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景怀瑜走后,昭昭装作无意,从竹林中钻出来,“漫不经心”晃到池边。
蹲下身,用手把地上的脚印和昨日的脚印一比,一模一样。
“果真是你,装得还挺深。”
她还记得前几日景怀瑜被罚清扫庭院,他还在那儿说风凉话。啧,他爹取名没给他取对,叫什么关天阔啊,应该叫关心窄才对。
昭昭拍拍手上的石灰站起来,打算找个时机跟他出去。竟然敢把罪名安在她头上,当她沈昭昭是狗崽子好欺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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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不遂人愿,今日和蔼可亲的老博士居然拖了堂。
老博士姓江名书,据说在国子监任教已逾三十载,一生奉行孔夫子有教无类,循循善诱。结果在景怀瑜和沈昭昭这里两度折戟,时常戚戚焉。
一个是身心皆不此,一个是身在此,心在外,唯一身心一致的时候,十有八九都在打瞌睡。
“沈庭衍。”
昭昭正打量着放课后鱼贯而出的学子,冷不防被叫,连忙转头应了声。
老博士捋了捋胡须,眼中闪过狡黠的光。
“听闻你字写得不错,回去之后,便将大学篇抄写两遍,我明日一早检查。”
他挥了挥手,示意道:“行了,下课!”
老博士把手背在身后,悠闲至极走了出去。
昭昭瞪大了眼,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不是,她写得字如何每次考试不都是一清二楚?
季焕拍了拍她的肩,由衷鼓励:“大学篇只有寥寥两千一百五十二字,两遍就是四千三百零四。对你而言就是小菜一碟。”
昭昭伏在桌上,一向灵动的眸子染上无奈。
不论如何,该写的还得写,昭昭叹了口气,认命挎着书袋出了国子监。原本她以为今天放课迟,关天阔肯定早就跑得没影了。没想到刚出国子监大门,就看见他上马车。
昭昭赶紧上了马车,让赵伯跟上。
赵伯是家里的老人了,小时候还给祖父驾过车,眼力见也很好,一路下来就没跟丢过。
眼见着关家的马车停在熟悉的酒楼前,昭昭心中得意。
她跳下车,把书袋扔给赵伯:“赵伯您先回去吧,我买点东西吃,过会儿和傅姝她们一起回家。”
赵伯嘱咐她几句,随即驾车离开。
刚一进酒楼,就见褚溪朝她不停招手。她今日穿了一件青色的襦裙,跳起来就像一只小白菜。
昭昭心中暗暗一笑,又往关天阔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酒楼的老板娘她认识,过会儿问问他在哪个隔间就好,倒也不用她时时跟着。
心中一想,昭昭便抬脚走上楼去。
此时还未到晚上,酒楼不算冷清,但也不算热闹,打杂的小仆从正来来回回收拾着桌上的残羹,为晚上的宴席做布置。丝绸飘飘的高台上,半遮面的乐娘正在弹挑着手中的琵琶,乐音如珠玉般零零碎碎倾泻而下。
余晖透过窗,罩上一层朦胧与神秘。
楼下嘈杂不堪,但楼上却无人敢上来打扰。这隔间都是贵人们休息的地方,所以不论何时都有小厮守在一旁,遇到眼熟的贵客恭敬行礼,遇到眼生的,若是拿不出一定的财资,便会被请下楼去。
这便是繁华背后的现实。
“昭昭,你今日怎么来了?”
昭昭坐下,扫过她们三人面前摆着的果盘,不由得一笑。
“今日云舒怎么没来?”
“云舒被她娘关在家磨绣工呢,我早上派人去问过,她说她过几日再来。”
“所以这些都是你们仨吃的?”
“都是褚溪吃的!”傅姝和绵绵异口同声。
“不是”褚溪咽下口中的绿豆糕,愤愤看着她们俩,“哼,谁吃了谁心里清楚,反正嘴长在你们身上,肉又不长在我身上。”
傅姝和柳绵绵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摸了下自己的小肚子,哑口无言。
昭昭坐过去,拿了块桃花酥吃,目光望向窗外。
“昭昭,都怪你非去那什么国子监,弄得我们现在都找不到你了。”
“国子监真有那么好么。”
“还行。”
昭昭笑得十分勉强。
其实去国子监读书,本是一场乌龙。她当时闲着无聊,想去国子监看个新鲜,谁知道一进去就出不来了,如今只盼着阿兄病好之后赶快救她出去。
傅姝问:“昭昭,你方才说来办事,是又有什么好玩的事吗?”
一提到玩,褚溪立刻来了劲,从榻上一跃而起。
“好玩的事?昭昭快说!”
绵绵皱起好看的眉,一本正经批评:“昭昭要做的肯定是正事,你们怎么就知道玩?”
这里坐的都是自己的好朋友,昭昭也不藏着掖着。
“你们,谁认识关天阔?”
“我认识啊。”褚溪连忙开口,“关家就在我们家隔壁,我知道得可清楚了。他可是个疯子,脑子有病,昭昭你问他做什么?”
“疯子?”她瞅着在国子监不是挺正常的么,不仅知道落井下石,还会喂大鹅。
“你们住得远,肯定不知道。”褚溪放轻声音,语气严肃,“这几年已经好了许多,前几年我在家的时候,时常听到他打骂下人的声音。每隔几天,就有死人从偏门运出去。我娘说他心思狠毒,那些下人都是他打死的,让我以后别和他打交道。”
绵绵一向胆小,听她说完不禁打了个寒战,怯怯问:“他为何要打下人?”
“因为他脚上有伤,所以见不得比他健全的人,那时候,服侍他的下人全是跛脚。”褚溪说完,又偏头问昭昭,“你问她做什么?”
“他得罪我了。”昭昭把糕点当做关天阔,愤愤咬了一大口。
“啊?”褚溪惊诧一瞬,紧接着心中升起淡淡的同情。不是对昭昭的,而是对关天阔的。
“昭昭,虽然关天阔人狠话不多,但是他怕他爹。”以前关天阔被他爹揍得满院子跑,连半句怨言都不敢说。
“你若是想要治他,或许可以从他爹身上下手。”
昭昭正点着头,忽然门墙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什么撞在墙上,紧接着噼里啪啦一阵瓷器摔落的破裂声。
酒楼二楼多以木板相隔,隔音不强,声音若是太大,很容易被人听见。
昭昭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慢慢贴近木板缝隙。
一地凌乱,案几上插着的花枝东倒西歪四散垂落,像经过一场狂风骤雨,开得惨淡萧条,徒留一地凋零。
一个身材羸弱的少年满脸是血跪在地上,纵使被关天阔死死往下压着,也不折半分。
“我再问一次,东西藏哪儿了?”
回答他的是血溅上木板的轻响。若不是他还有呼吸起伏,昭昭都以为他死了。
“不说,是吧?”关天阔拧了拧脖子,又松了松手腕筋骨,一手攥起他的衣襟把他拎起来。
殷红的鲜血映入他眼底,仿佛有无数的恶灵在燃烧。透过他的眼,昭昭看不到半分温情,杀戮与残忍席卷了一切属于人的特质。
不像是个人,更像是一个披着人皮在人间收割人命的恶魔。
那黑衣少年手指蜷曲了下,抬起来指着关天阔,声音淡漠而平静。
“杀了我,你也没命活。”他突然笑了,鲜血顺着眼角流下一滴,砸在地上,灼灼如一朵盛开的梅花,干裂的唇微启,缓缓吐出一句话:“不妨,试试看。”
“你威胁我?”
昭昭不明白,明明他都要被打死了,为何还不停在火上浇油,他是真以为关天阔不敢杀他?
不行,在等下去,他肯定会被关天阔那个没心肝的打死。
“绵绵,你带药没有?”
柳绵绵忙从怀里掏出一堆瓶瓶罐罐,三三两两横倒着堆在桌上。
“昭昭你要哪种?”
“迷药。”
柳绵绵眼睛一亮,从一堆药中掏出两个青绿瓷瓶。
“右边这个能让人睡一天,左边那个能让人睡一个时辰,昭昭你要哪种?”
她右手抬起,毫不犹豫选了右边的。她从房里寻了张纸,带上装药的瓷瓶,蹑手蹑脚走到隔间后门边。
后门原本是酒楼逃生所用,平日里都用柜子抵着,不常打开,自然也不被人察觉。
昭昭把药撒了一半在纸里,仔细包起来,用蜡烛引燃之后便死死捂住口鼻,拿着蒲扇用力往里扇。
烟雾透过门缝,丝丝缕缕飘入隔间里。
柳家是制药大族,绵绵的父亲更是太医令,掌管宫廷医药。柳家一家大多都是太医郎中,唯有绵绵不走常路,不喜制药,喜欢研究毒药一类的旁门术方。
绵绵一直觉得,毒药要是用好了,也是一味良方,所以从不唤她的方子为毒,而叫药。
等到这一半迷药燃尽,昭昭才探头往里看。
绵绵的药果然厉害,隔间里的人已经晕得七荤八素,歪七扭八躺在地上。关天阔双膝跪地,脑袋正在好磕在碎瓷片上,血徐徐地流。
楚彻躺在地上,血光几乎模糊了双眼,光明不再,只有一片刺目的猩红。他想睁眼看一看为何关天阔停了手,却连动一动手指都要用尽全身气力。
他想,他应当是要死了。
意识渐渐消失。
黑暗与混沌之间,却有一线光明乍开,暖融融的光照进来,楚彻微微眯起眼。
清脆灵动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似是讶异,似是惊喜。
“咦,这个人还活着?”
淡淡的桃花香甜甜的,在鼻尖溢开,带着阔别已久的,人间的温度。
楚彻闭上了眼睛。
“绵绵,你快给他看看。”
闻声,绵绵走进来,蹲下身瞅了一眼,“他流了太多血昏了过去,这关天阔果真不是个人。”
昭昭偏头一看,他手臂密密麻麻全是伤口,有的已经结了痂,有的还在汩汩流着血。
“绵绵,可有止血的药?”
“有的。”绵绵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瓷瓶给她,“药我昨日用了一些,怕是剩得不多了。”
“没事。”昭昭环顾四周,没找到想要的布带,只得一咬牙,撕下一片裙角,在他流血不止的地方涂上一层,再用布料仔细绑住。
他伤口虽大小不一,但能看出都是硬物划伤,有的伤口很深。
“关天阔简直是个畜生!”褚溪气红了眼,怒不可遏在他脸上踹了一脚。
昭昭擦擦手上的血渍,站起来补了一脚。
“都用点儿力气。”
昭昭话音一落,绵绵和傅姝也不藏着了,一人一脚往他头上踢,你来我往。
离去的时候,昭昭拿走了他掉在地上的玉佩,顺便让酒楼老板娘给那倒在地上的人寻了个地方。
临出门时,傅姝有些担忧地问:“昭昭,咱们这样,不会遭关天阔报复吧?”
“怕什么,他又不知道是我们做的。”昭昭不以为意。
绵绵说过,这些迷药就算是头牛也得昏睡个几天几夜。
昭昭手中转着玉佩穗子,嘴角挂上一丝阴险的促狭。
“咱们治不了他,自然有人能治得了他,走,带你们去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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