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 27 章
第二十七章
傍晚时分,一行人终于行至安固县。
有人说,人生就似五月天,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变脸。
徐文婉倒觉得很新奇,在安固县的第一个夜晚,会在城隍庙当中渡过。
据说自古便有这样的传统,新县令到了治下,下车伊始便要前往祭拜城隍,当晚还要庙中过夜。
献上供奉,徐文婉按礼祭拜过城隍,便在观主的引领下,游览整个城隍庙,月台、寝庙及大门内左右二楼一一看过。
庙祝云峰道长虽年逾五十,可头发乌黑,相貌周正,一身仙风道骨,养生功夫十分到家。
他招待官员显然极有经验,声音语调都极具亲和力,说话举止,都恰如其份,令人一见心生欢喜。
他领着徐文婉去殿前看一排的重建重修城隍庙的碑记,“城隍爷正直无私,生民保障,能御灾捍患,佑安固县一方平安。贫道等人奉上命,在此备牲醴应祭城隍爷,然庙中有所修缮,却是仰仗县内贤德。大人,你看这块石碑乃是唐时传下来的,那时城隍之祀,已遍天下。”
徐文婉来之前,便经徐鸿提点,说城隍致祭,仪同社稷,非同小可。
那祭坛名叫风云雷雨山川坛,春秋两祭,今上对此极为重视。
她当下便道:“城隍之事不可有所闪失,但凡修缮之事,官府自然一力承担。”
云峰道长领着徐文婉等人往偏殿安寝,一群人沿路缓行。
城隍庙偏居县西北,小小庙内鱼池花圃轩亭茂竹,移步换景,布置合宜,赏心悦目。再加上云峰道长能说会道,又介绍了县内数位城隍庙,洋洋洒洒,将安固县的道观庙宇都讲了个遍。
哪的素斋,哪的禅园,哪的幽径,哪的红枫,空山鸟语,水流花开。短短几道弯,人人都生出一缕惮心。
徐鸿因不得志,心中郁闷,竟被道长三言两语,动了出尘之心,表情愈加恭敬。
心里暗叹:云峰道长真乃得道的高人,悟得人生真谛。
徐文婉却道:“道长对安固县道家之事了如指掌,但不知道长可知道云岭以前有座极有名的道观?”
云峰道长微怔,继含笑道:“大人说的可是纯仙观,但不知大人是听何人提起?”
徐鸿不知徐文婉为何会提云岭之事。
要知道道家之人,最重内调外养,那些得道之人,哪个不是医术高明,云峰道长会不会一眼就瞧出徐文婉这县令是女子假扮,多说一句便多一份危险。
还是早早就寝,安然渡过一夜才是正理。
可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能出言提点。
徐文婉沉吟道:“是本县捕头,对本官提及,云岭曾发生过多起凶案,桩桩是无头公案,县内百姓闻云岭而色变,更不敢经云岭而过,纯仙观也因此而败落。”
道长愕然道:“凶案?这从何说起?其实贫道年少之时,便曾在纯仙观中修行。至于纯仙观为何败落,贫道再清楚不过。”
“哦?为何?”
“大人可知县内有猛虎,那虎啸之声,据传在县衙之内都可听见。云岭确有多人死于非命,却是因为猛虎吃人。”
徐文婉默然。
答案就是这么简单?似乎又合情合理。
当晚,徐文婉夜宿城隍庙,不知是否疲累的缘故,她一夜恶梦连连。
一只吊睛猛虎追着她上天入地,非要她粉身碎骨。
原来的张县令在安固县行事不得法,上任不过一年多,已经在苦熬,掐着指头数日子。
好在他家里颇有些门路,在吏部打点了银子,终于给调任了。
张县令日夜苦盼徐文翰来接任,尤其听说巡按王献芝要来江浙一带巡视,提调一切军政要务,他的心象个吊桶,七上八下,一刻不得安宁。
他一见徐文婉,顾不得寒喧接风,立时开办交接,必务在王献芝到达安固县前安然脱身。
将印信,各种帐目事务事项,都一一交付。
交接的要务太多,几日来都排的满满当当。
县丞、主簿、典史、驿丞、仓大使,县学里有教谕、训导,还有快班、壮班、皂班,下面街道的坊正,乡里的乡长一一垂询。
这一交接,安固县是摸了底,却似个被揭了红盖头的丑新妇,令人举步不前,偏偏还得硬着头皮上。
说到安固县,户口一万不到,人口才四万多。
分六个乡,共有三百多个村庄。
徐文婉听到有三百多个村庄时,半晌反应不过来。
三百多个村庄,加上县城,总共才四万多人?
每个村子要是出点什么事,那事务定然多如牛毛,她这个县令岂不分身乏术?!
一摞摞尘封的旧卷宗,都是未破的案件。
徐文婉又看到空虚的库房,连强颜欢笑都做不到了。
纵然知道,等待她的不会有什么好事情,可事事不顺遂,心理落差实在太大。
正式交接完毕,开始拜山头。
说到安固县的地头蛇,这么个穷乡僻壤,竟然有柳家这样的高门大户。
柳家出了掌管吏部柳中林,百官升迁,哪个不经吏部。
其子掌一府事务,也是个中能手。
这样的簪缨之家,何苦偏居这荒僻之处?
最让她不解的是,安固县这么危险的沿海小县,柳家都没想过要搬到京里去?
或者附近的永宁县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安固县三面环山,一面靠海。
三面群山没有一点特色也就罢了,一面靠海,还是个海隘,磐石卫就立那里。
磐石卫连栝州府都管不了,可军资,县里却要按例出。
安固县土地贫贫瘠,村庄多如海上散布的小岛,偏偏当地人又好诉讼。
柳家宅坻在县东,在一片低矮陈旧当中,如庞然大物盘踞于东山脚下。
而附近的民宅犹如附属物,可有可无。
不得不说,比之那破旧的县衙,这柳宅气派多了。
柳家若诗礼传家倒也罢了,万一仗势欺人、胡作非为,她这个县令还怎么当?
她管得了么?
看那柳齐岭便知道柳家家风如何。
看到柳家那高高的门坎,站在门外候传的徐文婉握起了拳头。
柳家家主柳中林在朝为官,那这里会是谁出来待客,答案似乎很明显了。
徐文婉站的脚发麻,浑身冒热汗,她觉着自己快中暑倒地了,此时门坎被取下来了,柳府管家出门相迎。
那管家瞧着就精明能干,神情不卑不亢。
“大人,这边请。”
徐文婉深知宰相门子五品官的道理,也不敢托大。
转头看向徐鸿,见其神色如常,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憋屈乏味的人生,似乎没有尽头。
脚步跨进大堂,大堂正中摆有彩色花树夹缬屏风,色彩斑斓,引人入胜。
一排黄杨木雕花太师椅闯进眼帘,椅上搭着秋色云纹椅袱,两旁高几上摆着玉石制盆景,脚下地砖光可鉴人,多踩一下,总觉得会弄脏似的。
两人坐下,立时有仆人上茶。
徐文婉低声对徐鸿道:“来之前,你跟张县令打听过此间事情没有?”
徐鸿手不停的在大腿上来回搓,“听说柳老夫人和柳夫人都是大善人,造福一方百姓。大人尽管放心。”
又过了片刻,便听到有众多脚步声响起。
六个待女鱼贯而出,侍立两旁,继而一位年纪四旬的妇人缓缓入堂。
这妇人梳着高髻,头上插着金嵌青石寿字玉簪,一派雍容华贵,面容带着淡淡的笑意,只是那双眼睛,透出洞幽悉微的清明。
徐文婉和徐鸿忙站起身来,面面相觑。
“徐县令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不周之处,还请见谅。”柳夫人回礼,声音不急不缓,举止从容不迫,仿佛没什么事情能波动她的情绪。
徐文婉道:“夫人言重了,下官初任安固县令,听闻柳大人的母亲老太君正居县治之内,所以特来拜会。实指望柳家多多提携。”
“徐大人年纪轻轻,十年寒窗苦读来的功名,这头上的乌纱帽戴不戴得稳,全看徐大人日后的作为。县里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有些该管,一定要管,有些不归你属,可莫要伸手。”
徐文婉愕然。
这柳夫人头脑还清醒么?莫不是把整个安固县都当她家的私产了吧。
她身为县令,算是一个外男,内宅女眷出来会客,已经是离谱了,如今开口就要管官家事。
没睡醒吧?!
“下官生性愚钝,再者来安固县时浅,倒真不知道哪些该管,哪些不该管。不过,下官倒觉得,官宦豪门,簪缨之家,又岂会与那贫贱百姓争丝毫之利,没得辱没了身份。一直听闻柳老夫人和柳夫人在安固县行善积德,县里百姓无不敬重。下官便想,安固县有柳家在,下官便可高枕无忧了。”
那柳夫人微微一笑,整个人似染上了一层生气。
“年纪轻轻,长得也好,徐大人,今年贵庚?”
“下官今年一十有八。”
柳夫人眼睛微亮,“我那小儿今年倒是十六了,跟徐大人比起来,真是天上地下。”
“夫人指的是柳齐岭?”
“……”柳夫人神情又变得高深莫测。
徐文婉忙道:“下官上任途经永宁县时,曾偶遇他。”
柳夫人脸色稍霁,“哦。”
徐文婉正色道:“下官初上任,途经永宁县,避雨本觉寺,偶遇永宁县梁大人,便一起游赏梯云瀑。不想遇到雁山书院的学生也在那里,其中便有柳公子在。柳公子骨骼清奇,气度不凡,令下官记忆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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