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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7章 挖墙脚


眼看瓦妮莎要发作,罗南立即端正坐姿,收敛脸上的表情,客客气气地说:

“把货物从青石港运回临水集,要付出什么代价,就不用我细说吧。”

“我承诺,您可以在我本人的陪同之下,查阅三叶草的进货账单和日常流水账表,还有纳税款项。只要您喜欢,我可以把我们货架上以及仓库里总计2046种货品的成本,一五一十算给您看……”

瓦妮莎挥手打断罗南,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我只是想不花钱拿你几瓶香水而已,不用弄得这么麻烦。”

“前几天,我跟老费舍尔合作,破解了两款目前在青石港卖得最好的锡安香水,搭配这些年收集的香精,加以改进,调制出几种独特的香型。我的嗅觉没有视觉、听觉那么灵敏,对气味的感悟很浅薄。”

“说人话。”

“您见多识广,我想邀请您去体验一下,顺便指点指点。”

“……把我当品香的?”

“做为回报,只要我活着,以后每个月,你都能收到一瓶香水。您可以拿去卖掉,也可以留着自己用。”

瓦妮莎轻皱着眉头仔细考量罗南说的话,权衡利弊得失,迟迟没有开口。

罗南当她默许,扭头看向肖特几人。

“刚才跟你们说的那个方案要有瓦妮莎小姐参与才有意义。”

“既然她退出,那就作废吧。你们都不是家境殷实的富户,离冬幕节只有两个月,两个月凑齐三五个小银通对你们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大眼矮个子和光头壮汉面面相觑。

他们不敢相信罗南·橡木盾会这么轻易得放过自己。

罗南抿了下嘴唇,接着说:“我家三叶草商栈是整个临水集规模最大的商栈,价格透明公道,从不欺客。五位前辈可以带着家小常去瞧瞧。去的时候顺便跟隔壁邻居和亲戚好友打声招呼,最好把他们也叫上。”

高尔弱弱地问:“您的意思是?”

罗南笑了一下。

“不用着急,回去慢慢琢磨,三天内给我答复就行。佐伊一直在店里,你们可以让他转告我。”

“如果你们同意这么做,我可以取消定额、放宽期限。”

“我办事公道,不会委屈跟我合作的人。要是让我感到满意,我会不定期附送一些礼物做为奖励。”

缇娜一头雾水。

好端端地,为什么要把无本的生意做成正经买卖?

合作?

开什么玩笑!

送礼物?

你疯了吗?!

敲诈敲成这个结果真是让人无奈,接下来是不是要手拉手做朋友?

缇娜越想越觉得离谱。

于是把罗南的脑袋强行扳过来,正视他的眼睛,还把沾着油渍的手盖在他额头,估测他的体温是否正常,看他有没有发烧。

“没毛病啊。”

缇娜嘀咕的同时用自己的袖口把罗南的额头和脸颊擦干净。

取消定额意味着无上限,放宽期限大概是无限期的意思……

满意了会送小礼物,若是不满意呢……

大眼睛的矮个子肖特先生在解读罗南的言语的过程中脑洞大开,猛然意识到自己后半生都要受制于罗南,跟他家的商栈死死绑在一起,为他所用。

好在罗南没有限定单次消费金额,也没有规定只能买什么……

想到这一点,肖特抬起手抹去额头上的细汗,暗自感到庆幸。

这时。

戴维斯老板拍桌定板,爽朗地说:“好了,就这么定了,天底下没有白给的便宜,说错话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有得必有失,花钱消灾除病保平安,谁也不吃亏。还有,你们撞坏的桌子和椅子,都是要赔钱的。”

肖特和高尔本就看戴维斯不顺眼,听了这番话心头更是冒火,真想把他拖到街上暴揍一顿。

罗南没理会戴维斯的自嗨表演。

他向瓦妮莎小姐点头致敬,发出邀请:“我家商队和商栈的收益趋于稳定,未来几年很难有实质性的突破。向跑商贩运之外的领域深耕是必然的选择,我们需要您这样的智者帮忙打理越来越庞大的生意。”

智者这样的评价可不是随便什么人能担当得起。

瓦妮莎很受用。

缇娜心里却咯噔了一下,咬着嘴唇用力踢击罗南座下的高背椅,一对漂亮的大眼睛怒视着瓦妮莎。

瓦妮莎抿嘴发笑,背靠着墙壁,双臂交叉横放胸前,向着缇娜将上身微微前倾。

见到瓦妮莎胸前呼之欲出的圆润酥白,缇娜顿时局促不安地挺直自己的后背。

先是会员,接着要我帮忙试香,现在又拉我入伙,你到底想干啥?瓦妮莎搞不清楚罗南的真实想法,不敢贸然接话。

她带着玩味的笑意,扭头瞧着喜欢高坐柜台看戏的戴维斯。

戴维斯顿时愣住。

“罗南,你别太过分了,你姐姐是怎么教你的?!当着我的面挖我三脚猫的墙脚,这样合适吗?!”

戴维斯的乍呼还未落定,罗南便唰得一下站了起来。

离得最近的缇娜和肖特、高尔被惊出一身冷汗,以为他要掀桌子。

戴维斯更是瞳孔放大,整颗心儿都在发颤。

站起来的罗南像受阅的仪仗军士一样挺身立正,左手握拳压住右胸口,右手半举,大小拇指相扣,中间三指并拢向上指向天穹:

“神明在上,英灵共鉴,我罗南·橡木盾以三叶草少当家的身份,出两倍于三脚猫的薪水,正式聘请瓦妮莎小姐!”

这个仪式上达天听。

如果施礼者违逆自己说出口的话,便是亵渎神明和先祖英灵。

对神明和先祖英灵不敬,是祖庵人最大的恶。

也就意味着,罗南的邀请不是闹着玩的。

缇娜和肖特几人大失所望。

他们更期待罗南掀翻桌子,把戴维斯摁在地上摩擦。

戴维斯用手按在胸口压住砰砰心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嗤笑道:“两倍?你知道瓦妮莎小姐现在的月薪是多少吗?”

“愿闻其详。”罗南彬彬有礼地说。

“一枚小银通,外加300文铜钱!总共1铢300文!”戴维斯得意地报出瓦妮莎的月薪,仿佛自己干了一件了不得的事。

五个老兵暗吃一惊,没想到一个跑堂女佣的薪水居然比自己多出100文。

罗南没了声,低头摆弄左手腕的草环。

以为自己占了上风的戴维斯硬气起来,挺直腰板,骄傲地像只大公鸡。

“猪头酒馆的跑堂伙计每个月的工钱只有650文。”戴维斯说,“你去打听打听,在这条街上,除了管事的掌柜先生,有哪个吃东家饭的月薪超过800文?两倍,哼,你给的起吗?”

罗南笑了,抬头随口一说:“您有半年没去后街吧。”

“是又怎样?”

“在后街,随便挑一张市政厅的布告榜文对着念出来,就能谋到一份体面的差事。只要能准确无误地拼写出三百个字,就可以从事文职工作,每个月可以拿到750文的薪水。会算账的话,还会多加200文。”

“有……这么多吗?”

“两倍于三脚猫的薪酬,也就两三瓶香水的事。我每次去内城给那些有钱的老大爷看个病,开两刀,就可以支付瓦妮莎小姐两个季度的薪水。”

“我读书少,你别蒙我。”

“整个祖庵部落,目前只有我家三叶草实行周薪制,每周五准时发放薪水,从不拖欠。在三叶草工作,每个月可以经历四次领取薪资的欢愉。”

“……”

“我家的雇工还能得到多种津贴、福利和意外补偿,而且享受终身的免费医疗。不管是伤寒杂病,还是跌打损伤,不管是要命的重病,还是伤风小感冒,都不用花钱。这些好处,城里人都知道。”

“……”

“今年才入职三叶草、在我家商栈和各个分号工作的伙计的周薪也有240文,加上按月发放的奖金,如果全勤,他们每个月至少有1铢160文的收入。在三叶草工作六年以上的老员工基本上都盖了新房子,搬了新家,有些甚至住进了内城的豪宅大院。”

“……”

“冬季长达三四个月的假期,夜丘和云歌山丘的果农不用工作,也能收到我按月寄给他们的薪水。虽然只有夏秋季节的一半,但仍然比那些在工场打工的纺纱工和织布工的平均月收多出两三个大铜花。”

罗南讲的这些,简直是对恨不能榨干瓦妮莎小姐和谢丽儿夫人、让她们为自己白干的戴维斯的鞭笞。

戴维斯眼皮乱跳,双手颤抖,嘴角不自主地抽搐,“过分了!罗南·橡木盾,你太过分了!我——”

罗南抢断戴维斯的话,再补一刀:

“瓦妮莎小姐老家受灾,很多亲戚仰仗她的接济才能熬过这个冬天。您要是有能力帮忙摆脱困境,她不至于打我和这几个前辈的主意。”

“瓦妮莎小姐的才干,您心里最清楚,她的身价远远不止1铢300文。”

戴维斯嚅嚅喏喏不知道该说什么。

气急败坏得像个猴子似的,一会儿挠自己后脑勺,一会儿抓拉着自己的络腮胡子,仿佛身上爬满了跳蚤。

瓦妮莎心里也在犯嘀咕。

明面上听起来是在为我说话,暗地里有没有打什么歪主意,还真不好说……

这个小坏蛋已经学会用神识制造大量杂念,以掩藏自己的真实想法,我只能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看透他的心思……

瓦妮莎佯装镇静,笑盈盈地对戴维斯说:“我很心动,你看着办吧。”

戴维斯慌了神,卑微地说:“要不,这个月我再给您加两百?”

瓦妮莎不为所动。

“三百?”

“……”

“五百。”

“……”

“七百!不能再多啦!!”

“好,成交!”

戴维斯傻眼了,头皮一阵发麻。

瓦妮莎喜悦地说:“你们都听见了啊,要为我作证啊。”

肖特和高尔率先点头。

他俩十分乐意见到戴维斯被痛宰。

瓦妮莎有恃无恐,对戴维斯说:“你要是耍赖不认账,我现在就跟罗南走。”

心情凌乱的戴维斯赶紧陪笑,“别……别这样,我答应你就是了,不就七百嘛——”

“既然前辈不肯割舍,那我。”罗南的话音横插进来又戛然而止。他冲戴维斯咧嘴一笑,亮出一口漂亮的白牙。

看到这个嘴脸,肖特脊背发寒,感到后怕。

愣了片刻,戴维斯的思绪发散开来。

讹诈这些混球只是前戏,聘请瓦妮莎也不过是逼我露相的障眼法。从一开始,这个小王八蛋就在算计我……

戴维斯把自己下楼以后发生的事从头到尾捋了一遍。

可还是找不到自己捱这一刀的理由,不甘地问:“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老子到底做错了什么?”

缇娜完全不明白罗南在做什么。

但她可以回答戴维斯的问题。

她拿起那个有一枚小铜花压底的陶碗走到柜台前,把碗递给戴维斯,伸出右手催促他找零,像个大人似的数落道:

“你没听到我家四哥说过‘病从口入、祸从口出’这句话吗?”

“你呀,岁数不小,脑子却糊里糊涂。”

“一身臭毛病,嘴贱话又多。”

“坐在这里只看戏不管事,没你事的时候又冒出来凑热闹,倚老卖老,自以为是,唱歌唱得那么难听,还……”

缇娜抬起脚踢了一下木制柜台,“你活该啦!”

罗南跟过来站在缇娜身后,左手抚着刀柄,像个贴身护卫似的,毫不含糊地说:“我家缇娜小妹说的话非常中肯,我觉得您应该背下来。”

戴维斯无话反驳,还有一点小紧张。

他从抽屉里找出一枚铜板和两枚铜子,赌气似的直接扔在柜台上,扭过身去背对缇娜和罗南,端起诗琴任性弹唱。

恰在这个时候,撞钟人敲响了晨钟。

清脆悠扬的钟声穿透濛濛雨幕,从座落于东市的钟楼向整个东区扩散,隐约与南城的钟声交叠。

此时窗外天色已经大亮。

透过橱窗,罗南看到尖顶钟楼的大钟显示七点整。

还是有点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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