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 25 章
第二十五章
前方梁英郡早已经往龙回庙方向而去。
众衙差显得经验老道,四下除了瀑布水声,彼此之间的呼吸都是压抑着的。
龙回庙确实很小,只是两侧墙面用山石垒成,俨然是山神构造,庙前有个破缸充当香炉。
而庙里透出一点萤烛之光,估计是庙中的长明灯所发出的亮光。
徐文婉极力压抑自己的喘息声,却见梁英郡示意先行差役将整个龙回庙围起来,后来居上的,则拨出了配刀,朝龙回庙逼近。
“你知道么?”突然耳际有人小声的说。
徐文婉吓了一跳,身形僵硬地转头,见柳齐岭整个人倾过来,忙后退一步。
柳齐岭折扇打开掩住嘴巴道:“看见那个破油缸了没有?那可是唐代的遗物,雁山学子乡试之前,几乎人人都来上一柱香。”
徐文婉低声回道:“凭你就算天天来上香,也是无用功的。”
这时龙回庙里一阵人声鼎沸,几乎所有的衙差奔向小庙。
徐文婉不假思索拔腿朝龙回庙跑去,推开门侧的衙差,便见庙里石板地上有人被两个衙差死命地按住,兀自挣扎不休。
梁英郡站在一旁,见徐文婉过来,便道:“徐大人,幸好不用空忙一场。”
徐文婉见这和尚,一身膘子肉,头皮青靛靛,显是新落发,背后僧衣被撕裂,露出一个狰狞的伤口,心中了然。
吴巡检迟疑道:“这人是个和尚,会不会弄错了。”
“他背上有疤痕,头发是新落的,一直闭口不言,估计是怕露了口音。先将人犯押下山去。”梁英郡一声令下,衙差将逃犯捆上,往外拖。
徐文婉随众人往外走,梁英郡突道:“徐大人,请留步。你们先出去——”
衙差鱼贯而出,徐鸿还未及进来,便被拦出去了。
徐文婉惊疑地停下脚步,小小的龙回庙只有他二人。
她擦着额际渗出的汗水以掩示不自在,梁英郡正盯着她看呢。
龙回庙顶垂下八叶莲花琉璃灯中,萤光烛火飘摇不定,将庙内映得昏暗阴森。
前方长长帷幕遮着所供奉的塑像,梁英郡的表情也看不清。
徐文婉深吸了一口气,拱手道:“不知梁大人有何吩咐?”
梁英郡打量徐文婉,总觉得有些不自然。
在山下食肆初见的开始,直到现在,徐文翰似乎都在刻意的回避他。
这世上多少人想要攀附梁家,又有多少人对他奉承拍马,徐文翰如果想要在仕途上走的更远,就不应该是这种反应。
他细思了一下,想起过往,又觉得这样理所当然。
“徐大人与我都是县令,何敢讲‘吩咐’二字。徐大人恐怕不是初来雁山,对这本觉寺来历,你可知一二?”
徐文婉一愣,她还以为梁英郡留她下来是要“述旧”了。
谁想竟是要讲本觉寺?!
她沉吟道:“本觉寺庄重古朴,显然历史久远,至于来历,倒是不详。”
梁英郡叹道:“本觉寺建于晋初,经历数朝数代,曾多次毁于战火,还荒废过一段时日。后来有高僧摩罗禅师来此驻寺,而后宴坐于梯云瀑下,本觉寺的名声也是从此不径而走,后得太宗皇帝御笔亲书赐额‘本觉禅院’,直到现在成为雁山的佛门圣地。”
徐文婉不动声色道:“历来名山古寺都有一番来历。”
梁英郡轻道:“本寺方丈释法能禅师主持本觉寺将近四十年,宏扬佛法,修为精深。”
徐文婉忽笑道:“梁大人的意思,我明白。安固县的逃犯穷凶恶极,他之所以能躲在本觉寺的龙回庙中,定是寺里受其蒙骗之过,论起来,实与本觉寺无干。”
梁英郡舒了一口气,道:“徐大人能这么想,再好不过了。夜色已深,徐大人咱们现在就下山回寺。”
梁英郡阔步离开龙回庙,徐文婉盯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在心里描绘梁英郡的性格。
梁英郡确有大家公子之风范,行事手段老辣,对官场一套恐怕也是极为熟稔。
这样的聪明人,还是离远一点的好。
梁英郡一出来,吴伯璋便过来垂询:
“大人……人犯是直接押回县里,还是……”
梁英郡道:“大家都疲累不堪,下山后,安排在寺里过夜,等天亮再做打算。”
徐文婉出庙时,徐鸿忙拉她到一旁。
“梁大人找你做什么?”
“没事。”徐文婉不想多说,因为柳齐岭正往她这边过来。
柳齐岭兴奋道:“徐大人,你看逃犯果然在此,幸亏有我,要不然今晚大家都不好过。徐大人,你不下山么?是不是怕高啊?你要是怕,我扶你,这山路我不知道攀了多少次。要知道龙回庙上去,还别有洞天,山顶有一个大湖,大家还真以为瀑布之水从天上来啊,徐大人……”
柳齐岭在那里说个没完,徐文婉二话不说,直接往山下行。
梁英郡皱眉道:“柳齐岭,你还没回书院?!现在都什么时辰了?!年前你哥哥曾写信给我,要我兼顾一二,看来我是要立刻给他回封信了。”
柳齐岭叫道:“不要说伤感情的话,我这不是为了协助你们办案嘛。要不是我,你们能这么顺利的抓到犯人?徐大人,等等我——”
雁潭之侧,巡按已经离开了,只有法能方丈和另一位大师站在那里等待。
他们眼看衙差从山上抓了人,无不神色一凛,再见梁英郡下来,忙迎上前去。
法能方丈一见被五花大绑的逃犯,不禁叫道:“岁生,你可骗得老纳好苦。你说你家亲人皆病故,心灰意冷,要出家修行,又不想再面对世人,因此安排你在龙回庙。”
那曹岁生嘴巴被塞了布巾,只能拼命挣扎。
梁英郡挥手示意衙差先将人犯押往寺中,待差衙人等都走了,方道:“方丈不必忧心,本官心中明白。今晚就暂先叨扰贵寺,一切待明日再说。”
方丈双手合什,苦道:“岁生是老衲俗家兄弟的儿子,论起来是亲侄子,我一念之仁,竟令本寺蒙羞。”
一旁高僧忙道:“方丈,切莫这样说,梁大人不追究,这事就过去了。”
方丈心灰意冷,只是低声嘱咐安排房间。
徐文婉回到禅房,莲蕊一看到她,便大哭起来。
先是徐鸿去找,人不见了,然后张平去找,又没见着人。
留她一人在禅房,不敢出去找,又不敢睡。
“少爷,日后你去哪里,好歹留个话,吓死奴婢了。”
徐文婉废惫不堪,只能安慰几句,见桌上摆了素斋,便胡乱吃了几口冷菜,刚想脱身上的衣服,便住了手。
现在身处异乡,凡事都不可大意。
她让莲蕊端来热水擦洗,换了外衣,便和衣而睡。
身体明明很疲惫,可是神智却异常清醒,翻来覆去,听着瀑布之声,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想着今天发生的种种,眼前晃过一张张陌生的面容,最后停驻在她脑海里的,却是一双明亮睿智的双眼。
谢天谢地,总算有一晚过往不会入侵梦境。
外头天已大亮,徐鸿来敲门时,徐文婉尚眠在床上,睡得正沉。
“堂弟,梁大人有事找你,正在等着见你——”他在门外喊了一嗓子,便焦急的来回踱步。
徐鸿很后悔,早知道就不来雁山,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这么快就撞上巡按和梁县令,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莲蕊忙服待睡眼惺忪的徐文婉梳洗,着装妥贴之后,徐鸿方进得禅房。
徐文婉浑身象散了架一般,坐在板凳上,几乎站不起来。
她皱眉,语带抱怨地道:“这位梁大人都不用睡觉的么?堂哥,万一梁大人谈起以前的旧事,该如何应对。”
徐鸿道:“梁大人找你应该是商量交接事宜,毕竟犯人要让我们带回安固县。莲蕊,东西都收拾好,一会儿咱们就起程。”
徐鸿思虑半晌,又道:“若他真的谈及往事,你便以身有要事,要赶回安固县为理由,及时脱身。日后再修书回家,问明详由,到时再遇到梁县令,便无足为惧了。”
“他若执意问起呢?”
徐鸿道:“梁县令出身世家,日后定会入朝为官。若能与他交好,这也是文翰天大的机缘。”
徐文婉失笑道:“日后我得了梁大人的势,官越做越大,做到朝官,上了金鸾殿,说不定还被招为驸马爷——”
徐文婉想象自己身穿朝服,上殿进行朝会的模样。她见徐鸿一直很紧张,忍不住想吓唬他一下。
让害怕来的更猛烈一点。
徐鸿皱眉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新皇登基才两三年,哪来的附马让你当。何况,天家之事,岂是我等小民可以非议的,小心掉脑袋。”
新皇登基,天下同庆,徐文婉是傻还是假傻。
之前与徐文婉相处下来,他几乎要改观了。
当今皇上,年纪二十出头,正是意气分发之时,所选拔的官吏个顶个的青年材俊。
日后这朝堂,是年青人的天下了。
徐文婉将身上湖绿色衣袍捋平,脚上换了一双干净鞋子,检查无误之后,方与徐鸿一同出禅房。
两人行至另一处禅院,来到梁英郡留宿的禅房,房外有随从待立。
徐鸿不免又担心,徐文婉跟梁英郡太过接近也不太好,孤男寡女,万一出点什么事,他没法向三叔三婶交待。
“经过昨晚之事,以后千万不能独自行动。”
徐文婉岂能被旁人限制,只是淡淡道:“昨晚只是意外。”
随从通报之后,禅房门打开,房内只有梁英郡一人。
“徐大人,快请进。”梁英郡站在供桌旁,长身玉立,有几分气宇轩昂。
徐文婉面带笑容,从容而进。
徐鸿想跟着进去,却被随从拦下了。
随从转手便将门合上,另一人客气地请徐鸿到外面去等。
徐文婉望了望关上的房门,但窗户洞开,花木之间,朝阳明媚耀眼至极。
大约是被供桌上铸铜鎏金释迦牟尼坐像那安闲的神态所感染,徐文婉内心极为平静。
“徐大人,请坐。”
徐文婉安然坐下,这时才发现梁英郡还穿着昨夜的那身衣袍。
暗纹淡色锦袍下摆,尽是泥点,一双云靴上更是污浊不堪。
梁英郡穿着这身衣袍,似乎一点都介意,神情自在,可见这人在衣着打扮上极为随性。
听说贵族公子都注重外表衣饰,梁英郡倒是与众不同。
隔着茶几,梁英郡在她旁侧椅上落,笑道:“看到徐大人,便想到三年前在雁山书院,你我二人也似今日这般促膝长谈。短短半日,徐大人所言,却令我记忆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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