以至于没有休息好,叶淼今晚只想好好地睡一觉。匆匆洗了个澡后,她就将自己摔到了柔软的大床上。

  玛格替她调暗了油灯,就拉着莎娜一起离开了。

  叶淼习惯在睡觉前看一会儿书,倚在油灯旁,才翻了几页,忽然就听见了头顶的天花板上,传来了一声极轻极尖锐的“嚓”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上面爬动,尖锐的指甲在古旧的木头上拖曳搔刮时,发出的刺耳声音。

  叶淼耳力很好,敏感地抬眼,皱了皱眉。

  什么声音?天花板上不会有老鼠在筑巢吧?

  随即,她就直起身,看了一圈天花板,确定没有缺口,睡到半夜不会有老鼠掉下来后,才安心地继续看书。

  半小时后,睡意慢慢侵染上她的眼皮。叶淼打了个呵欠,将书往枕边一放,背对着落地窗躺下了。

  月亮从阴沉的云层后踱出,整片庭院都被洒下了一片银晃晃的辉光。暗灰色的树影斑斑点点,随风晃动。落地窗的窗棱格子朦朦胧胧地被投映在了地上,如蜿蜒的虫蛇一般,爬上了叶淼毫无防备的后背。

  叶淼已经睡着了,自然没有看见,在那些拂动的灰影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有一个格外巨大的影子,纹丝不动地缩在了窗角。

  这个房间的外墙没有任何凸起可以垫脚,右上的窗角,却静静地倒吊了一只周身惨白的东西。它扭曲而细长的四肢黏附在石墙上,腹部鼓胀,一身烂泥裹的松弛皮囊,侧歪的头颅往前挤压在玻璃上,略有些变形,渗出了一片黏腻的水渍。一双无珠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叶淼的后脑勺,似乎在侧耳倾听她的血液刷刷流过的声音,喉间“嗬嗬”地发出了饥饿的喘息。

  就在它终于按捺不住,想要再往下攀爬几寸时,床柜上微弱的油灯烛光忽然闪动了一下,金色的光在玻璃上一晃。

  这只诡异的东西似乎很怕光,不甘而怨毒地低嚎了一声,尾音极其尖锐,猛地闪身缩回了窗角之后。

  树叶停止了晃动,这一夜,安静美好的假象被勉强维持着,没有被恶意的爪牙撕破。铅色的云层悄悄将月光遮蔽,叶淼沉浸在美梦中,尚未察觉自己的处境,被悄然拢入了幢幢的暗影中。

  翌日,叶淼醒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她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发现床头柜上的油灯点了一晚上还没熄灭。

  也许是进入了新环境的缘故,昨天晚上,虽说那个在船上不断重演的噩梦没有出现了,但她还是有种睡得不太踏实安心的感觉。

  在感知危险的方面,人类的确有种天赋一样的直觉。只可惜,在醒来后,人往往会将在半梦半醒间察觉到的威胁感当成是过度疲累所致的心悸,抛到脑后,不再多想,以至于错过了许多能警醒自己的机会。

  叶淼洗了把脸,走出露台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身子。

  今天是觐见女王的日子,玛格和莎娜也早早起来为她打扮。最终,叶淼换上了一身比昨日庄重很多的一字肩裙裳,披风也摘掉了,长长的黑发用雀形的头饰绾在耳后。

  在莎娜转身离开时,玛格凑近了叶淼耳边,悄声道:“殿下,我昨天和她闲聊了几句,原来北面的宫殿和塔楼,是亚比勒前一任国王和王后的宫殿。现在已经落了灰很多年了,一直没有被挪作他用,据说是女王为了悼念亡兄,希望让这座宫殿保持原样,所以下令将它封禁了起来,不允许人随意出入。”

  亚比勒的前一任国王,在十五年前的一场战事中意外染病去世,没有留下子嗣。依照亚比勒的制度,公主和王子同样拥有继承权。先王的妹妹经过教廷的洗礼,成为了新的执政者,并一直稳稳地在王座上坐到了今天。

  维持宫殿的原样以悼念亲人是很正常的事。但让叶淼觉得有丝丝怪异的是,女王似乎是直接把那个地方封禁起来,然后就置之不理,任由它一路破败下去了……完全和“保存亲人生前的痕迹”的目的背道而驰。

  算了,再怎么样,这个答案也比她昨天的胡思乱想要靠谱多了。

  叶淼拉了拉玛格的手,叮嘱她就此打住,不用再追问下去了。

  反正,她又不打算明知故犯,闯进禁地去一探究竟。那点儿微不足道的好奇心已被满足,何必再打破砂锅问到底,去深究这些和自己无关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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