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签字吧
楚怀安自从车祸后身子就不好，这些年央胥一直是小心翼翼养着的，年轻人哪怕精力再旺盛，也不舍得将人折腾得太狠，昨晚实在过火了。
后半夜楚怀安就开始发烧，昏昏沉沉间梦见七年前央胥向他求婚的场景。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上完课从教室里出来，央胥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变魔术似地从西装内兜里掏出一枚戒指，单膝跪在他面前说想跟他结婚。
楚怀安记得很清楚，记得当时央胥每一个忐忑又期待的表情。
温暖的金芒落在青年雕塑般英俊的面容上，旁边围满了凑热闹的学生，央胥的眼里只有楚怀安。
“楚怀安，我爱上你了。”
“我想……想清晨起来就能看见你的脸，亲吻你，想你永远在我触手可及的位置……”
“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楚怀安其实想逃跑的。
他不习惯这种被人瞩目的感觉，央胥的行为在别人看来也许是浪漫，在他眼里委实有些唐突了，这里毕竟是他工作的地方。
然而爱人的眼神过于诚恳温柔，楚怀安不忍心看到那张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他不仅没能走成，甚至鬼使神差地伸出了左手，任由对方将戒指套在他的无名指上。
央胥笑道。
“套上了，就是一辈子了，可不许跑。”
楚怀安没跑，他听央胥的话，这些年一直待在他触手可及的位置，心和人都在，哪儿都没去。
可是当初说要陪他一辈子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渐行渐远了。
隔天早上楚怀安迷迷糊糊醒过一次，床边有个模糊的人影，拿着湿毛巾擦拭他的额头，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楚怀安隐约觉得那是央胥，每回生病的时候央胥都是这样照顾他的。
本能地抬手抓住对方的手腕，低喃道。
“阿胥……”
高大的人影僵了僵。
“我在。”
短短两字，叫人格外心安，楚怀安很快又昏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床边已经没人了。
房间里寂静无声，仿佛那人从未出现过。
床头有盏小铁铃，按下按钮，没多久管家就推门而入，“楚先生，您可算醒了，鸡肉粥一直在保温箱里热着呢，要给您端上来吗？”
楚怀安坐在床上，目光落在自己的掌心，若有所思道：“央胥是不是来过？”
管家静了一瞬。
“少爷一早就去公司上班了。”
“没来过。”
“嗯。”楚怀安不再问了，既然央胥没来过，早上照顾他的人应该就是管家。
“吴伯，你帮我推一下轮椅吧。太远了，我够不到。”
管家应了一声，转身将墙角的轮椅推到床边跟床沿对贴，刹住车后就出去了。
楚怀安从床上爬起来，借助手臂的力量慢吞吞爬过去，那姿势看起来可能比断了腿的狗爬行时的样子还要难看，所以楚怀安不希望任何人看见。
央胥在的时候会直接抱他上轮椅，楚怀安也只愿意让央胥一个人碰自己。
家里的佣人都知道，楚先生看着冷清，其实性格很温柔，待人很好，就是太过固执，认定的事情谁劝都不改。
爬轮椅的时候都摔下来好几次了，次次膝盖手肘乌青，明明请个高大强壮的男保镖就完全可以代替央胥，楚怀安就是不肯，摔疼了也不肯。
管家在门外等得心急，生怕楚怀安出岔子，没过几分钟就隔着门问道。
“楚先生，需要我帮忙吗？”
刚生过病的身体比平时更加虚弱无力，楚怀安额角出了层细汗，咬牙撑着床坐起来，“……不用，我很快就好。”
五分钟后，管家被允许再次进入房间。
原本由人抱着立刻就可以完成的事情，楚怀安一个人硬是花了近十分钟。
好在有惊无险，见他安然无恙地坐在轮椅上，管家松了口气，打开刹车推着楚怀安走出房间。
家里装了部小型电梯，上下楼很方便。
楚怀安喜静，不怎么爱说话，央胥在的时候话稍微多些，管家经常看见他笑，但最近一段时间连笑容都很少了。
家里的气氛压抑又冷清。
熬得金黄的鸡肉粥上桌，吴伯退到了一边。
楚怀安没什么胃口。他的胃被央胥养刁了，早上起来爱吃央胥包的芹菜鲜肉馄饨，那人以前经常变着法子琢磨新菜式做给他吃，总嫌他瘦，心疼他吃得太少。
如今连看一眼都嫌多余。
怕老人家担心，楚怀安强迫自己多少吃了点，桌上的鸡肉粥下去小半碗，再多的就吃不下了。
佣人收了碗筷，管家推着楚怀安去了客厅的落地窗边。
外面落着小雪，断断续续下了好几天了，花园里铺了厚厚的一层白。
楚怀安在玻璃上看见自己的影子。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穿着白色的高领毛衣和黑色居家裤，腿上盖着条棕色的毛毯，面容清瘦，脸色苍白，漆黑的眸子平静无波。
三十多岁的男人，就算长得再好看，跟七年前的样子总是有区别的。
楚怀安茫然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吴伯……我老了吗。”
“楚先生说笑了，您要是老了，让我这个老东西怎么活。”身后的管家低叹道。
-
央胥是在晚餐时间回来的，跟他一同回来的还有一位西装革履的律师。
楚怀安看着那人面无表情地走向自己，将离婚协议书扔在餐桌上。
“签字吧。”
楚怀安低头看了那叠纸一眼，像往常那样温和地问央胥。
“吃饭了吗。”
“签字。”央胥不愿意跟他耗着。
“先吃饭吧。”
楚怀安还是这样不紧不慢的语气，软绵绵地将央胥的冷硬全都包裹起来，令他想发作都没办法，只好在楚怀安对面坐了下来。
“你最喜欢吃的龙井虾仁。”楚怀安淡笑着舀了勺虾仁到央胥碗里。
央胥用筷子将虾仁逐一挑出来扔在桌上，“我讨厌茶叶的味道，以前是因为你喜欢这道菜，我才说我也喜欢。”
楚怀安抿唇，视线在桌上过了一圈，最后夹了一筷子豆角炒肉给央胥，“那吃这个吧。”
“我讨厌豆角。”央胥皱眉，把楚怀安夹给他的豆角也挑了出去。
楚怀安静静望着对面的人，轻声问道，“那你喜欢什么。”
央胥抬起头。
“现在说这些还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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