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时迁看着面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姑娘,白皙的小脸透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红,尽管她竭力掩饰,甚至保持着姿势一点不动弹,他还是能感觉到她的紊乱急促的气息。
和畅绷不住了,“到底要不要?”
“我曾经说像你这样的小侍女一抓一大把,是骗你的。”时迁终于开口。
和畅点点头,“上山就发现了,整个山神殿根本就没有人,想找人聊天都找不到。”
“三百年来,只有你一个,除了你,还有谁?”时迁捏了捏她的脸,近些日子在山神殿养伤养出了点肉,手感还不错,“不然写段落?”
“那怎么行?!那叫耽美,差远了好么?”
“这又是什么?”时迁蹙眉道,“天机派都怎么教的你?不会剑法,不会符咒,怎么总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和畅讪讪一笑,生硬地转移话题,“我们现在要回背阴山吗?”
时迁:“我看清水镇热闹的很,你真想回去?”
“清水镇花市我才逛了一天。”和畅自是有些不舍,不过她也念着一个问题,“可大人不是不喜欢人多?”
“不许往人多的地方凑。”时迁伸出三根手指,“容你再留三天。”
三日之后正好清水镇花市结束。和畅心说,他还挺懂。
“遵命。”和畅翻出来一个遗留已久的问题,忍不住问道,“大人难道不是从凡人一步一步修炼至山神吗?为何如此厌恶凡人?”
“凡人多愚蠢,狡诈多变,虚伪贪婪。”时迁神色极不自然地僵硬了一下,“还有……谁告诉你,我是凡人修炼上来的?”
和畅奇道:“那您老人家是怎么成为山神的?”
“天生的。”时迁丢下三个字,便不愿再多说,直接走人。
和畅想起之前看的帝君话本,落地即为神胎,天道赋予神位。
随即又觉得荒唐,哪有这么巧,天底下的山没有十万也有一万,天道要是每座山头都要亲自封个山神,岂不是要忙死?
“等等我!”和畅小跑着跟上前,“天生的是什么意思?还有大人为何记不住人?”
时迁充耳不闻,越走越快,威胁道:“你若再多一句废话,我现在就开一个缩地成寸。”
和畅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小声怨念了一句,“你都没说,怎么就知道是废话。”
时迁停下脚步,随手丢下几个铜板换来一支糖画,直接塞她嘴里堵上,“这样能堵上你的嘴吗?没大没小。”
和畅将嘴里的糖画拿出来看了一眼,不愧是花市,居然连糖画都是一副百花图,糖汁细腻分明,连花蕊都清晰可见。
“你们这些凡人还挺怜香惜……”
时迁的话还没有说完,便看见和畅立刻咬了一大口,精致的百花图瞬间支离破碎,咬的嘎吱作响,“果然好看的东西一定都很好吃。”
时迁当即把剩下的话吞了回去,他的小侍女就不是什么正常人。
只要山神大人在,两人下意识便越走越偏,几乎到了清水镇的边缘。没想到这里居然是大片的橙红的石榴花,人少花却极热闹。
和畅一下一下慢悠悠地舔着剩下的糖画,穿梭在石榴花丛中,碰碰这个,摸一模那朵。
时迁倚在树下,看着小侍女宛如小猫嬉戏在这个鲜活的凡世间,玩得不亦乐乎。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就这样在山下陪着她。
“哎哟。”和畅一时不察,脚下似乎绊倒了什么,一个趔趄向前倒,手中的糖画掉在地上滚了一层泥。
时迁动作很快,五指屈伸,命线瞬间飞出,“看着点路。”
和畅站稳了身形,才发现绊到的居然是人的手臂,蹲下身去仔细看了看,那人约莫五十岁上下,头发有些白,双眼紧闭,呼吸微弱,面相居然有些眼熟。
“这人好像是……吕瑶的父亲?怎么会在这里?”
“谁?”时迁显然没有想起来。
“别碰我爹!”翠衣女子慌慌张张地跑过来,用身体挡在老者身上。
“还真是你?”和畅将她扶起来,兴冲冲地对山神大人道,“是吕瑶啊!婳婳之前假扮的那个人。”
时迁似乎想起来了一点,但是面对翠衣女子依旧茫然。
——脸盲症真是可怕。
和畅不与他多争辩,转而上上下下将她看了看,“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躺在床上,看来眼下已经全好了。”
吕瑶有些不确定地问:“阿爹跟我说过,是背阴山的山神大人和一位女修士救了我。”
“对对对,之前你被姻缘石损了点阴魂,是我们救了你,这位便是背阴山的山神大人。”和畅指了指旁边的人。
吕瑶激动地手足无措,“大恩大德,我爹现在在家里摆着大人的神位,日夜供奉,说是真神护佑。”
“不必如此。”和畅面上装的镇定,心里锣鼓喧天,闹腾地像是过年——毕竟这些可都是她一笔一划地勾出符咒救回来的人,
时迁捏了捏身边人的脸,“嘴角要上天了。”
和畅掩嘴咳嗽两声,“你们俩可好,之前你躺着,现在你爹躺着,这又是怎么了?也损了阴魂?”
吕瑶叹了口气,苦着一张脸,“这回可真是不明白了,自从姻缘石那回之后,我爹特别小心,除了上街做些买卖,几乎哪里都没有去。可不知为何还是突然间高热不退,时常昏睡不醒,醒了也总不记得事,我只好去哪里都带着他。最近花市,爹要用补药,我便想着卖些花贴补家用。”
“高热不退?发烧了?”和畅弯腰探了探他的额头,皱起了眉头,再烧下去估计都能烤年糕了,已经不是简单的发烧了。
吕瑶轻柔地拭去她爹脸上的汗珠,又指着他的手臂道:“最近天气热,爹还时常高热,都闷出疹子来了。清水镇的名医我们都请了,清凉解毒的,什么药都用了,可还是没用。不过除此之外,却也没有别的更严重的症状。”
“这些红疹……”和畅拧了拧眉心,终于想起来,“当时你昏迷的时候,我看你爹手臂上便已经有了几粒,那会我还当是虫子咬的。”
“大人看看呢?”和畅问道,“这好像有些不对劲,寻常人这样发烧早就烧死了吧?”
“你又想多管闲事。”时迁念叨一句,还是蹲下身掐着他的脉搏,片刻后,另一只手突然抓过她的手腕。
和畅不明所以,“大人,怎么了?”
“的确不太正常,他的脉搏比你的还要有力,简直比寻常青壮年还要健康。”
“对对对,那些个名医也是这么说的,可我爹就是高热不醒。”吕瑶也急了。
时迁松开她的手腕,转而按住老伯的眉心,送进去一段命线,然而这段命线进去了许久都不曾出来。
和畅发现时迁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阴沉,让她忽然有了种山雨欲来之感,“大人,不会出什么事吧?”
时迁声音很冷,“把你爹的姓名生辰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吕元寿,壬寅年五月十六。”吕瑶下意识便道。
时迁点点头,“你爹平素里用的那些换洗衣裳东西器皿都拿过来,此事不简单。”
吕瑶六神无主,“连真神都说不简单。我爹……我爹不会有什么事吧?”
时迁唤出朱笔写下生辰帖,并起两指一点,“不知道,但……很快就能知道了。”
和畅拍着她的背,安慰道:“放心,有大人在,不会出事的。”
吕瑶望着她的镇静自若的面容,稍稍安定下来,“我家离这里不远,我去拿。”
眼看生辰帖毫无动静,时迁握着朱笔在上面又添了几笔,嘴上嘱咐和畅,“你跟着她去,若有任何不对,保护好自己,马上回来。”
和畅敏锐地感觉到气氛不对,没再多问,“好。”
吕家小房子离这里不远,两人几步路便到了。
“这是衣服,杯子,还有……还有碗。”吕瑶在房内跑来跑去,急得团团转,手一滑碗摔成了几瓣。情急之下,又伸手去拿,手上立刻被碎瓷片割了一道。
和畅赶紧抓着她的手,“你莫慌,大人只说要这些东西看看,并不是一定会出事。”
“对对对。”吕瑶盯着手上汩汩而流的鲜血,神经质地重复着,像是在说服自己,“镇上还有许多别的人也有红疹,我也有过,可我们都好了,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你说什么?!很多人?”和畅心头一跳,抓着她的手臂捋起袖子,光洁白皙的确没有一点痕迹。
“我没骗你,我们都好了。”吕瑶双手钳着她的肩膀,状若癫狂,“你相信我,你不是都看了吗?我爹也会没事的,对吧?”
——你特么根本就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你冷静点!有大人在,我相信会没事的。”和畅一介修士,居然抓不住一个弱女子,被她推得连连后退,最后竟然跌坐在地。
更可怕的是,她感觉手上捏到了什么东西,有些软,黏黏的,还有点温热气息。
和畅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直接被吓的头皮发麻,“啊!!!”
她的手上沾满了血腥,热气腾腾。还有满手的虫子,白白胖胖的,一节一节,有些被她一掌捏扁了,还有些在她的掌心蠕动。
和畅赶紧扔掉蠕动的虫子,一阵恶心反胃想吐,“你们家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东西?”
吕瑶偏过头,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她,“什么东西?”
和畅指了指那滩虫子,“就那些……”
话说了一半,她猛地怔住了,那些血不就是吕瑶之前割伤了手腕流出来的?
寻常人割破点口子,最多流点血总能止住,可她倒好,简直是血流如注,积成了一个血洼。
和畅咬了咬牙,退开几步,运起重瞳,才发现血泊里滚动的竟全是那种白色的胖虫子,就连吕瑶手上未愈的伤口处也有无数条虫子争先恐后地爬出来,原先小小的伤口越挤越大,难怪无法愈合。
如今的吕瑶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她成了养虫子的母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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