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信陶君好似要惩罚她的逃跑，御马跑得又疯又快。洛不得不紧紧伏他在背后，两臂抱紧他的腰，手指扣进他的腰带，防止被掀下马去。她浑身是水，风驰电掣间，很快就被吹干，阴寒之气亦随风邪侵入骨髓。

        又驱马在山林里跑了两个时辰。来到一处山谷入口，两山夹一沟，入口有官兵值守。信陶君放松缰绳，马“蹄蹄踏踏！”小跑进入山谷。

        谷中别有洞天，放眼一片蔚为壮观的崭新宫殿。殿顶金珠、飞檐悬铃，在午后阳光里金光闪烁。这便是新建的夏宫。三宫九殿，十八别院，是梁国王上亲族与近臣避暑之所。

        驱马右转，再行片刻，前面树木掩映中有几处陈旧宫殿，此为夏宫旧址。一处黑底描金宫门，上书“听琴”二字，门口两个寺人跑上来在马前跪拜作礼，“恭迎公子！”

        信陶君微一点头，只觉腰间一松，惊讶回头，洛身体歪倒，就要栽下马去。他一把丢开缰绳，反身抓住洛的胳膊，就势跃下马，寺人急忙上去搀住已经昏迷不醒的洛。

        信陶君皱眉看一眼双眼紧闭的洛，沉声吩咐：“把她抬进偏殿，让医士与她开副驱寒的汤药。”

        夏宫即将竣工，不日就将迎王上众臣一行入住。信陶君作为督办自是千头万绪系于一人，忙到戌时天已黑透才回到听琴殿歇息。

        洗浴过后，信陶君披衣倚在软榻上。寺人坂奉上茶水。饮过一杯茶，将空杯置于几上，信陶君问道：“那女子如何？”

        寺人坂躬身答道：“禀公子，那女子饮了药，烧退了些，却一直未醒。医士交代若明日烧还未退再唤他来。”

        “如此，应无大碍，果然命贱好活。”信陶君低声道。

        寺人坂不敢接话，等了片刻，问道：“公子，不知这女子是何来历？可是新进的宫人？”

        信陶君略一沉吟，道：“明天你给她一身女侍衣饰，随她自由，只不准她出宫门便是。稍后她会随我回鹿城。”

        “诺！”

        翌日晨，洛醒来。眼前是高高殿顶，描金梁柱，触手的被褥皆是如水丝滑的锦锻。

        这是哪里？难道她又托生了一回？洛吓得跳起，奔到妆镜前，铜镜柔和的镜面里仍是那张熟悉的容颜，额上一道划痕仍在。

        “吱嘎！”殿门半开，一名二十几岁的女侍走进来，绿衣白裳，单鬟髻上插着一根银桂花簪。她单手托着托盘，托盘上一碗药汤。

        女侍见她醒了，浅笑说道：“妹妹醒了！正好，快来喝了这碗药。”

        洛眨了眨眼，尴尬问道：“姐姐，敢问这是哪里？你又是谁？”

        女侍微讶一瞬，走过去，把托盘轻放在妆案上，笑道：“是我忘了。妹妹昨日是烧糊涂了被抬进来的。这里是旧宫听琴殿，我是若离，妹妹以后有甚不便，找我即可。掌事已经交待与我。你不必拘谨。”

        “如此多谢若离姐姐。”未想信陶君竟带她进了王宫，洛垂眸掩饰惊慌，端起药碗，闻了闻，慢慢喝下。

        “妹妹是哪里人？几时入宫？倒头一次看见公子与女子同骑。你可是贴身服侍公子的女侍？”

        洛垂首思忖片刻，说道；“姐姐，可有早食？我也需梳洗一下，可有热水？”

        “呵呵！”若离连忙起身，“我的不是，只顾问话，忘了妹妹一日未食，定是饿急。等我！”说罢碎步跑出殿门。

        洛食指指腹拂过妆台上描金刻花，镜中女子秀眉微蹙，面露愁容。

        洛梳洗干净，换了女侍衣裳，吃过早食，走出偏殿，在院中四处看了一遍。她所住偏殿在西厢，正殿居中，东厢还有一殿，二个殿门皆紧闭，花窗倒开着。两名寺人在打扫庭院，院中花木不多，两棵老橡树，姿势挺拔，枝叶交杂。树下有石案，青石铺地。隐约有声音从殿后传来，应是还有后园。

        “若离姐姐，请问你家公子是何人？”洛转身问随她而行的若离。

        “这……”若离讶异问道：“你不知我家公子是何人？那怎与他到此？”

        洛答道：“我只知信陶君，却不知什么公子。且我是被劫持到此，应为质徒，所以姐姐大可不必对我如此周到。”

        “劫持？”若离吓得后退一步，惹得打扫的寺人亦望过来，“你这女子在说甚胡话？我家公子贵为大梁公子，靖西王世子，怎会做出那等事？”

        洛心中一跳，却淡淡苦笑，低头徐徐说道：“姐姐之惑我亦不解。”

        信陶君一日忙碌，傍晚方回听琴殿。

        寺人坂躬身随他进入主殿，另有寺人奉上手巾净手，“今日那女子可安分？”信陶君随口一问，在案前坐下，寺人呈上晚食。

        寺人坂挪前一步，待其余寺人出去，躬身回道：“公子，那女子其他倒罢了，只是她有些话说得难听，不知如何处置。”

        信陶君问道：“什么话？”

        寺人坂身体又矮了些，低声回道：“此女说不知公子是何人，还说是被劫持至此。”

        信陶君眉梢微扬，挑起兴致，说道：“稍后领她来见我。”

        晚食毕，洛随寺人进入主殿，信陶君伏于案上借着烛光端祥一幅绢图。

        两人似都不急，一坐一立，静等对方开口。

        大约半刻，信陶君方收了绢图，抬起头，星眸微敛，正色说道：“我乃梁国靖西王世子李桑吉，王上赐名桑吉公子。信陶君是我别号。若再传出你有不敬之言，我便杀了你。”

        洛屈膝跪地，执手回道：“不知公子身份如此尊贵，多有得罪，请恕小女不知之罪。”说罢伏地下拜。礼毕依旧跪正，说道：“公子，小女不过中原国一介流民，听闻梁国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才去国离乡来此谋生。洛并不知公子与姚山君有何龃龉，亦不知姚山君真实身份为何。请公子体恤贱民疾苦，放我回去与外甥团聚。”

        说罢再次伏地下拜，久久不起。

        女子一身宫装，伏于地上，却脊梁笔直，毫无卑微惧怕之态。李桑吉食指碾磨拇指玉韘，凝视片刻，说道：“洛女，这是你第二次拒我。我李桑吉从无再三之例。不过看你有趣，留你几日。你勿要以为自己有何万无可替之能！过几日你那新主即至鹿城，待此处事了，你随我回鹿城便放你回去。”说罢，微一勾唇，“若是你那公子疑你是奸细，你可要想好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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