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章 手撕卷心菜？
戴维斯若有所思。
稍稍迟疑了一下，他从身后的酒架上取下一瓶名贵的青梅酒，带上三个精致的玻璃杯，滑溜地走出柜台，像个仆从似的跟在瓦妮莎身后，来到林雾身边。
林雾冲他笑了一下。
“晚上好，尊贵的客人，鄙人乃是三脚猫的老板。”
戴维斯彬彬有礼，模仿外域商旅的腔调，抢先招呼一句，打算坐下来攀谈，却被瓦妮莎瞪了回去。
“酒留下，你走开！”
斥退戴维斯，瓦妮莎在林雾面前大方落座，将手里拿着的牙牌和文牒恭敬送还，之后为林雾斟酒，以人族通用的风俗先敬一杯。
被赶回柜台的戴维斯心有不甘。
他怂恿查皮去厨房弄点藕片和茴香豆给客人送去，叫他走点心，留意瓦妮莎跟客人说了什么。
查皮很不情愿替狡猾的舅舅干这种卑鄙龌龊的事情。
当着戴维斯的面满口答应，去了厨房却迟迟不出来。
另一边。
林雾并没有因为瓦妮莎向自己敬了一杯酒，就给她好脸色。
他展开文牒随意翻了翻，似乎要驱散瓦妮莎留存在上面的气息。
“我对魅妖这个寄生族群没什么好感，过去十六年，我在北海收拾过很多不安份的魅妖，其中包括一个女王。”
林雾的语气非常平淡，听不出什么感情色彩。
瓦妮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不卑不亢地说：“魅妖一族跟人族一样，也有地域之分。栖居在大泱岭的魅妖遵从女王陛下的意志，一向安份。”
林雾薄笑一声，冷淡地说：“我遇见过的魅妖大都藏匿在人族的乡村小镇，尽可能避开有超凡者镇守的城池。你披着人皮在临水集生活六年，却相安无事……这种情况很不寻常。你是从‘鱼尾峰’下来的吧。”
瓦妮莎眼中闪过一抹讶色，默认了自己的来历。
林雾端起酒杯，小抿一口，继续说：
“在北境其他地区的法师还在遭受迫害，或者迫于生计替昏庸的国王、贪婪的领主打工卖命的时候，鱼尾峰的法师就已经实现对大泱岭的绝对控制，为自己正了名，开创出一套以法师为尊、以高阶符文法师为掌门领袖的制度。”
“把大大小小的氏族揉合形成相互竞争的六大部落，分而治之，将人间划分为神隐和世俗两界，立下宗典戒律，统一文字、语言和信仰，掌控货币发行，将俗务移交给凡人代理。”
“而自己退居幕后，跟世俗界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淡化法师的存在感，强化法师的神秘感、神圣感。”
“一千年前的大泱岭是北境法师所向往的圣地。”
“一批又一批法师背井离乡，长路跋涉，冒险赶来大泱岭寻求庇护。”
“他们在大泱岭得到尊重，获得安宁，对自身有了正确的认知，接受同类的指导和专业的训练，深入挖掘自己的潜力。”
“那个时候，大泱岭被尊为‘中土’。”
“北境的法门三脉也正是在那个时候形成了完整的体系。”
“后世那些实现逆袭的、由法师组成的家族和组织，大都直接或间接蒙受过鱼尾峰的援助和指引，借鉴了鱼尾峰的顶层设计。”
“炼药起家的霸下连城一族几乎原封不动地沿袭了这套双层架构，四百年蛰伏，一朝崛起，金钱开路，军团护航，将九个城邦王国一举收入囊中，改写西域一盘散沙的局面。”
“然而曾经风光无限的鱼尾峰却后继无人，仅仅维系四百年就断了传承，还被一个叛徒偷了家。从那以后，鱼尾峰一蹶不振，一直处于青黄不接的困境，始终没有一个挑大梁的高阶符文法师出现。”
“最致命的是因为傲慢，因为战略上的失误，因为顾忌凡人大规模升格后会以武犯禁、威胁到法师的绝对统治地位，拒绝跟离宫合作。”
“连累大泱六部错失全民修行的初期红利，没能跟上时代，相继被北海、东洲和西域全面超越，沦为被蚕食的目标，成为外族的角力场。”
“好在九大禁地的解封法器都已通灵化形，不受外族支配，让北海人、东洲人和西域人忌惮，不敢贸然发动战争大举进犯。”
“再加上底子相当殷实，凭借制度上的先天优势和铁腕手段，把持大泱六部的权柄，在外族的封锁欺压下硬撑到现在。”
说到这里，林雾停了下来。
他像蚕儿吐丝似的，一股脑说了这么多，让瓦妮莎感觉很不真实。
在她看来，这位什么也不做、就给自己带来莫大压迫感的少年，不像是个健谈的人。
可他却像个教书匠一样，向自己概述大泱六部千年来不被大众所知的历史，点透大泱六部目前所面临的困境。
所以，这是……示好吗？
瓦妮莎又向林雾敬了一杯酒，真诚地说：
“我在鱼尾峰住了两百多年，耐着性子死嗑几十卷经史，却始终悟不透老师说的要领。”
“还是阁下讲得通透，令我茅……茅塞顿开。落后就要挨打，不进则退，大局大势不过如此。要是早点遇到阁下，我也不致于挨那么多板子。”
林雾对瓦妮莎的恭维不为所动，“我在来的路上探听到大泱岭有新生的六尾符文法师露相。难不成，那个有可能会续上鱼尾峰的香火的人就在这座城里？”
瓦妮莎内心风起云涌。
但面色十分平静。
瓦妮莎一边为林雾添酒，一边面带浅笑反驳：
“北海、东洲和西域的强盗在大泱岭掳掠符文法师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如果那个人在临水集，我怎么会滞留临水集长达六年？”
“那些杀千刀的‘巫师猎人’最常用的伎俩就是冒充游侠、游商和吟游诗人四处游走，在我们这儿诱拐还没觉醒的符文法师，连小术士、小萨满也不放过。”
“要不是看到盘龙徽章，我想我会怀疑阁下也是其中一个。”
“阁下孤身来到临水集，该不会是想在我们这儿捞个徒弟吧。我倒是调教过几个资质还不赖的年轻人，个个都有超凡的潜力，要不……”
“虽然我继承了这枚盘龙徽章，但严格来说我并不属于孤山，我不需要遵循兄弟会的信条。”林雾打断瓦妮莎的话，停顿了一下，语气略显惆怅地说：
“有了感情会产生羁绊，对我这种人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况且，带徒弟跟养儿子一样劳神费心，还要怄气，要是遇到胡搅蛮缠、没脸没皮的，分分钟想灭了他。这种苦差事，只有傻子才乐意去做。”
说着，林雾把脸扭向临桌。
临桌的两个莽汉喝了点酒，因为盘子里的一块肥腻的猪肉起了争执，对骂几句话后互扇耳光，你一下，我一下，像闹着玩儿一样。
林雾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互扇耳光。
瓦妮莎为三脚猫出现这种伤风败俗的一幕感到很尴尬。
喝斥两个莽汉住手后，她向林雾表示歉意：
“我们这种小地方的人没什么文化，脑子都不太好，十个有九个不识字，欠缺教养，让阁下见笑了。阁下还没点餐呢，如果不介意的话，就让我为阁下推荐几道菜吧。”
林雾不置可否。
他的目光从满堂食客面前的餐盘掠过，敲定了自己的菜单，转过脸来对笑脸相迎的瓦妮莎说：“一份煎羊排，一条黑椒鲈鱼，一份加辣子的手撕卷心菜。如果没有米饭，就给我一份黑面包。”
手撕卷心菜？
啥玩意儿？
这个从未听过的菜式让瓦妮莎犯难。
瓦妮莎有些为难地说：“我们旅店的厨娘向来都是用刀把卷心菜切碎扔进汤锅，加上猪肉、鸡肉什么的，一起熬成肉菜浓汤。您说的手撕卷心菜，我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做法，还请告示。”
林雾皱了下眉头，仔细解释道：“不要用刀切。用手把卷心菜撕成小块，放进炒锅，没有炒锅的话，煎锅也行，撒上四五个拍烂的蒜瓣，一起煎熟，不要掺水，别煎太熟，最后放盐和红辣椒粉。”
瓦妮莎嘀咕道：“听起来挺简单的，不知道谢丽儿做出来会是什么样。”
林雾又说：“另外给我准备一双筷子。”
筷子？
瓦妮莎一脸懵。
倒是从后厨端来一碟茴香豆和一盘盐焗藕片的查皮听了后，立马找到放在角落里的一把竹制扫帚，折下两根细竹，向她演示了一番。
戴维斯恨铁不成钢，被查皮的不长心气得骂娘，还把一张抹布撕成了两半。
瓦妮莎扶额失笑，“原来是西域佬用来夹菜的那种小玩意。阁下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够了。”
林雾淡淡地说。
“请稍候。”
瓦妮莎起身向林雾告退，进了后厨，途中冲查皮眨了下眼，暗示他好生招待这位贵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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