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 15 章
第十五章
徐文翰喝了一点薄粥，人似乎精神了一点。
他站起身，却顿了一下，神情有些恍惚。
刘氏忙关切道：“怎么了？难受么？快坐下来。翠芬，你快去问问醒酒汤好了没有。”
徐文翰复又缓缓坐下来，手却按在胃部，眉头已微微蹙起。
这时徐二老爷从书房里出来，一脸郁卒相。
“我怎么睡在书房里？……文翰，你没事吧？脸色这么难看？”
刘氏怒道：“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文翰年纪小，天天这么多应酬，身体怎么受得了？！旁人劝文翰喝，你不挡着点，连自己都喝成什么样子。文翰要是出点什么事，咱们家可怎么办？！你要是出点什么事，文翰的前程又怎么办？！为什么都不想一想！”
徐二老爷头痛欲裂，见儿子难受的表情，心里也是内疚至极。
昨日，那章氏家族盛筵招待，说什么世代姻亲，更有各种溢美之辞，听得他心里着实飘飘然起来，也不管不顾，那家酿的米酒又好喝的紧……
“醒酒汤喝了许会好过一点。”
这时，翠芬婶从厨下端来醒酒汤。
盅盖一打开，一股橙皮的清香便飘散开来，这香味最近每隔一二日便要闻上一次。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徐文翰端起汤盅缓缓的饮尽。
刘氏松了一口气，对门外待立的张平说：“扶少爷回房休息，你可要仔细守着。”
孙平答应了，极力搀扶着徐文翰，朝外走去。
中堂所有的人都注视着徐文翰的背影，看着他一步步跨过门坎，走下台阶，踏上天井的石板路。
徐文婉一直低头吃粥，待徐文翰离开，身体便微微放松。
这几日，她都帮着刘氏准备谢师宴的事宜，因此起床便要到正房来。
谢师宴事关徐文翰的脸面，清单都罗列了一大叠，事无俱摩，只求万无一失。
徐文婉向来都不关心俗务，如今也被磨的头胀眼花。
蓦然，徐文婉听到一声尖叫声，紧接着，瓷器落地的声音。
她看向失手的翠芬婶，继而看到表情惊恐的刘氏。
她立时看向已经行至天井的二人，徐文翰瘫倒在地，张平抱着他拼命呼喊着。
然后，她看到了血……地上全是血……
徐文婉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什么也听不见了，整个人只能无力地靠在八仙桌上。
她慌忙扶着桌角，努力撑住自己，最后，还是陷入了黑暗当中。
黑暗当中，一双血红的眼睛，隐约有白光泛起，徐文婉想后退，可她发觉自己竟无法动弹。
“太有好奇心，对你没好处……嗬嗬嗬……”这声音隔着门缝说，然后门缓缓地打开了……
徐文婉猛然惊醒，发觉人中被掐得生疼。
翠芬婶松了一口气，捏着她的手心，不停的搓热，焦急道：“小姐你可醒了，现在人好过一点么？……小荷快去端杯水来。”
徐文婉发现自己正躺在徐二老爷书房的那张小榻上，因被徐二老爷刚躺过，所以还有一股子酒气，很重很臭。
她皱眉起身，却忍不住回想梦中的情形，可无论如何都记不起后来发生的事。
奇怪，她为什么会晕倒？
就因为见了血？这是血晕之症？
“我弟人呢？他是不是吐血了？他现在怎么样了？”
翠芬婶叹道：“夫人已经请了大夫过来，现正在诊脉。你还是先躺会儿罢——”
徐文婉哪里还躺得住，提着裙裾，便疾步到了正房。
房门口，莲蕊站在那里，双手合什，嘴里念念有辞，见到徐文婉过来，忙道：“小姐，你醒了，现在可有不适？”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徐文婉想去推门，莲蕊忙拦着，轻声道：“夫人让奴婢守在这里，说这件事不可外人知道。”
隔着门，总觉得有血腥味一丝一缕弥漫着，令人作呕。
徐文翰呕血，应该是饮酒过量，引起的胃出血，这个不是什么致命的大问题。
可换了在医疗水平落后的古代，这有法子治么？
人流了那么多血……还能活么？
她不由得想起初次与徐文翰近距离接触时，她心惊于徐文翰的敏锐。
徐文翰引她开窗，隔着窗棂对她说：“姐，你变了，以前你性子急，又好不平。”
徐文婉沉默以对。
徐文翰道：“姐，你放心……毕竟手再大，也有遮不过来的地方。”
徐文婉愕然抬首回望，而徐文翰已经转身离去。
徐文婉出事非绝一日二日，徐文翰没有被扰乱心神，还能沉得住气，得了个同进士回来，可见其心志之坚毅。
在三言两语之间，隐隐透露，徐文翰知道的远比她多的多。
幸好，徐文翰误会她性情大变是因为婚变。
一手遮天？
谁能在横阳县一手遮天？
是如今的县令，还是那个百姓心中如神般的王状元的子孙王安付？
徐文婉走到堂屋门口，见院门紧闭，孙平拎着水桶拿着扫帚，正在清洗地面。
她正想回房，便听院门处，有人拍门。
“弟妹啊，弟妹——”
那敞亮的声音，高亢的音阶，大伯母来了。
张平吓得住了手，有些无措的望向徐文婉。
大伯母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莫不是，请大夫来的时候被她给瞅见了。
徐文婉示意张平回应，张平忐忑地站在院门旁，回道：“大夫人，我家夫人照顾我们老爷一宿，这会子正在累的睡着了。”
金氏高声道：“小子快开门，你家少爷也没起来么？大白天关着门，哪有让长辈站在门外说话的道理。”
徐文婉见内室门依旧紧闭，刘氏并未出来。
她稍稍整理了一下，便让莲蕊跟着自己出来，然后将堂屋的门也闭了。
“是大伯母么？怎么一大早便来了？张平你还不快干活，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整个院子都要洗一遍。莲蕊快开门——”
莲蕊惶恐不安，迟疑地望向徐文婉。徐文婉让张平从院角的水缸处提了水，站到门侧。莲蕊这才颤抖的将门栓取来。
还未将门打开，院门便被人从外面急急地推开，金氏和孙嬷嬷早跨进来了。
金氏一脚踩在泥水当中，惊叫道：“这一大早的，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徐文婉站在沿阶上朝金氏行礼，道：“张平，你看着点，笨手笨脚的，到那边去洗。大伯母你是不知道，昨天我爹和弟他们又醉酒了，回来是边走边吐，一路吐着回屋的。你闻闻，那味道，今天还没散。过几日，家里就要宴客了，总不能就这样吧。”
金氏和孙嬷嬷一个劲儿往堂屋里张望，闭着门呢，又能瞧出个啥。
“今早，老太太眼皮跳，怕家里出事情。偏巧你娘一直没来，老太太就让孙嬷嬷来问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都是我爹和弟弟醉酒，我娘照顾了一宿，这会子稍稍合下眼。正好，我要去奶奶那里，不如我们现在就过去，把事情跟奶奶说一说。”
金氏犹豫了半晌，心思还在里屋，张平提着水桶装做一失手，整桶水“哔啦啦~”倾倒出来，全往金氏站的方向冲来。
金氏惊叫一声，提着裙摆和孙嬷嬷两人忙倒退了两步，可惜迟了，那水早已冲进鞋面，裙摆下侧都打湿了。
“张平，你怎么做事情的？这么一点小事都做不好，还不退下。大伯母真是对不住，下人笨手笨脚的，要不到我屋里，找块布擦一擦。”
金氏横眉竖目的，冷冷道：“不必了。等你爹娘起床后，让他们来老太太那里。她老人家有话要吩咐。”
“是……那侄女就恭送大伯母了。”
徐文婉站在院门处，一直目送两人离开，直到她们的背影离开视线，方松懈下来。
“快关门！”
莲蕊飞快地将门关上，拿门闩栓好。
徐文婉让张平继续守在门口，自己已经快步往堂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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