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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独白


  夜深了,人却不静。

  专门安置他国使团的别春院灯火仍亮着大半,近半数的人也都没有回来。天南海北的厨子扎根于此,足够满足任何一个挑剔的人;闻名天下的烟花弄,大部分的人都有拜访的意思。

  大真国的使者叶新罗在游行结束后便端坐在房间中,此时他的面前有着一封请帖,已经放了足足有两个时辰。他再次将目光放在请帖上,片刻后,人便消失不见。门外的守卫打了个哈欠,并不知道屋子里此时已经空无一人。

  舞榭歌台中的一座小楼里,叶新罗忽然出现,悄无声息,无人发觉。

  欢声笑语带着胭脂水粉渗过门窗,像是熏香一样在屋子里缭绕,反倒显得这里格外安静。

  褚安良背身对着叶新罗,抬头看着眼前的百花图,说道:“深夜邀请新罗兄前来,是想请你一起欣赏欣赏这幅百花图》。”

  叶新罗看了片刻,说道:“不该叫百花图,该叫牡丹图。”

  中间那一朵牡丹,占据了大半的篇幅,挤的其余众花没了位置。

  褚安良转身露出微笑,说道:“新罗兄请坐。”

  “我喜欢站着谈事情。”

  站累了就会着急,着急了事情才能谈妥,这是叶新罗的风格。

  “好,我们就站着谈一谈百花图》。”

  叶新罗再次将目光落在了那幅画上,思忖着褚安良的用意。

  “新罗兄觉得怎么改,这幅画就好看了?”

  叶新罗没有说话,看向褚安良,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

  自武帝后期创立东锦宫,天下人无不闻风丧胆。只要东锦宫想擒杀你,无论修为多高、躲在何处都没有用,他国强者也不例外。虽说大明王朝混乱了几年,东锦宫逐渐隐退出大众的视线,但这仍是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力量。如今东锦宫复出,这位名为褚安良的大档头又想干什么?或者说,大明王朝想让东锦宫干什么?

  褚安良和煦地一笑,说道:“新罗兄不觉得这片叶子太碍事了吗?”

  叶新罗再次将目光移到了画上,明白了褚安良的用意。

  大明,大真,突烈,古兰,南国占据了天下的十分之九,而在这五大国的夹缝以及天下的角落则有着上百个小国存在着。在大明与大真以及突烈三国的交界处,是名为“北幽”的小国,褚安良指的叶子就是“北幽”。

  大明想吃掉北幽?

  无论是谁占据了北幽,对其他两国来说都是被钉进一个楔子。倘若大明没有大肆进攻的意图,那么这个楔子毫无用处,只会随时被人拔掉。

  现在的大明,想开战?有能力开战?

  叶新罗的思绪迅速蔓延,好似处于云端,俯瞰着北幽周边的地形与各国的军力。

  “不要这片叶子,该用什么填充上?”叶新罗问道。

  “留白就不错。”

  叶新罗忽然笑道:“那么去掉它还有什么意义?”

  “或许它可以成为商埠。”

  忽然之间,叶新罗明白了褚安良的真正意图——褚安良根本就没有在谈论北幽的事,而在试探大真国有没有南下的谋算!

  突烈完成一统后,好战气氛甚嚣尘上,却不能轻易南下跟大明开战。突烈跟大明的战事一旦胶着,那么大真国就完全可以趁虚而入,届时突烈被灭都有可能。所以大明王朝北方的祸患在于大真。大真依托险恶地形,即便入侵大明,也完全不必要担心突烈的进攻。而倘若大真有意南下,就不可能不考虑北幽的问题。显然,叶新罗对这个问题并不怎么感兴趣,也就代表大真国没有兴趣。

  三年内,北境无大患。

  所以褚安良对着叶新罗笑了。

  叶新罗同样笑了,说道:“商埠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

  从十天前开始,到一个月后,公开或者秘密的会面将一直持续,天下复杂多变的利益关系在此集中体现出来。

  暗杀与交易数之不尽,阴谋与阳谋交织起舞,时不时还会有阴差阳错发生,无数事件混杂在一起,在天都的夜里搅动着风云。

  太平盛世下的人们,则尽情地享受着这盛事,沉醉在莺莺燕燕与真金白银之中,站在虚荣与吹捧堆砌起来的的高楼上,俯瞰着天都里的璀璨灯火。

  天都,还真是繁花似锦。

  ……

  宁独躺在自家房顶上,仰望着夜空,显得有着惆怅,四周不时有着烟花升空映射出微弱的光芒。

  “少爷,还不睡啊?”胡然打了个哈欠,有些累地向后一靠,头枕在少爷胳膊上,不一会就睡了过去,不时吧唧一下嘴,大概又在梦里吃了什么好吃的。

  宁独当然无法睡过去,他在想着很多的事情,因为他今天看到了南星。隔了这么多年,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南星还是跟当年一样,那可真是刻在骨子里的记忆。

  宁安四年冬,腊月二十九,边塞的孤雁小城,大雪。

  东锦卫,凤陌刀,绣春刀。

  平胜乾,笛明月,南星。

  刀,火,血。

  牙齿刺破肌肤,咬断血管,新鲜的血开始汩汩流出,疼痛让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年充满了恐惧……

  “我原本藏在角落里活的不算好,却也算活着,好好的一个人就突然变成了一颗行走的丹药。真是天意弄人啊。”

  “人生啊——”

  “好惆怅啊——”

  “当年我也是唯唯诺诺,沉默寡言,躲躲闪闪,从不敢抬头跟人说话,也不敢站在人群之中,偶尔遭受些欺负。害怕别人冷漠也害怕别人热情,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也没有特别讨厌的东西,对这个世界没有欢喜也没有憎恨,浮萍一样,渺小到像是烟火下的尘埃。”

  “命运啊——”

  “我现在却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

  “好笑——”

  “我又怎么说得清是好是坏。”

  “好在我对这个世界有了厌恶,也有了欢喜。”

  “不早了,该睡了。”

  天都的夜空下,远处的烟火投来光影,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一个十五岁的少女,躺在屋顶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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