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返京祺儿送送你姐吧。
如高帜建议的那般,朱弦很快就返京了。
不过,朱弦这次提前离开,可不只是因为高帜说的那番话。事实上,朱弦并不会因为一次与高帜良好的交流,就改变自己对他的看法。她之所以如高帜的愿提前离开,只是因为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父亲高校堂依然没有找到赵麾的尸体,赵家叛国案,就这样带一点遗憾了结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赵麾伤的是心脏,没有人认为他还能活。所以就算最终没有找到赵麾的尸体,大家也都认为不过是无法提供完整的颗头颅给朱校桓开心。
接下来,就没有朱弦多大的事了。无非就是清理乱党,按照皇帝朱校桓的意思,处理赵家剩下的家眷。
朱校堂亲自替朱弦整理的行李,趁着夜黑风高,朱校堂特意叮嘱朱弦,说他已经把抄查赵家的财物清单和西路军的军备材料,兵源清单统统誊写了一份,搁随行的马车里头了。
“高帜那厮心眼黑。”朱校堂忿忿不平地对朱弦说:“本王信不过他,不说给本王故意埋隐患,还担心他趁机贪墨军备钱款。这高帜掌管东厂卫军,从来都想扩张自己的势力,西路军,一直都是他觊觎的目标。芃儿先把这些带回去,以备往后不时之需。”
朱弦点点头,应得斩钉截铁。“父亲放心,孩儿一定会把这些簿妥善保存的。”
第二天,朱校堂送朱弦出城,高帜也跟着一起来了。
出于礼节,朱弦掀开马车窗帘与高帜打招呼,高帜吊着一条大胳臂,远远地骑在马背上朝她点点头。
在朱校堂与朱弦道别完毕后,高帜催马想上前。朱弦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直接假装没有看见,干脆利落地放下了窗帘。
马车辚辚一路向东,朱校堂领着送行队伍立在道旁,目送朱弦的车队渐行渐远。
高帜骑马立在朱校堂的右后侧,极目注视着远去车队的背影,一边催动马儿朝一侧的王钏微微靠拢:
“王将军,你说,赵家刀……应该怎么破?”
王钏不解,转过头来看高帜:“督公说什么?”
“赵家刀乃天下一绝,我想知道它的破绽。”高帜挑眉看向身旁的王钏。
王钏无奈:“督公说笑了,赵家刀已失传,这世上再没有赵家刀的威胁,破绽不破绽的,不知道也罢。”
高帜摇头:“王将军此言差矣,所谓武学之妙,在于搜罗,发掘天下所有功夫,以集大成于己身。若习武只为杀某一个人,灭某一派,那这样的人,也太狭隘了些,也注定不会成功。”
王钏听言,抚掌大笑,直言督公果然为人透彻,是自己狭隘了,比不得督公胸有沟壑。
“不过,督公有所不知。”王钏收了笑,话音一转:
“虽然下官曾经跟随王爷在西路军呆过年,也看过赵家人使这套刀法。但是这赵家刀法不外传,下官也未曾真正学过。只知道赵家刀法讲究一个快,另一个,便是诈,不知督公有没有听过赵炳忠在江湖上的名号?”
高帜点点头,答:“知道,赵鬼刀,从前不知旁人为何叫他鬼刀,原来是诈的意思。”
王钏微微一颔首:“是的,正是此意。若非赵氏本家人,真的很难判断赵家人使刀,究竟哪一招是实招,哪一招是虚招。如此虚虚实实,虚实不分,便是赵家刀法最让人忌惮的地方了。”
“上次赵麾突围失利,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他武艺不精,刀不够快,下官才有把握与他周旋这么久。如若遇上的是赵炳忠,咱们想要来硬的,非得要快刀斩乱麻,直接围城上机弩、火炮才行了。”王钏望着高帜,意味深长地说。
高帜听见了,眼光亮瞬间黯淡。他很欣赏赵麾的武功,那一日不过区区数招,赵麾那神出鬼没的刀法就瞬间吸引了高帜的全部注意力,哪怕自己的胳膊快被人给卸了,依然无法阻挡高帜想再多看一招的渴望。
如果像王钏说的那样,赵麾的本事只够得上他爹的九牛一毛……那赵炳忠的确当得起这“鬼刀”的称号了。
“可惜了……”高帜口喃喃,神情有些失落。也不知在哀叹赵麾少年早逝,还是哀叹赵家刀法就此失传。
此时朱弦的车马已经走到看不见,朱校堂一声令下,“回城!”卫兵们刀戟相撞铮铮锵锵,送行的队伍复又抬步,铸铁马蹄叩击青砖地发出佩玉相击的叮咚声,重新朝龙城城门的方向而去。
……
春归夏至,烈日炎炎的月,朱弦终于回到了京师。祁王府的偏门一大早就打开了,快到午的时候,朱弦的马车便从这偏门开了进去。
马车走到二门外便停了下来,朱弦下车后,马车被家丁给赶去了后院。丫鬟婆子收东西的收东西,提行李的提行李,朱弦则一人大步流星地朝王府深处走去。
才穿过二门的大花园,影壁后的门海旁就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矮的那个女孩年纪尚小,穿一件雪青色的交领褙子配白色纱裙,头顶桃花髻,插一只珍珠钗,清雅又素淡。高个子的是一名妇人,穿一身素雅的细棉褙子搭配绡纱的裙,已至暮春之年,却风韵犹存。
她们是朱弦的生母,祁王府的庶妃杨嬿如和朱弦的亲妹妹妮儿。
妮儿挽着母亲杨嬿如的胳膊,首先就看清楚了迎面走来的朱弦,正要张口唤姐姐,却被杨嬿如给一把往回拽。
“奴婢杨嬿如和二丫头妮儿见过五郡主。”杨嬿如红着眼朝朱弦深深道了个福。
妮儿见自己的母亲行礼,也痴呆呆地跟着杨嬿如一起,给朱弦行了一个礼。
朱弦止住了脚,她朝自己的亲娘和妹妹稍稍点了点头,把满腹的话语凝炼成了一句话:“好,你们免礼,我先去上房见过母亲后,再来筑雅院看你们。”
杨嬿如点头,不再多说,只红着眼看向朱弦,再后退一步给她让路。
朱弦也不多说,最后看一眼杨嬿如和妮儿,便转身朝筑清院上房的方向继续走去……
筑清院里修有一大片荷塘,院子很大,包含了整块荷塘,归祁王妃私享。
荷塘水面广阔,池边山石嶙峋,花木葳蕤,时值夏日,荷塘内碧波漾漾,荷叶田田,送来清香阵阵。朱弦一走进这园子,也禁不住深吸一口气。
荷塘周围,楼阁轩榭错落,其间有漏窗、回廊相连。山石、古木、花卉,点缀左右,行走其间,没来由地总能让人心情大好。
绕过荷塘,一座歇山顶的大宅便近在眼前。朱漆的墙面,繁复的轩窗,雕梁画栋尽显雍容华贵又不失恭守严谨之态,正是祁王妃居住的上房。
不等朱弦走近,早有丫鬟仆妇迎了上来。
“五郡主回来了!”
“有请五郡主!王妃已经等您多时了!”
丫鬟仆妇们纷纷向朱弦请安,簇拥着她朝上房走去。
掀开轻纱的门帘,朱弦看见祁王妃已经迎到了面前。
“我的儿啊!”扑面而来是祁王妃那张惊喜到过度的脸,向来端庄的她顾不得仪态,一把将朱弦搂进怀里,心肝肉儿地唤了起来:
“可算把你给盼了回来!自打你跟着王爷走后,为娘的心就一天都没有安稳过,从前我芃儿可没去过那么苦寒的地方,如今第一次去,还要呆这么久,为娘真担心你不习惯,给病倒了!”
“好在随行的管家得力,我看信上说,管家采买了当地不少上好的阿胶,每三天便给你熬一碗,强身健体,这才有了我儿滞留龙城这么久,连一次伤风都没有得过!”
祁王妃兴奋得过了头,搂紧了朱弦喋喋不休,末了才想起应该朱弦进屋里坐:
“来!咱娘俩进屋里说话,让为娘还好看看我儿,可曾累瘦了……”
说话间,祁王妃牵着朱弦的手,走进了里屋。房间正央的春榻上歪坐了一个少年,大大咧咧正吃着身旁小几上的一碟葡萄,见朱弦进来,那少年便立马起身,走到朱弦身边,深深鞠了一躬,唤她:“阿姊。”
……
朱耀祺是祁王妃亲生的唯一儿子,也是祁王府的世子,在朱家宗亲里排行老,比朱弦小两岁,人称世子。
祁王妃作为朱校堂最宠爱的女人,祁王府的女主人,却不能第一个为朱校堂诞下孩儿,那是祁王妃自己的原因。
朱校堂迎娶祁王妃后,夫妻俩琴瑟和鸣,却多年不能诞下孩儿。朱校堂一个人苦撑年,只为保证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是从祁王妃肚子里爬出来的。可惜朱校堂是堂堂王爷,不是普通老百姓,为祁王府后代福祉计,在太皇太后的亲自主持下,大婚后的第年,朱校堂终于纳了庶妃杨嬿如。
和祁王妃不同,杨嬿如刚进府的第一年就怀上了,第二年生下了朱弦。虽然是个姑娘,却给苦闷年的祁王府带来了新生命的福音。
不得不说朱弦的的确确是天下母亲的福音。
杨嬿如娘家一表姐,唤元娘,与杨嬿如自小交好,情同姐妹。元娘身子不好,一年365天有300天都在喝药。或许因为喝药太多,元娘嫁人后也多年未能产子。一次元娘来祁王府看望刚生孩子不久的杨嬿如,见襁褓里的朱弦实在可爱,死乞白赖地求杨嬿如,要做朱弦的干娘。
按说朱弦是祁王府的大小姐,哪怕只是一个庶出,也决计不是普通老百姓能够攀附得上的。只这元娘与杨嬿如之间的姐妹情分不一般,杨嬿如又才给祁王府立下了一大功,在杨嬿如的恳求下,朱校堂便也认可了元娘与朱弦之间的这门干亲。
就这样,杨嬿如选了个黄道吉日,给朱弦认过房娘,元娘给朱弦带上长命锁,起了乳名“芃芃”后,就心满意足地离开京城回自己的夫家去了。
可天底下就真有那么神奇的事,回夫家后不久,正好没喝药的元娘发现自己居然怀孕了。这奇迹发生在被大夫都放弃的元娘身上,堪称公鸡下蛋、母鸡打鸣!
人们都说,这是祁王府大小姐朱弦带给元娘的子孙福,朱弦一定就是送子娘娘的座下小童!
消息传回祁王府,朱校堂也很惊讶,找来一名方外高人给自己的女儿看相。
那方外高人问过朱弦的字,便捻着字胡,眯起浑浊的重瞳看了看襁褓一脸惊恐的小朱弦,开口道:
此女岁星得用,福星入命,乃极旺命格。恭喜王爷,贺喜王爷,您的祁王府,有福了。
贵命格的人本来就少,不仅自己贵,还贵身边人的,更是少之又少。一时间,京城里的达官显贵们纷至沓来,快要踩破祁王府的门槛。贵人们都想看看朱弦,没办法再当朱弦的干娘,好歹也能沾点福气。
小朱弦的“能耐”,旁人看在眼里,祁王妃自然也看见了。就在元娘怀孕的消息传回祁王府后不久,祁王妃就开始了游说祁王爷的工作——
她要把朱弦记在自己的名下,做朱弦的亲娘。
经过一番周旋和波折,刚满两岁的朱弦终于被记到了祁王妃的名下,变成了祁王妃的女儿。而朱弦的亲生母亲,则变成了她口的杨侧妃。
福音朱弦果然名不虚传,待她正式入住上院,只过了一年,祁王妃便成功怀上了孩子,十月怀胎后,生下小世子朱耀祺。早过了而立之年的朱校堂,终于有后了。
虽然祁王妃在生下朱耀祺之后,便再也没有诞下孩儿,但是因小朱弦这接连两次的有效发力,已经彻底改变了两个女人的命运轨迹,祁王妃是真的把朱弦当自己的“福星”的。
祁王妃尽心尽力地抚养朱弦,把她视为己出。与其他嫡出的王府姑娘一样,朱弦有资格进宫念书,而朱弦的妹妹妮儿,则没有这个机会。朱弦可以拥有郡主的爵位,而妮儿则只能被人叫二小姐。同理,朱弦可以享受与世子朱耀祺一样的,每月十两银的月钱,而妮儿和她们的母亲杨嬿如加起来才只有十两。
祁王妃拉着朱弦的手,母女俩亲亲热热的说着体己话,世子朱耀祺则坐在一旁,默默地吃东西,时不时给自己的母亲和姐姐剥两粒花生,添添茶。一家人其乐融融,好不温馨。
祁王妃仔细询问了朱弦北上龙城的这段日子里,都吃了什么,喝了什么,祁王爷有没有失眠,有没有瘦,还问龙城的气候怎样,城里街道好看不好看,那边的人是不是都凶神恶煞……
朱弦很有耐心,一一替祁王妃做了解答。
朱耀祺坐一旁听着,也忍不住笑出了声,说:“听你们女人说话可真好玩,天天都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一讲几个时辰,累不累啊?”
祁王妃啐他,骂他小没良心,点着他额头说:“你爹还在龙城,为娘问这些鸡毛蒜皮,不就是担心他冻着累着,吃没好吃的,用没好用的。如今你姐说那儿有吃有穿有好用的,城墙坚固,百姓富足,为娘也能跟着高兴不是?”
三个人说笑正酣时,有婢女进来传话,说张家婆子来了,朱弦听了叫她赶紧传进来。
“女儿给母亲和世子爷带了点礼物,我自己等不及先过来看母亲和世子,叫那张家的随后把礼物给送过来。”朱弦笑眯眯地对祁王妃解释。
张家婆子长得膀大腰圆,一个人吭哧吭哧抗进来一只大箱子。打开来看,里头琳琅满目塞满了阿胶红枣,还有几方砚台。
龙城素有关西小江南的称号,盛产阿胶与大红枣,趁着此次公干,朱弦便给祁王妃带了不少,用精美的礼盒装了送至跟前,哄得祁王妃又是一阵亲女儿乖女儿的叫唤。
砚台是送给朱耀祺的,因为龙城的砚石很出名,有一处知名的官窑,几百年来专门为皇帝提供砚台,朱弦好容易弄来一端没有盖印的送给朱耀祺用。
朱耀祺接过礼物,对着朱弦千恩万谢后,把砚台揣进了怀里。
眼看事情办得差不多了,朱弦想起还在西园等自己的杨侧妃和妹妹妮儿,起身要对祁王妃告辞,却被祁王妃拽紧胳膊给一把拽了回来:
“我儿离京数月,好容易今日母女重逢,就别忙着走了。好好陪为娘用晚膳,完了咱们娘儿仨个玩几把叶子牌,你弟也想你了。”祁王妃望着朱弦,笑意却不达眼底。
朱耀祺坐在一旁兀自玩几粒花生,听到祁王妃叫自己的名字,也没啥反应。
朱弦语迟,她看了看祁王妃,又看了看玩花生来不及说话的朱耀祺,知道自己今晚不能惹祁王妃不高兴,立马扯起个笑,顺着祁王妃的话又重新坐了回去。
是夜,朱弦没能去筑雅院看望杨嬿如。她留在筑清院的上房吃过晚饭,又打过牌后,祁王妃留朱弦到很晚才放她走。
临走的时候,祁王妃叫朱耀祺送朱弦回房。
“你们姐弟俩也多日不见,祺儿就送送你姐吧!说几句体己话,也不枉你姐疼你一场。”
朱耀祺很听话,马上躬身应下,候在一旁等着朱弦。
朱弦也不推辞,与祁王妃道别后,跟着朱耀祺一起,转身走出了上房。
朱耀祺不说话,提着灯笼只管闷头走路。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上房外的那片荷塘后,走在前面的朱耀祺明显加快了步伐。他把朱弦远远地甩在身后,也不管朱弦手上有没有灯笼,看不看得见路。
朱弦冷然,她停下了脚,望着朱耀祺渐行渐远的背影,没有说话。
半晌,朱弦才轻轻叹出一口气,自嘲地一笑,摇摇头继续摸黑朝前走。
不出朱弦的预料,不多时,自黑暗的前方传来“咕咚”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
朱弦不会担心朱耀祺落水,这种声音她熟悉得很——
朱耀祺把朱弦送给他的砚台丢进了路边的池子里。
借着月光,朱弦仔细分辨身边的景色,脚下不停。
她的心毫无波澜,那端砚台,与其说送给朱耀祺用,还不如说是为讨祁王妃开心的。朱弦都知道,就在那醉风亭旁的池子底,躺满了自己曾经送给他的笔墨纸砚、古玩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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