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章

　　傍晚，太和宫。

　　殿门外，秦香焦急的来回踱步，不时的扭头看向大门口，战绯的身影出现在门外时，秦香快步迎上去：“公主，你去哪儿了？晚饭也没吃，可是急坏奴婢了。”

　　秦香眼底毫不掩饰的焦灼，让她心头一暖。战绯脸色和缓道：“没什么，碰到楚漠楚世子，与他切磋了一下。”

　　秦香惊讶道：“可是长公主的幼子，楚漠世子？”

　　战绯没好气的说：“除了他，哪还有别的楚世子，就那一个混世魔王就够人受的了。”

　　秦香眼里划过一丝喜色：“公主若能跟楚世子交好，您的处境就会好很多，毕竟楚世子的名声摆在那里，这皇宫内谁也不敢轻易惹恼了他。”

　　战绯回过头：“你的意思是要我去巴结他？”

　　秦香快走两步，凑近战绯低声说：“不是要公主巴结，而是楚世子这棵大树着实很好乘凉。”

　　战绯似笑非笑：“本公主去巴结他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是不是要订下婚约，才更妥当？说起来，若是能和楚世子有了婚约，本公主是不是以后不用再看人眼色了？”

　　秦香本来没想那么远，只是觉得若是能靠上楚世子，公主的日子会好过很多，此时，听了战绯的话，眼睛一亮，充满期待的看着战绯：“虽说公主年岁还小，但楚世子虚长您几岁，若是能订下幼时婚约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战绯视线逐渐变冷，突然语气凉薄道：“秦香你伺候我几年了？今年多大年龄了？”

　　秦香一愣，不明白话题怎么一下子跳到她的年龄上了，觑着战绯的脸色，连忙答道：“奴婢自公主降生就开始侍候公主了，今年三十有二。”

　　战绯听了，顿了一下说：“那也不小了，你想出宫么？”

　　秦香神色从怔愣渐渐转为吃惊，然后渐渐浮上惊慌，不可置信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让人听了牙酸，秦香满脸慌张：“公主，不要赶秦香走，秦香愿意一辈子侍奉公主！”说完，秦香额头重重的磕在地上，一下，两下，三下，渗出的血色染红了尚未融化的积雪。

　　战绯似乎丝毫不受这惨烈的画面影响，不为所动，视线凉凉的落在那株红梅树上：“不必磕头了，本公主送你出宫修养不好么？虽然本公主过的清贫，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保你余生衣食无忧还是没问题的，也算是全了一场你我的主仆情谊。”

　　秦香额头鲜血淋漓，眼中滚出热泪，哀求道：“奴婢不要出宫修养，奴婢只想看着公主长大、嫁人，侍候公主一辈子。”

　　战绯伸手想扶起她，秦香却不肯起来，执拗的跪在地上：“公主若不收回命令，秦香愿长跪不起。”

　　战绯收回手，漠然道：“想跪便跪吧。”说完，转身进了屋。

　　天色彻底黑沉下来，夜空飘雪，战绯坐在漆黑一团的屋内，没人点灯，她也不会点古代的油灯，这向来是秦香做的，手肘碰到装饰用的玉摆件，落在地上，摔成了一堆碎玉。

　　好在月色明亮，屋里倒不至于太过沉闷，秦香仍跪在雪地里，一动不动，宛如化为一座石雕。

　　战绯叹口气，推上了窗，隔绝了屋内屋外两方世界。

　　秦香跪在殿门外的雪地上，身体的温度融化了膝盖处的冰雪，寒冷湿气直往人骨头缝里钻，膝盖以下，酸痒压过了疼痛，像是有无数的蚂蚁在骨头上钻进钻出，她不敢有怨言，也不敢求饶，自己定然是惹怒了公主。

　　突然，雪停了，秦香抬头望去，战绯站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静静的举着伞，白毛滚边的披风，披散的青丝，冰雪玉颜，恍如月下的仙童玉女，秦香在宫中十几年，见过那么多的名媛贵女，没有一个比得上九公主，可以推测，她若长大，该是何等的风姿清华！

　　秦香心知眼下不是发呆的时候，她拖着痒痛的腿，对着战绯行了一礼：“公主，奴婢知错！”

　　战绯的声音飘渺清浅：“哦？你有什么错？”

　　秦香垂头道：“奴婢不该妄议公主和世子，奴婢该死！”

　　战绯亲手扶她起来，这次秦香没再拒绝，战绯语气淡淡，脸上不露分毫情绪，她执行任务多年，演技早已出神入化，只要她想，任何人都不能从她脸上窥探她的内心，只能看到她想让人看到的，她说：“你心里一定觉得我小题大做。”

　　秦香慌忙又要跪下：“奴婢不敢！”被战绯拦住了，她说：“不敢是不敢，你心里确是这么想的。”

　　秦香只觉得自从高烧苏醒后，公主变得越来越厉害，有时候那双眼似乎能看穿一切，公主还只是个七岁的孩子，艰难的环境逼着公主过早的成熟，以远超她年龄的方式思考。

　　秦香不敢再隐瞒：“是，奴婢确实这么想过。”

　　战绯目光如冰刺，没有任何温度：“你一心想让我攀附楚漠这棵大树，且不说我能不能攀附得上，我的存在本就遭那位忌讳，楚漠家世显赫，又是将帅之才，将来赐封王爷或者位列三卿也不是不可能，我若与他交好，你说上面那位能不能容得下我？不要说什么父女之情，在皇位面前，再深的父女情谊都卑贱如蝼，订婚之日大概就是我的死期。”

　　秦香越听越是心惊，她承认，公主说的没错，真到了那一步，事情很可能如公主所料那样发展，她脸色由青转白，不住后怕，她竟然差一点教唆公主走上绝路！

　　战绯看她脸色，就知道她已经明白了，接着道：“楚漠出了名的混世魔王，行事嚣张无忌，不是那么好拿捏的，再者，我从未与你说过，在太学的第一面，他张口就要打杀我，第二次见面，他要废我的眼睛！楚漠绝非善茬，我又怎么可能与虎谋皮。”

　　如果说刚才只是后悔，那么听了战绯的话，秦香后背窜上阵阵寒意，后怕不已：“楚世子当真要打杀公主？”

　　战绯自嘲一笑：“我这个公主只是个玩意儿摆设，楚漠父亲手握实权，真要打杀了我，想来父皇也不会过多责怪。最重要的是，本公主不要做依附的菟丝花，仰人鼻息的活着，只有自己是靠得住的，只有自身的强大，才能摆脱任人宰割的窘迫。”

　　战绯清澈明亮的双眸紧紧盯视秦香，灼灼如桃华：“我只信自己。”

　　秦香心里震动，竟然觉得这样的九公主耀眼的不可直视。说出这样的话，需要的魄力和决断绝非常人可比，或许公主真的能依靠自己挣出一条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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