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昭昭抓住他的手,宛如溺水的人紧紧抱住唯一的浮木,不敢有丝毫动弹。
她仰起头,想看清楚他的面容,怎奈眼前始终有人遮住她的视线。
好不容易从人群中出来,昭昭拨了拨额角碎发,正要道谢。
那人却突然转过头。
束带覆红,白衣泠然,如庭中寒梅,抖落一身琼脂碎雪。
美则美,只是昭昭牙莫名开始痒痒,连带着嘴里即将说出口的感激之词也被她强压下去。
怎么又是他?!
“是我将你拉了出来。”少年微微皱眉,似乎对她的表情很是不满。
到底救她脱离了苦海,昭昭语气也不好太过怨怼,抑制住下上次因他话而起的还没完全消散的火气,硬邦邦道:“今日之事,多谢。”
何曾想,景怀瑜睨了她一眼,却道:“这就是你对待恩人的态度?”
昭昭咬咬后槽牙,挤出一丝冷笑。
“那你还想让我如何?”
稽首磕头三叩首?下跪上香一条龙?
若他有这胆子受她这礼,委屈一下也不是不行。
“不如何。”他好像失了兴趣,淡淡看了她一眼,转身欲走。
临行却又转过身,平淡道:“关天阔的事,我并非有意隐瞒,当日和你说的,是真的。”
他年幼失恃,极少与女子往来,自然猜不透女儿家的心思。当时之言也并非作伪,他确实以为她知晓。
“哦。”昭昭不自然别过眼,死鸭子嘴硬,“你别自作多情,我才没放在心上呢。”
哪儿是没放在心上,简直就是日思夜想,恨不得把景怀瑜啖肉饮血,销魂剔骨用以了却心头之恨。
想到这里,昭昭瞥了他一眼,心中自得。
哼,纵使他景怀瑜如何厉害,还不是有在她面前道歉的一天?
虽然他话中道歉二字一字未提,但昭昭这会听到他这样说,简直像三月清风拂面一般,舒适得很。
其实自他把她从人群中拉出来时,昭昭怒气已经去了大半。
天性使然,她本就不爱记人仇,更何况他刚刚也算帮了她,姑且算是扯平了。
分神的空当,景怀瑜已经走出好远,昭昭连忙跟上他,瞅着他怀中紧抱着的布包,好奇不已。
毕竟景怀瑜可是一个连书册都能随便扔的人,能让他如此郑重对待的物事,必然不是寻常东西。
“这是什么?”昭昭朝她怀里指了指。
“布。”他淡声回。
废话,她又不是瞎子。
“我问的是里面是什么?”
“我娘。”景怀瑜语调中已有丝丝不耐。
“你娘?”昭昭声音立时高了八度,瞪圆眼,“你骗人都不带眨眼的?”
这布匹怕是连个小孩子都包不住吧,他骗人也该骗得合乎常理些。
景怀瑜略略只一瞥,目光径直越过她,半句多话都不愿同她说。
一副冷漠至极的做派。
昭昭早已习惯的他的疏离以及一言不合就跑路的脾性,见他不肯说,碍着面子本来打算就此打住。但心里实在好奇得紧,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关天阔他为何要害你?我听说关景两家并无来往。”
“私事罢了。”景怀瑜言简意赅。
“私事,莫非你以前得罪过他?”
小姑娘浑身是泥,眸子却亮晶晶的,颇有几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味。
“沈昭昭。”少年敛下眉眼,淡淡看着她。
“嗯?”昭昭抬头。
“你的话,是真的很多。”
他的话平静如水,又带着几丝不易察觉的嫌弃。
“话多怎么了。”昭昭身形一转,越到他前面反着走,不悦反驳,“人长着一张嘴,不就是用来说话的?难道像个闷葫芦,整日将思绪闷在心中才算好?”
她阿爹就是一个张不开的嘴的蚌壳,整日沉醉在那些书画当中,两耳不闻窗外事,非要娘用力撬他才会开口说话。
费了口舌不说,得到了还只是一句全听夫人的。
什么都不说,这和没问有何区别?
昭昭正打算一本正经地同他理论一番,但下一瞬他就停下了脚,还未等昭昭心下怀疑,后脑勺立时传来一阵剧痛。
疼得昭昭龇牙咧嘴。
强烈的痛意使得脑袋微微发麻,昭昭转身,想要看看是什么东西让她疼成这样,脚下一疏忽,蓦地踩上一块滑石,扑通一声摔了下去。
这一转一摔不过眨眼间,快得几乎让人反应不过来。
污泥四溅,景怀瑜早就明智地退了半步,纯白的衣角翩飞,险险避开了污泥的攻击。
昭昭坐在地上,一瞬间像是被谁施了定身咒。下一瞬赶紧看看地上,有没有个洞能让她钻进去,永远别出来才好。
她居然又摔了!
还是在景怀瑜摔了两次!
道路自西向东,走到这里已经看不见积水,只有被人们脚底板踏过无数遍的污泥昭示着她摔得不是地方。
昭昭从地上狼狈爬起来,红着脸看面前少年略带嘲笑的面容,恼意更甚。
“笑什么笑,没见过人摔跤吗!”
景怀瑜敛住笑,垂眼看她。
“见是见过,只是未曾见过像你这样”景怀瑜目光下移,停在昭昭满是污泥的衣裙,“摔得如此清新脱俗的。”
他就站在那里,一袭白衣胜雪,不染半分污秽,和她的境况简直是天壤之别。
昭昭揉着还在发疼的后脑勺,原本就对他隔岸观火作壁上观的态度很是气愤,经他言语一激,恼意愈发压制不住。心念一动,脑海中立即闪过一个点子。
对别人来说或许有些缺德,但用在景怀瑜身上却是正正好。
“喂,景怀瑜,你过来一下。”
少年长身玉立,眸光停留在她身上,不为所动。
昭昭脸上笑吟吟的,明眸善睐,背手走上前去。
山不来我,我就来山,她一贯看得开。只要达到了目的,她才不在乎用什么方式。
昭昭目标明确,甫一靠近他,双手就如两条灵活的游鱼,快准狠朝景怀瑜雪白的衣袍上摸了一把。
手离开衣袍,一片雪白上霎时留下十根纤细的指印,明晃晃的,就如它的主人一般张牙舞爪。
“沈昭昭。”景怀瑜捏了捏指骨,薄唇直直抿成一条线,脸沉得仿佛能刮下冰碴子。
“诶!”昭昭双手抱着臂,脆生应答。见他吃瘪,内心那叫一个畅快。
果然,报了仇之后听什么都顺耳。
昭昭眼看着他眸色越来越深,心中暗叹。这美姿仪怕是整个长安都难见,却配了这样一张嘴。
可惜,白瞎了这样一张好脸。
“谁让你取笑我的?”昭昭挑眉一笑,“活该。”
景怀瑜手紧了又松,最终冷冷拂袖,消失在不远处的朱红大门当中。
昭昭得意一笑。
和她斗,他还嫩着呢。拍拍手,昭昭径直走进了沈府大门。
但才刚进大门没几步,昭昭立马撤回了脚,急急转过身望向自家大门牌匾。
门楣上,沈府两个龙飞凤舞的墨黑大字因着岁月的侵蚀,边缘已经微微发白,从凛然肃杀的刀剑印痕中,仿佛仍能窥见当年的腥风血雨。
是沈家没错啊!
景怀瑜怎进了她家隔壁?!
事出反常必有妖,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经过大半月的雨,今日好不容易见了些暖光。沈夫人正吩咐下人在院中晒书,一回头就看到昭昭在门口来回踱步,过会儿就朝旁边望一次,嘴里喋喋不休。
“莫非是来找人的?可是隔壁除了猫以外没人啊?”
“难道是来找东西的?可是隔壁院子不都荒废了好多年了么,院子里的草都有她这么高了。”
“奇了怪了,他大老远的跑这儿来做什么。”昭昭想到什么,脚步突然一停,瞪大眼,“不会憋着大招打算”
“沈昭昭,你杵在门边当门神呢,给我过来!”
庭院里传来阿娘一声叱呵,吓得昭昭立刻回了神,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她身旁,殷勤问:“阿娘,叫我做什么?”
“站正了。”沈夫人敲了敲她的脑袋,怒其不争,“你瞅瞅长安城哪个贵女像你这样没规矩,整日往外头跑,贪吃好玩。改明日要是嫁了出去,你在婆家要如何立足?”
“那就找个没婆家的。”昭昭说得真心实意。
“可闭嘴吧你!”沈夫人简直要被她气死,劈头盖脸又是一顿训斥。
昭昭低着头,无比乖顺听着她的训诫。
“把书抱着,给我晒书去!”沈夫人知她油盐不进,只好吩咐她干体力活。
昭昭捧起书,心里却还是惦记着刚才进隔壁门的人,踌躇片刻,她问:“阿娘,隔壁莫非有什么宝贝不成?”
“宝贝?”沈夫人面露狐疑,“隔壁哪儿来什么宝贝,如今景家刚搬过来,你给我安分点,别去找事。”
“景,景家为何要搬到我们隔壁?!”昭昭像被一道惊天大雷劈过,瞠目结舌定在原地。
景怀瑜要是住隔壁,那不就成她邻居了?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整日被娘骂的时候,他岂不是全得听见?
她的脸不得丢光了?!
“陛下下的旨,你问陛下去。”沈夫人正准备走,冷不丁又看到她满是泥渍的裙摆,眉心紧皱,“快去换了,姑娘家家,成何体统。”
昭昭磨磨蹭蹭往自己院里走,半道上又回头眼巴巴问沈夫人:“那,那他们不会搬走了?”
沈夫人站在假山后,瞥她一眼:“景府都被冲垮了,搬什么搬?你给我待在家里,若是惹是生非,我非得让你爹教训你不可。”
昭昭点点头,慢慢往后院去。却在脚刚踏上连廊台阶时,转了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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