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枝头摇摇晃晃的扶桑果渐渐安静下来,纷纷扬扬的大雪之下,它们很快就被盖上了一层雪。红色的胖果子顶着雪白的顶,像是憨态可掬的小雪人,看着很可爱。
如果它们不是扶桑果的话。
“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一个人死了之后,都能够顺顺利利地从凡间去往冥界。总有各种意外,比如说仇恨或者眷恋。就像你在长安见到的林雨眠,走错一步,便可能永远失去轮回之路。”
时迁的嗓音淡淡的有些沉闷,像是在叙述一段往事,“他们都是弥留凡间不愿转世的孤魂野鬼,只好暂时寄生在扶桑树上,成了一颗扶桑果。不入轮回,没办法活着,也没办法真正地死去。”
和畅想起那几张幺儿的生辰帖,不由得有些难过。他们还那么小,究竟有什么原因不能入轮回?
“那现在黯淡了的那些,是去往轮回了吗?”
“是啊,总有些事情,可以靠……”
时迁偏头想了想,不太确定,“应该是时间吧,那么长那么长的岁月,能够抚平一些东西的。生辰帖会告诉她一切,有人记得她,记住她曾来到这个世上。于是,时间长了,她便告诉自己,算了吧。”
和畅看着依旧挂满枝头的扶桑果,“可是,还有这么多啊?”
时迁点燃一张生辰帖,这一次又一颗扶桑果黯淡下去。
他的眼中带了显而易见的笑意,“岁月冗长,没有尽头,也许总有一天它们都会进入轮回。”
和畅眯着眼睛审视着他,这个样子的山神大人实在很不一样,内敛沉默,似乎背负着很沉重的一些东西。
按照正常套路,他不是应该说,凡人一天到晚耽于情爱,居然放弃轮回之路,果然愚蠢至极。
所以这位大佬,您为何突然崩人设?
和畅试探着问:“大人您不是背阴山山神吗?为什么要做这些……看起来像是阎罗帝君做的事?”
时迁伸手用力地捏了一下她的脸,冬天的小姑娘的脸本就被风吹得有些红,这下更是快熟了,心情莫名好了一些,“帝君大人给了我命线,所以我替他守门,顺便祭奠这些愚蠢的孤魂野鬼,有什么问题?”
哦。原来是给大佬打工的。
和畅放心了,“没问题,没意见,干得漂亮。”
说完,她打了个响指,一簇跳跃的金色火焰凭空冒出来,一次性点燃了数张生辰帖。
时迁瞠目结舌,“不用符咒?你是怎么控火的?”
“自从清水镇回来就会了,不过法力消耗很大,不能经常用。”
大约是解决了第二个副本,功德积攒出来,解锁了新的金手指,看来原女主是个火凤凰。
和畅刚发现的时候,兴奋地差点把山神殿给点了,然后被迫结结实实地睡了三天三夜。
不过更令人惊讶的是,被她点燃的生辰帖大约十张,灰烬飘向扶桑果,竟有六个亡灵入了轮回。
这成功率也是非常之高了。
时迁情不自禁地抓着她的手翻来覆去地看,“又是重瞳,又是金火。你真的是凡人?你还有多少东西是我不知道的?”
“嘿嘿,我是个宝藏,越挖越多。”和畅笑嘻嘻道。
时迁:“……真是一点也不谦虚。”
他几乎能看到小侍女翘起来的尾巴。
和畅快速地打了几个响指,将剩下的生辰帖一并点燃,果然这次更多的扶桑果黯淡下去。她还格外留意了那几张幺儿,大多都重新入了轮回,不由得放下心来。
愿你们来生有名有姓,不求灿烂辉煌,但求平安喜乐。
时迁看着自己的双手沉默了片刻,才纳闷道:“究竟是因为生辰帖是你烧的才有这个效果,还是说……是因为我烧的,才会变成那样?”
哈?大人你在玩什么绕口令吗?
和畅很实诚,“没听懂。”
于是她便看到山神大人神色变幻莫测,明显很是纠结,张了张口又咽了回去。
“大人,你有什么话能直说吗?发生什么事了?还是即将发生什么事?”和畅现在非常有危机感。
时迁叹了口气:“……你说若是一个人曾经做错了事,可以被原谅吗?”
“那得看程度吧?”和畅蹙了蹙眉,这个问题有些难说。
“譬如小偷小摸,揍一顿教训教训也就罢了。可若是杀人放火,就算牢底坐穿,死去的人也没有办法回来了,谁又能代替他们去原谅呢?”
“竟是……这样的吗?”时迁忽然感觉一阵疲惫,倚在粗壮的树干上,缓缓坐下,“所以就算岁月无限漫长,永远都不会有那一天。”
完犊子,怎么就说错话了?!
“倒也未必,毕竟人不是单独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和畅指着最后一张化为灰烬的生辰帖,厚着脸皮抓耳挠腮地补救,“大人不就有我这个宝藏?万事万物都可能有转机呢?”
时迁捏了捏她的脸,沉闷地笑了笑,“厚如城墙。”
和畅把自己的脸从他手底下挣扎出来,眼珠子一转,摸出一把匕首。
先是刮掉了扶桑树的树皮,然后认真地开始刻字。
时迁感觉额角青筋忍不住跳了一下,“你在做什么?”
“刻名字。”和畅指着四个狗爬一样的字,上面是“时迁”,下面是“和畅”。
幸好他们两个的名字都很简单,不然可能更加惨不忍睹。
“我妈……我娘亲给我起名叫和畅,取意惠风和畅,天朗气清。”
“惠风所过之处,天朗气清,万物生长吗?”时迁点点头,夸了一句,“好名字,不过你不是孤儿吗?”
和畅:“……”
不要在意细节可以吗?我在安慰你。
她指了指树上的两个名字,“大人你看扶桑树是不死不灭的,这样我们的名字也就永远放在一起,随着它一起不死不灭。有我陪着大人,惠风所过一切都会柳暗花明。”
至少大结局之前,咱们还是捆绑做任务攒功德比较好,女主光环也会顺便保佑你的。
和畅在心里补了一句。
时迁的拇指在四个字上缓缓拂过,胸腔里好像生出了点陌生的暖意,像是冬日的暖阳。
“话是说得很好听,可是你为什么要刻在扶桑树上?”
和畅理所当然,“因为它不死不灭啊,不是挺浪漫的吗?”
言情小说不都这么写吗?难道这招过时不吃香了?
问题是大人您老都不知道多少岁了,应该没资格嫌弃老套吧。
时迁:“……这不是一棵普通的树。”
“我知道,扶桑树嘛。”
“哦,它还是阎罗帝君的树。”
和畅:“?!”
直到夕阳西下,和畅默默地目送着扶桑树消失,依旧心惊胆战,“帝君人怎么样?他大方嘛?应该不会大半夜找我吧。”
时迁闷闷地笑起来,“谁知道呢?要不我下去给你问问?”
和畅:“……什么?下去?怎么下去?”
咱也不至于因为四个字这么想不开吧?
时迁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忽然觉得小侍女好像长高了许多。
“我去一趟冥界,你给我留在背阴山不许乱跑。”
原来是这意思……
和畅松了口气,随意地摆摆手,“去吧去吧。”
时迁勾了勾手指,一根命线缠绕在他的手指上,另一头在和畅的手腕上亮了一圈。
“好好练习符咒,我会看着你的。”
和畅:“……”
为什么她觉得这位大爷也有向“男妈妈”的发展趋势?
连着下了好几天的大雪终于短暂地停了,背阴山又陷入了无边的昏暗中,殿前也没有了同根偶生的扶桑树。
那日山神大人说去一趟冥界,和畅还只当他去串个门向老板汇报工作,没想到一走就是三天。
平日里时迁在山神殿,大多时候也不说话,勉强算个会呼吸的漂亮摆件。没想到他走了三天,山神殿只能听见她自己的呼吸声,居然寂静地可怕。
也不知道时迁是怎么在这鬼地方住上百年的。和畅在心里嘀咕。
“早知道应该问问究竟什么时候回来。”和畅百无聊赖地将手头那本编造离奇又狗血的小说扔在一边,“还天道赋予神位的帝君呢,正事不干,一天到晚和青耕虐身虐心。这还不如我自己写的呢。”
这头她刚嘀咕完,忽然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在这样空无一人的背阴山,堪称诡异。
于是和畅蹿回了殿内,准备关门。
一柄熟悉的黑色重剑从天而降,砸到她面前。
扎着高马尾的少女从天而降,一把按住她关闭殿门的手,“和畅!跟我走,师兄出事了。”
和畅二话不说,更加用力关门,“顾其果咱俩不熟,我不信。”
“你!枉费师兄养你一场,如今他有危险你居然连见都不愿意见他嘛?”
和畅非常冷静,“第一,师兄出事了,你应该找师尊,而不是来背阴山舍近求远。第二,我不是大夫,你找我也没用。”
“要不是只有你能解决,你以为我很稀罕找你?!”顾其果气急踹了一脚殿门,“师兄练剑走火入魔,他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殿门从内被打开,和畅抓着她的手,“我们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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