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 夜色已深
更新时间:2012-07-01
迷神阁中元秀笑颜若花,在解决了曲名之争后,虽然汪峰打头带出了新的为难,但杜拂日不愧是杜青棠亲自教导长大之人,他态度从容,语气温和,词锋鲜少犀利,然而众人群起而攻之,在辩才上居然无人是其十合之敌——若是拂日口舌毒辣一些,恐怕许多人连一合也难以招架。
前朝时候杜青棠的辩才也是名传天下的,杜拂日到底没有堕了杜家五房的声名。
元秀在旁听得笑意盈盈,李复才输给了杜拂日几局,注意到她眼望杜拂日,不由笑道:“我等只顾着与十二郎亲近,却是冷落了贵主了。”他这么忽然提起,雅座中人顿时都将目光看向了元秀,恰好将她满是笑意睨睇着杜拂日的情景看在了眼里,其中虽然有人大为失落如柳折别,有人不动声色如王子瑕,却有更多人欣然而笑,彼此对望,心照不宣。
“本宫原本就是过来看个热闹的,你们方才辩驳入神忘记本宫这样才好,如今都看着本宫做什么?”元秀收回视线,若无其事的笑道。
李复笑着道:“贵主此言甚是,只是贵主毕竟是学生请来,怎能让贵主就这样在旁看着?”
“李郎君既然不喜本宫在此旁听,莫非竟是要赶本宫离开么?”元秀面露惊讶之色,故作不解道。
不待李复回答,那欧姓士子已经笑着道:“子反兄之言却反而冒犯了贵主了。”
“如此是学生的不是。”李复也不反驳,当下就着欧姓士子的话笑着自承不是,他这么说了元秀却不能借着先前的话离开,便迂回了说道:“倒也不怪你,本宫这几日代理宫务,如今究竟有些乏了,便是你不赶,本宫也打算听完了方才那段便告辞。”
她直接把话说开,李复等人倒也没有借口挽留,毕竟此处并非他们之中某人的府邸,还是迷神阁——若不是因为今晚秋十六娘献技,当年瑟二部头的名声过盛,方才李复留下元秀便是不敬了。
“学生送一送贵主!”李复拱手道。
刚才元秀就是他请过来的,如今他送一送也是理所当然,他在长安众家少年里面声名不低,自然无人起哄与反对,元秀也知道今晚杜拂日风头已出,不宜再火上浇油,所以并未去看杜拂日,只点了点头,正要起身带了人与李复离开,忽然杜拂日微笑道:“不如我送贵主?”
雅座中顿时一静,连一直温文尔雅的王子瑕也面露惊色,看了他一眼。
元秀略感意外,不过她急速的思索了下——觉得还是杜拂日的压力会比较大,既然如此,她回之一笑:“也好。”
李复立刻退了下去,微笑道:“既然如此,学生便失礼一回了。”
杜拂日朝他点了点头:“多谢子反兄。”他这句话俨然证明了什么,雅座里众人脸色顿时变得分外精彩。
出了迷神阁,此刻坊门已关,就是北里的街道上,也寂静得很,只隔着门墙听见或远或近的欢声笑语,有一种飘渺而不真实的感觉。
七月初的夜里已经有了一些微凉,元秀抓着帷帽,轻轻吐了口阁中的浊气,隔着面纱杜拂日的面庞有些影影幢幢的模糊着,她低声道:“十二郎辩才如斯——从前几次见你沉默寡言,本宫还以为你当真是不擅言辞。”
“夜色已深,贵主但请珍重。”杜拂日没有回答她的质问,只是沉声叮嘱。
元秀以为他说的是燕九怀,面纱下的神色顿时一僵,但想到此刻薛氏就在自己身后,就是跟着薛氏过来的郭雨奴,也是练过几年武的,何况还有侍卫——再者,迷神阁才重新开张,燕九怀如今还没那个胆子敢公然冒犯金枝玉叶。
她轻哼了一声:“本宫自回宫中,有什么需要珍重的?”说罢登车而去。
马车辘轳着驶向坊门,虽然如今坊门已关,但以元秀的身份,想要再开门也无妨——拐弯的时候她装作不经意的揭开了车帘向后一看,却见夜色里,迷神阁前高悬的宫灯下,杜拂日一袭华衣,居然仍未进入阁中,反而背负着双手站在那里,他没有看向马车,而是看向了头顶的夜幕。
这是朔月的夜晚,月色几不可见,只有星光散漫,撒落他一身,如披秋霜。
“九娘想要看到什么时候?”因元秀来时未曾想到会遇见薛氏,是以只备了一驾马车,这会郭雨奴和于文融一起坐在了车辕上赶车,薛氏并锦芳便都进了马车里,元秀正在失神,冷不防耳畔想起了薛氏刻意压低的声音,她一惊,忙放下了车帘。
车中点了一盏宫灯,拿厚纱灯罩罩了,因此光线并不明亮,薛氏的目光好似闪烁着锋利的光彩:“九娘这是在做什么呢?”
元秀也不说话,拿了薛氏的手,在她掌心一笔一划的写着,随着她的书写,薛氏的脸色渐渐变了又变,末了,她面无表情的道:“五郎居然会同意?我不相信!”
“他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因锦芳究竟不比采蓝和采绿可信,所以元秀说的含糊,“这会乏了,明儿再与大娘仔细说罢。”
薛氏皱眉道:“当初,杜青棠就是个喜欢说话拐弯抹角的主儿,到了他的侄子,总也不脱这个习性,你老实告诉我,他方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堂堂金枝玉叶,又是在长安城中,不过是夜晚了回宫里去,有什么需要珍重的?”
元秀心里暗叫一声糟糕,杜拂日这句话里提醒之意太过明显,薛氏又是个执拗的脾气,她只得将燕九怀招供出来,毕竟当初在燕九怀手里吃的亏不小,纵然对这位燕小郎君满心怨恨,元秀到底也没脸全部说出来,只是含糊道:“那位燕小郎君从前不是几次闯进我马车里面么?方才在迷神阁里也看到他了,他与杜家十二郎也是相识,寒暄了几句,我当时见着了他脸色不太好,大约这杜家十二郎也是知道燕小郎君的性情了,所以这才提醒我一二,但我想这会有大娘在,况且我今儿在阁里也露了身份,那燕小郎君定然是知道轻重的。”
薛氏听了却有些狐疑道:“燕家小郎君前些日子受了重伤,因损及心脉,伤势极重,上次替秋十六娘到紫阁别院去投帖,还特特带了今儿给咱们耍赖让你身份暴露的孟二郎随行以备不测,他虽然性格跳脱了点儿,总也是知道轻重的,如今他看似行动如常,其实连跑几步也跑不得,如何来为难你?”
薛氏这么一说,元秀也觉得奇怪,这句话若是燕九怀说来,她压根连想都懒得想,只管丢到一边去,但杜拂日素来的印象里,却是端方君子……况且方才还是他不惜引人注意,主动从李复那里要了送别的差使,以他辩才送别时候说什么话不好,偏生这么说,想觉得他没有旁的用意都难……
元秀沉吟良久,对采蓝道:“叫他们折回去,我要问个清楚!”
薛氏难得没有反对,而是淡淡道:“幸亏咱们还没叫开坊门,倒也算不上太过麻烦。”
见薛氏这样的态度,元秀心中一动——薛氏并不赞同她与杜拂日亲近,如今居然没有阻拦——从薛氏方才之言可见薛氏虽然对杜拂日不熟悉,但对杜青棠的性情却有所知,这也难怪,一来杜青棠在长安声名过盛,二来他与文华太后及郭家之事大有关系,薛氏是郭家养女不管想不想报仇又怎能不留意着他?
如此看来,薛氏是否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提醒自己回去?
元秀心中忽然涌上一股惶恐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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