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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我欲屠君满门


  咳咳咳!”

  江浣水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他的脸色愈发的苍白,他伸出手,捂住自己的嘴,定睛看去时,手掌之中却满是鲜血。

  以神为食的法门已成,那洛鹤此刻已经花了一具干尸。直到他神性耗尽,他都将永远成为这宁州之地生灵的养料。

  这是江浣水要做的最后一件事,但这件事还差上最后一个步骤。

  他摇了摇头,让自己昏沉的大脑清鸣了几分。

  他还不能睡,虽然他已经很累很累了。

  整整六十年,他都是如此,用一己之力扛着宁州,甚至整个大燕往前走。

  他已经走了那么久,怎么能在这最后一步时倒下呢?

  他咬了咬牙,挺直了自己的身子,体内所余不多的灵力在那时再次被他催动,他的最后一步是要将洛鹤的尸体放入宁州的地底,放到一个旁人无法找到的地方,以防某些不测发生。

  他的一只手朝着地面张开,州牧府的地面猛地颤抖,脚下的众人赶忙朝着两侧退开,而就在这时,众人退开的那道狭长的空地正中,猛然裂开一道缝隙,然后朝着两侧延伸一道一丈宽,数丈长的裂缝深渊便在那时浮现。

  哪怕是魏来也从未见过如此骇人的手段,他面色惊诧无比。

  “去!”而穹顶上的老人却在那时眉目一沉,仿佛用尽了浑身气力一般沉声喝道。

  那具干尸便在那时在老人的驱使下重重的落入了那裂缝之中……

  呼!呼!呼!

  老人的嘴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嘴角、眼角身子耳蜗中都鲜血溢出。

  周围的甲士与那些宁州百姓将这些看在眼里,纷纷静默无声。

  大抵也只有到了这时,他们才真的明白,到底谁才是这宁州一直以来的守护神。

  又到底是谁,这么些年来一直扛着宁州在北境艰难的走,哪怕到了这生命的最后时刻,老人依然竭尽全力的做着他能做最后一件事情。

  数息喘息声过后,老人的脸色愈发的苍白。

  但他依然鼓起浑身的气力,再喝道:“合!”

  此言一落,那巨大的缝隙猛然朝着中间合拢,在数息的大地颤抖之后,州牧府前的地面终于缓缓并拢,回归原样,就好像方才的一切都只是众人的错觉一般。

  老人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低头看向身下,目光穿过众人,落在了魏来的身上,而他的外孙也在那时正抬头看着他。

  少年的双眼通红,身子在剧烈的颤抖。

  “别哭。”他说道。

  “我报了你爷爷的仇。”

  “报了你爹娘,你外婆,还有吕观山的仇。”

  “我完成了六十年前,来宁州时给那些老家伙的承诺。”

  “我这一辈子,装得满满当当。”

  “握过乾坤,掌过社稷。”

  “见过漫天诸佛,也看过云端圣贤。”

  “但……”

  “最后,觉得最美的……”

  “还是这人间,这宁州。”

  “现在,这宁州……”

  “就拜托你了。”

  老人说完这话,他就像是丢失了所有的气力一般,双眸缓缓闭上,身子便在那时重重的从天际落下。

  “外公!”魏来发出一声惊呼,他飞身而起,抱住了老人落下的身子。

  但这时,那身体却依旧没了气机。

  “州牧!”萧白鹤等人跪了下来,带着哭腔唤道。

  然后三霄军跪了下来,宁州的百姓也跪了下来。

  那头在北境矗立了六十年的雄狮倒下了……

  那个为宁州为燕庭遮风挡雨六十年的老人倒下了……

  北境最后一位州牧……

  倒下了。

  痛哭声响彻在宁霄城,有人哭得晕厥,有人喊得撕心裂肺。

  只有魏来

  没有哭,甚至连一滴泪水都未有从他的眼眶中落下。

  他只是紧紧的抱着老人的身体,就好像,他只是睡着了而已……

  就好像他下一刻就会醒来,像小时候一眼负着手,驼着背,笑眯眯的看着他,问他:“小阿来,今天阿爹跟阿娘有没有欺负你啊?”

  ……

  州牧二字回荡,响彻在宁霄城城头,绵绵不绝,就好像永远不会停歇一般。

  低着头死死抱着老人的魏来忽然觉察到眼前有什么东西亮了起来,他有些发愣,定睛看去,却是一枚金色的光点从远处某位甲士的身上飘起,然后越来越多的这样的金色光点从更多的甲士、百姓体内飘出,它们不断的上扬,飞升,汇集在了老人的头顶,然后盘踞纠缠着渐渐凝聚成了一道金色的人影,虽然那人影还未成型,却已然看得出与江浣水颇有金粉相似。

  “这是……”魏来有些发愣。

  但就在旁边的岳平丘却身子一颤,像是想到了什么,嘴里大声说道:“阴神!”

  “是阴神!”

  这话出口,周围的众人也都纷纷反映了过来。

  古来有大德者,身死之后,百姓日夜感念,焚香祭奠,经年累月便会化为阴神,护佑一方。

  就如前朝神将关山槊一般……

  虽然阴神比不得阳神,但只要宁州百姓都记得江浣水,那江浣水还是可以以另一种方式继续活下去……

  忽然意识到这一点的魏来身子一颤,眸中的泪水终于再也包裹不住,顺着两颊便滴落了下来。

  周围百姓与甲士见了此状,更是连连高呼州牧之名,而随着这样的呼喊,那金色身影的凝聚速度更加快了起来。

  魏来仰头看着那道身影,嘴唇打颤的唤道:“外公……”

  那身影也低下头,看向魏来,微笑着正要与他说些什么……

  轰隆!

  可就在这时,穹顶之上忽的传来一道雷霆之音,一道巨大的雷霆猛然从穹顶落下,重重劈在了那金色光影之上。

  本已显露出江浣水模样的光影在那雷霆之威下身形一颤,身形顿时模糊了几分。

  “乱臣贼子,活我不得诛之,死后化作英魂也敢显圣!?”

  穹顶之上一声威严的怒吼响起,一位身披黑色龙袍面容肃然的男子身形在黑云之中凝聚成型。

  那声音如此怒斥道,又是三道雷霆落下,江浣水的身形愈发扭曲,已然有些摇摇欲坠。

  “尔敢!”魏来的双目赤红,他在那时飞身而起,来到了江浣水身影的头顶朝着那穹顶怒吼道。

  “黄口小儿,吾乃燕庭太祖,昭天雄武大帝袁渊!”

  “生是燕庭祖帝,死是燕鬼之王,燕地阴魂尽归吾所辖,此乃天命!你敢阻我?”

  那身影如此怒斥道,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这来者竟是燕庭太祖,早已死去数十年的昭天雄武大帝。

  “我管你是谁!你敢动他,我定掘你祖坟,杀你儿孙,灭你满门!”魏来双目尽赤大声怒吼道,周身三道神门涌现,阴龙之相猛然在他背后凝聚。

  “不亏是乱臣贼子之后,我燕庭皇室你也敢杀?逆臣成神,岂不乱我燕庭山河!今日我更留他不得!”

  那天际人影如此言罢,万钧雷霆猛然在他周身凝聚,轰然朝着江浣水模糊的身形落下。

  魏来的脸色大变,他大喝一声阴龙的身形猛然膨胀,以阴龙之躯想要为江浣水生生挡下这万千雷霆。但昭天雄武大帝乃是燕庭阴帝,这一国之力的气运由他调度,哪怕是由阴龙护体,魏来一人也难以挡下这么多的雷蛇电蟒。

  无数雷霆落下,魏来的身形一颤,如遭重创,而更多雷霆却越过他张开阴龙,直直的轰响江浣水。

  “外公!”魏来厉声喝道,可身子在那么多雷霆的重击下已然受损严重,根本难以再做到些什么。

  眼看着无数雷霆就要落在江浣水的阴魂之上,可忽然数道身影从地

  面拔地而起。

  “休伤我家州牧!”那些人这般吼道,然后纷纷张开各自的灵力,硬抗这一道道雷蛇电蟒。

  他们中自然有萧白鹤之类的宁州军士,但亦有百姓中身负修为之人,他们中的一些人甚至难以抗下一道雷霆,需得数人合力方才堪堪抵御,但就是如此,却也有越来越多的人,被其感染,不顾自己的性命安危,也要为这位州牧大人的阴魂抵御这无妄之灾。

  州牧以六十载春秋育我宁州。

  我宁州,以血肉护州牧英魂!

  越来越多的人涌出,那穹顶之上的祖帝脸色难看。

  “好一个宁州,尽是乱臣贼子!”他怒目喝道,也继续催动着雷霆,可地上的百姓甲士却一个接着一个的走出,帮着江浣水抵御源源不绝的雷霆。

  祖帝的面色阴沉到了极致,他忽的像是想到了什么,厉声言道:“你既是我燕庭血脉,此刻就该挺身而出,今日事成,我必力保你登临帝位!”

  这话出口,周围众人皆是一愣,魏来亦然。

  但下一刻,他忽然像是反应过来了些什么一般,脸色大变,低头看去。

  却见一道人影从人群中杀出,以快得惊人的速度来到了江浣水的阴魂旁,一掌拍出,江浣水本就虚弱不堪的魂魄在那包裹着燕庭气运之力的一掌面前,身形一颤,下一刻便化作金色光点,猛然爆开……

  而魏来也在这时看清了那人的模样——袁袖春!

  “你该死!!!”他怒吼一声,身子如猛虎下山一般朝着袁袖春冲杀过去,滚滚杀机如潮水奔涌,直压得袁袖春脸色惨白。

  魏来背后的阴龙也在那时咆哮一声,张开嘴就要扑向袁袖春。

  眼看着这位太子殿下就要死于龙牙之下,穹顶上的阴帝却大袖一挥,将那袁袖春的身子卷入其中,随即消失在了原地。

  轰!

  地面爆开,尘土飞扬,但袁袖春却早已不见了身影。

  连同着一同不见的还有方才漫天密布的雷云,一切就在江浣水的阴魂魂飞魄散的刹那消失得无影无踪。

  州牧府前一片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在那时将目光落在了那背后阴龙咆哮,身子却不住颤抖的少年身上。

  许久。

  许久之后。

  低着头的少年忽然抬起了头,他看向西方,看向那泰临城所在的方向。

  他双目赤红如血,面容狰狞如鬼。

  他咬着牙,嘴角渗着鲜血,一字一顿的言道。

  “我魏来,以我命、我魂、我魄、我血起誓!”

  “今生若不亡你燕庭……”

  “不掘你太庙……”

  “不杀尽你袁氏儿孙……”

  “天人共诛!!!”

  一旁萧白鹤心头一颤,两颊泪水纵横。

  他提起手中的雨幕,朗声痛呼道:“天地为鉴!宁必亡燕!!!”

  众人同仇敌忾,无论军民,都在那时厉声高呼:“天地为鉴!宁必亡燕!!!”

  ……

  太庙之中,周相民焦急的在庙宇中来回踱步。

  先帝去了宁州,而就在不久前祖帝也显圣,他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是那种比江浣水死还要大的大事。

  忽然,一道白光闪过,一位俊俏的少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周相民一愣,看向对方,赶忙问道:“陛下,怎么样了?”

  那少年抬起头看向他,周相民这才发现,此刻的他脸色惨白,他的心头一紧,暗觉不妙。

  而少年却言道。

  “去召袁通进太庙见我。”

  周相民有些迟疑:“非祭祖之日,阳帝面见阴帝,本为不详,臣下去了该如何与陛下言说呢?”

  少年的面色惨然。

  “你就跟他说……”

  “燕要亡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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