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咄咄逼人
顾盼足足花了五分钟,才冷静了情绪。下班之后对峙,确实比吵到被人围观强。她不想让那群小姑娘知道,省的又给她传出六十集电视连续剧,干脆把时间定在了6点半。白晓东意外顾盼居然如此上道,高高兴兴的答应了。
6点30,顾盼准时关机,走出了办公室。大厅里一片漆黑,卷闸门关的严严实实,看来小姑娘们确实下班了。再看办公区,亮着灯的办公室有三间。分别是白晓东、曹海良和她自己。顾盼站在走廊里稍作犹豫,还是径直走到了最里面,敲响了白晓东的门。
砰砰的敲门声顺着玻璃结构,传导到了隔壁,正在统计报表的曹海良抬起头,见到门外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他咬了咬牙,果然如此么!?
白晓东坐在沙发上,对顾盼扬起个笑脸:“说吧,什么事?”
顾盼掏出手机,翻出今天保存的截图,直接递到了白晓东的面前。
小小一张图片,信息不多,顾盼截的是吴胜辉最初惊讶的部分。白晓东一眼扫了个大概,脸色微变。拿过手机一字一句的阅读,眉头渐渐绞在了一起。恰当好处的暧昧气氛,有助于感情的发酵。很多情侣,正是缘起一个小误会,在周围人的哄笑与调侃中,喜结连理。但过于猛烈的舆论,对追人却没有任何好处。尤其是对顾盼这样好强的女孩子,舆论绑架只能是激怒。
白晓东把手机还给顾盼,连续问了三个问题:“问你的人是谁?什么时候的事?范围有多广?”
“爆料的人不方便说。我最早听到流言在大概两个月以前,公司内部有人传。范围……”顾盼沉下眼,“不止我们公司。”
白晓东的脸色也跟着下沉,在行业里,公司之间存在着竞争,但底下的设计师们往往处的很好。任何行业,圈子是有限的。设计师频繁的跳槽,导致他们在哪家都有熟人。顾盼有公司外的熟人再正常不过。但是能让顾盼不方便说的人,大概率来自爱家,八成是吴胜辉本人。
而顾盼选择摊牌,至少说明了两点。第一,顾盼对他没兴趣,但凡她有一星半点的心思,都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她安静的等待自己行动即可;第二,顾盼对谣言非常火大。
事实上白晓东此刻的心里,也是怒火熊熊。突如其来的谣言,直接打断了他的计划。周放一声不吭的离职,交接乱七八糟。幸亏袁彬老练,三下五除二的接过了手。但,如果离职的是袁彬呢?谁能来接手?
设计师不可能永远呆在原地,他现在用股份做鱼饵,钓着两条大鱼。可是鱼饵终究只是鱼饵,袁彬可能遭受外界的诱惑,顾盼可能结婚生孩子。到时候,他手底下,还有人可用吗?
在渠道为王的时代,多如牛毛的设计师或许非常廉价。可是晓意小本经营,那么他们跟开饭店的逻辑是一样的——如果老板自己不会下厨,那他对招聘来的厨师将毫无震慑,管理上必然十分被动。反之,老板靠自身厨艺开的饭店,厨师还敢跳吗?做的不好直接炒人,反正老板自己能顶上,你爱滚不滚。
可惜白晓东既无设计天赋,更没精力学习,因此找个会设计的老婆,不失为一个好方法。假如这个设计师聪明细心、做事麻利、讨长辈喜欢,那他不下手基本等于智障。
现在的问题是,他还没下手,边上就来了捣乱的人。白晓东深吸一口气,沉着的说:“盼盼,对你造成困扰我很抱歉。但流言蜚语真不是我放出去的,你相信我吗?”
顾盼又不是网警,白晓东咬死不承认,她肯定是拿不到证据的。但吴胜辉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她不打算做老板娘的话,晓意大概呆不下去了。
吴胜辉能想到,白晓东不可能想不到。对晓意而言,顾盼与袁彬缺一不可。相比之下,顾盼稍微重要些,毕竟袁彬不擅沟通的短板,做家居是很吃亏的。譬如去年底,那个养猫的富二代业主,顾盼无非是加了几个层架。有指导思路,袁彬能比顾盼做的更好。但指导思路从哪里来?恰恰跟客户沟通而来。所以顾盼能拿下12万的单,而袁彬不能。
因此,现在最紧要的问题是,按下顾盼离职的心。
“假设我赌咒发誓,绝无潜规则员工的意思,我想,你可能愿意留下来,跟我一起承受流言蜚语。”白晓东苦笑,“但我不想发誓,因为我想追你。”
“为什么?”
“追一个好姑娘,需要问为什么吗?”
“需要。我看不出来你喜欢我哪一点。”
“若我说见到你,心脏跟小鹿一样怦怦跳,你恐怕得把茶水泼我脸上。虚情假意的花言巧语太侮辱你智商。”白晓东开诚布公的说,“一个正常的、成熟的男人,到了年纪他自然想找对象。上班族的活动范围无非是自己家、亲友家和公司。亲友那边没有合适的,眼光挪到公司理所当然。你觉得自己有哪点不好吗?”白晓东轻笑,“居然问我为什么想追你?事实上我现在才想起来追你这件事,已经非常眼瞎了。”
顾盼懂了。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婚姻仅仅是个经济合约。爱不爱的,在成年人的世界太奢侈,可遇不可求。到了年纪,再等不到心仪的人,方向就会转到找搭伙过日子的伙伴。从胡庆超的家境来看,白晓东的出身,应该只是普通。他凭借自己的努力,在花城闯下一番事业,也是非常值得尊敬的。
现实不是吹牛不上税的网络,白晓东的情况,正是标准的城市精英。脾气温和、工作认真,无不良喜好。家庭条件虽然比顾盼强些,尚在门当户对的范围内。毕竟同一个阶层里,低娶高嫁,符合大多数人的认知。确实是个很不错的对象。
可惜这样的白晓东,在鲜活的刘思宽的对比下,黯然失色。
顾盼垂下了眼,在这一刻,她清晰的听见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亘古以来,存在于人类文明之中,对爱情的渴望。回想着跟刘思宽相处的点点滴滴,记忆里竟只有快乐与惬意。仿佛当季膏蟹,掀开盖子,满壳的香浓软滑,让人欲罢不能、回味无穷。
“我有男朋友了。”顾盼听见自己如是说,“你见过的。”
“刘先生?”
“嗯。”
“你之前说不是。”
“我没谈过恋爱,怕你们笑,不好意思承认。”顾盼笑了笑。白晓东分明在她弯弯的眼眸里,看到了繁星闪耀。
“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误导你。”顾盼微笑着说,“改天我让他请大家吃饭,算我隐瞒大家这么久的赔礼道歉。”
白晓东的心寸寸下沉,没结婚之前,撬墙角并无任何道德风险,但很显然,他似乎迟到太久了。
更令他意外的是,情绪看着平缓下来的顾盼,突然出手,犀利的问:“白总,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们签股权协议?”
白晓东的冷汗都差点下来了,这是顾盼第一次主动询问股权,回答不好的话,很可能会成为最后一次。
“我在犹豫海良、你和袁彬的比例。”白晓东快速找了个借口。
“是吗?”顾盼看着白晓东的眼睛问,“需要多久有结果呢?”
白晓东正视着顾盼,此刻他觉得自己仿佛才认识眼前的小姑娘。他从来不知道,向来好说话的顾盼,今天竟如此的咄咄逼人。是他一直看错了人吗?
顾盼没有半点息事宁人的意思。白晓东的口头承诺,她信了三年,现在,白晓东应该给她答案。曾经只想做设计师的顾盼无所谓在哪里打工,但改变了想法的顾盼,迫切的想要找到前方的路。否则,凭她每个月万儿八千的设计费和25平米的老破小,在资产上给刘家提鞋都不配。
想要别人看得起,只能挺直自己的脊梁,做出番事业,让人心服口服。除此之外,一切的嘶声呐喊、撒泼打滚,皆为毫无意义的笑谈。
“下个月吧。”白晓东不得不给出时间节点,“你准备一下,6月份,我会跟你们签约。”
“我等你到6月30日。”
白晓东抿了抿嘴,艰难的吐出了一个字:“好。”
“下班后打搅你这么久不好意思。”顾盼微微颔首,“流言的事,是我太冲动,对不起。”
顾盼越是客气,表示她越是疏离。良久,白晓东缓缓的说:“有些事,我希望你慎重考虑。”顿了顿,他补充了一句,“不管是晓意,还是我。或许我不够浪漫,但我想好好对一个人的心,是真的。”
顾盼相信。白晓东能有今天,绝不是个傻子。想找个设计师,把晓意变成夫妻店,代表着他非常明白“夫妻齐心其利断金”的道理。所以什么小三出轨,在短期内是不可能的,因为尊重合作伙伴,是最起码的商业道德。
然而白晓东在追她的当口,依然对股份推三阻四,那么,昔年的口头承诺,仅仅只是口头,永远不会兑现。以结婚的方式圈住设计师,不得不佩服白晓东的精明算计。她甚至能猜到,结婚后白晓东一定在能力范围内,对伴侣毫不吝啬,除了股份绝不分割之外。
可是给伴侣最好的保障,恰恰在于股份。顾盼并没有因此觉得被冒犯,因为白晓东的态度,再度给她敲响了警钟——单纯的设计师,在老板们的心里,真的非常的……不值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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