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 顶红踩白
孙慧安却也是不依不饶的,只说道:“我原本听闻,昌平侯是在蜀中立了军功,方才得了那等军职。可惜蜀客来京,似乎也并没有这么一桩事。难怪侯爷素来沉定,这一遭竟然是沉不住气。我心里寻思,可是捉着侯爷痛处?”
这话已然是说得十分刻毒,一旁的贵女都发出了轻轻笑声,虽无尽数附和,眼里却也是透出了几分鄙夷之色。
姚雁儿也并没有什么恼色:“原来竟是如此,瞧来孙小姐也比皇上要圣明些,慧眼识珠。”
孙慧安面色一变,想要说什么,一时也说不上。圣上提拔李竟,是以所谓蜀中军功为借口,若是此事不过是杜撰,便是处置李竟圣上也是面上无光。要是有人将这话递过去,送到苏后跟前,只恐自己在苏后跟前也是会不得宠。她只顾着讨好郡主赵宛,倒是有些失了分寸。
赵宛亦是生出了几分恼怒之意,姚雁儿嗓音平平静静的,仿佛波澜不兴,让赵宛心中好生不快。且姚雁儿瞧着温水一般的性子,句句却也是说到了点子上,言辞虽然并不如何的锋利,却让那口舌灵巧的孙慧安一时说不出话来。
赵宛看着瞠目结舌的孙慧安,面上一丝恼意顿时涌上来。看着虽然是千灵百巧,实则却是个蠢的。不过是个内宅妇人,大约跟姨娘庶妹斗口惯了,却也是透出了一股子小家子气。
孙慧安不敢多言,在场女眷也是暗自警惕,只恐说错什么。一时气氛顿时为之一僵!
赵宛倒是一甩手中马鞭,只一笑:“音娘是个大度的,安妹妹不过是口舌快了些,却是无心之事,料来你也不会计较才是?”
姚雁儿点头道:“孙姑娘毕竟年轻识浅,故此便算说错什么,也是无甚大不了的。”
孙慧安欲要还口却也是生生隐忍下来,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眼里一丝恨意顿时一闪而没。等那李竟因为蜀中之事惹下官非,便是留得住爵位,便也存不住官职。到时候看这纳兰氏,可是还是这等牙尖嘴利。
赵宛掌心轻轻摩擦马鞭,一时眸中更是透出了几许异色,却又和声道:“圣上素来宠信昌平侯,料来也不会因为那些个蜀中世家子就冷了昌平后的心肠。什么冒领军功之事,也是未知之数,夫人也不必在意。”
姚雁儿语调之中也是透出了几分感激的样子:“难得郡主出言安慰,音娘实在是感激不尽。”
“不过我也是有些个好奇,音娘心里,如何看到这蜀中之事。”赵宛言辞锋锐,语调之中更隐隐透出了几分逼迫之意。
“妾身方才亦是说过了,我只是个内宅妇人,对朝堂之事知晓的也并不多。”姚雁儿说到此处,却也是话锋一转:“只是以夫君为人,纵然别人不信,我心里却是相信的。这朝廷之事,蜀中之事,我虽然统统不知道,可是枕边人的为人,我尚是清清楚楚。”
她样子柔柔弱弱的,这番话却是说得斩钉截铁,倒是让众人心生异样。赵宛忽的紧紧的握住了鞭子柄,心中一股说不出的嫉妒之意。
孙慧安回过神来,忽的冷冷一笑,提了精神说道:“若圣上定了侯爷的罪过,难道夫人还觉得圣上不圣明?”
她也学姚雁儿一般,将德云帝扯出来,亦是不信这样子一顶帽子扣出来,姚雁儿不肯改口。
“便是别人不信,我也是相信。陛下自然是圣明,臣妇自然是愚昧,可是臣妇宁可做一个愚昧妇人。”姚雁儿绵里藏针,回了这般一句。孙慧安竟然也是哑口无言,随即心生恼怒。
在场一些女眷亦是听得心里微微有些异样,这个纳兰氏也许不够聪明伶俐,倒是十分真心诚意。也难怪膝下虽然无子,却也是仍然那般受宠。有些人内心之中,忽的升起了一股怜悯之意。纵然不见她们趁机安慰,也是不忍落井下石。如此一来,倒是显得孙慧安有些轻浮凉薄了些。
姚雁儿收敛了眼中神光,她自也是不肯相信,李竟是那般鲁莽的性子。昨夜他杀人、伤人,不见一丝外露的火气,反而是沉静得很,整好以暇。指不定如今众人的反应,都不过是他预料算计之中的事情。姚雁儿收敛自己眼中神光,既然如此,自己这番表态,亦不过是众人跟前一番表演罢了。只是就在刚才,她内心是真有些恼意的,不知为何众人对李竟轻蔑,竟也让姚雁儿很有些不痛快。
而这份异样之情,便是姚雁儿自个儿也是说不上是为何,让姚雁儿内心之中蓦然也是升起了一丝烦恼。
赵宛再次压下了自己内心之中心火:“侯夫人果真是个痴情的。”
而她心里,却也是瞧不上这妇人,不过是将真情做在面上罢了。那等水性儿的妇人,做什么情深?
秦渊虽只在一边站着,一股恼意顿时用来。究竟为什么,一时竟亦说不上。
那妇人便算是假意,既然心悦自己,原也不应说这个。
他更恼自个儿,对方不过是个破了身的妇人,原也是庸俗的性子,却也没什么出挑之处。原本自己不要的,此刻竟也在意起来,倒似有些说不出的恼怒,恼怒自己竟然动了心思。
随即秦渊深深呼吸一口气,竟也将胸口恼怒尽数压下去。
那妇人虽然不配让自己动心,只是自己想要的,就一定是要拿在手里。便是别人的妻,自己要夺,那也不算什么。他性子是孤傲的,那些个所谓的世俗礼法,自也是从来都不放在心上。
便是夺了之后,自己没多久看得厌弃了,不要也就不要了。那亦是算什么?就当个摆设养着,又有何不可?他自知,有时候所谓的上心,无非是喜爱与人争夺的那种感觉。有人争,那才觉得稀罕。一旦当真拿到手里了,反而很快就会失了兴致了。
就如有一次,他与人争个玉杯,花了万贯钱。可是东西到手了,他很快觉得索然无味,也不知丢在了哪处。
又比如那一次,他跟人青楼争风,看重一个绝色的妓子。他投了若干银钱,买了那女子初夜,却连留宿一日也是不肯,只觉得索然无味。他,只是不愿意输的感觉。
所以他这个表妹,还真是有些意思,却也是恰好把住了自己的脉。便是自己知道她是欲擒故纵,可是既然引起了自己的兴致,自己就容不得她的冷淡,容不得她深情无限的谈及另外一个男人。就算这个男人乃是姚雁儿的夫君,乃是姚雁儿名正言顺的丈夫,他也是断然不许的。
他有些炽热的目光落在姚雁儿身上,心中亦是微微恍惚。这个表妹,容貌本来就是极好的,乃是个绝色的美人胚子。可是便算是如此,那亦是有什么好稀罕的?以秦渊家世身份,绝色的美人儿也是见得多了。这也是家族刻意安排,如此绝色美女不过为奴为婢,这些世家子出去,也不至于眼皮子浅,见个美貌的女子就被恍惚了心神。
只是如今,秦渊倒是当真生出些许个被蛊惑的感觉。那道纤弱的身影,让秦渊心里竟然禁不住升起了一丝冲动,想要将这个女子生生的揉碎了,揉入自己身躯之中,品尝她的美好与甘美。
而此刻姚雁儿虽然淡然,身边几个随行丫鬟却亦是患得患失,生出几分忐忑。
这些个世家女,如今都是各自聊天,姚雁儿虽然是随行一道,却亦是隐隐有几分被隔绝姿态。她们心中,亦是好生不是滋味。
姚雁儿容色却也是淡然,倒也并不觉得突兀。唐国原本以松江苏杭之地为富,那处土地肥沃,又气候温润,稻谷一年三熟,且又交通便利,四通八达,商户云集,故此十分富庶。故此倒是有那等俗语,只说江南熟且天下足。只是这等富庶之地,原本也是世族发源之地,世家大族兴起于江南,且日渐根深蒂固,就算是朝代变更,也是势力根深蒂固。
反而蜀地,原本也是地势贫瘠,且土地稀少,山林瘴气密布,且野兽颇多。那些个蜀民,原本亦是过的十分贫苦,只是人人倒是养蚕织布,自给自足。只可叹蜀中布匹品质甚差,虽然每年布匹出产颇多,然而那些个富户若给女眷挑选料子,是宁可挑选江南来的上等丝绸。
只那几年前,却有商户出入蜀地,一边贩卖丝绸,一边又指导蜀民织出品质上等的丝绸。单单指布匹一项,蜀民获利也添了十倍。更不必提这些个商户,还将蜀中药材贩卖出来,送出了蜀地,能获若干暴利。对药材一道,姚雁儿可是比谁都清楚。
那蜀中之地,虽然是不好种植稻谷,可是却也是山林水秀,山林之中亦是不知道养了多少珍贵药材。只是这些蜀民,原本并无贩售的渠道,故此亦只是用来自采自用。偶有商人入川中中做生意,却欺这些川民毫无见识,且又没有别的销路,故此将价格压得极低。且入川道路也是盗贼众多,别的商人想要入川,也是担心人生安全,轻易不敢涉足。
只几年前,天机阁联合诸位商会,扫平了蜀中障碍,将那些盗贼尽数杀死,以极为铁血的手段奠定威望。且天机阁入主蜀中,却也是行事公平,收购药材的价格也是公平公道,故此倒是得了蜀中民心。
一来二去,蜀中不过短短几年,竟然也是变得十分的富庶。那江南之地,世族势力盘根错节,不要动摇。否则轻轻一动,那可也就是扯动了根基,只恐加深冲突。当今的德云帝,虽然不是个铁血手段的,可是也并不是随意被人摆布的柔弱君主。故此也难怪德云帝对蜀中世家十分看重,也对那些个蜀客格外亲厚。无非也就有着靠着蜀中势力与世家形成三足鼎立之势,趁机打压世家。
故此李竟杀人之事,方才惹得这么多目光关注。若不处置李竟,只恐怕寒了蜀中世家的心肠。而姚雁儿之所以不乱,亦是因为她心中有些成算。他们姚家,原本也不过是京中贩售药材的药材商,心中就对这些事情清清楚楚,也没道理李竟不知。
且如今姚雁儿身上穿着的天锦,亦是蜀中难得的稀罕物。李竟若不是有些个手腕本事,亦是断然不会供上那些个上等的绸缎。李竟自然也不似这般没成算的。
及到了猎场,那些个贵女散开。姚雁儿正欲离开,却又见秦渊跟上来。姚雁儿亦是顿时皱眉,自己这个表兄不仅仅自恃甚高,且也总是认定自己待他是痴心的。这等人,便是待他冷冷淡淡的,亦是被他当做假意,总不肯相信,自己是当真厌了他。如此这般一个人,姚雁儿也不乐意亲近,免得自己堵心。
眼见姚雁儿欲走,秦渊眼里更添了一丝火光,竟伸手将姚雁儿手腕扣住。
姚雁儿亦是不曾想到,秦渊竟似这般无礼。面上亦是添了些恼色。虽然衣衫宽大,外人一时亦是瞧不出来,只是她自己内心之中亦是好生恼怒。
“世妹留步,我尚有些话说。”秦渊手掌力气是极大的,甚至扣得姚雁儿那手腕也是丝丝生疼。而秦渊表面上,却亦是一番温文尔雅之态,不温不火,一副翩翩佳公子模样。而那张温文尔雅的面容上,竟也透出了一丝强势。
姚雁儿更是气恼,若是当众拉扯,些许清名亦是荡然无存。
“世兄一贯心高气傲,怎么就跟我这个已婚的妇人拉拉扯扯,纠缠不休?不知秦世兄那所谓的傲气,到了哪里去了。”
虽然隔着面纱,姚雁儿面纱后那双眉眼透出的鄙夷之态也是透出来。
“这倒是不劳表妹担心,我亦只想私下与表妹一谈。”秦渊却是爱极了她那等张牙舞爪的样儿,虽然看似温驯,实则却是桀骜不驯。不是从前那般,总是软绵绵的,怯生生的,却也是没有什么趣味。
“既然如此,我亦是不敢推拒。你们这几个丫头,又怕什么?”
姚雁儿朱唇一笑,且也是安抚一旁蠢蠢欲动的丫鬟。
“秦世兄若是毫无分寸,做出什么逾越之事,相信传扬开来,他也承担不起。”
“表妹果真是伶牙俐齿,倒不似从前那般温柔可人。只是倒不如从前那般亲近,称呼我做表哥。”
手掌中的手臂是极为纤痩,入手微润,宛如玉石。秦渊如此捏着,竟生出几分不乐意松开的感触,面上笑容却也是越发深邃。
“且我秦渊,何时强迫过谁?也不必逼迫个已婚妇人。”
姚雁儿姑且听之,亦从来不觉得如秦渊这等人,当真有什么尊严底线。只是若他们尚有几分资本之时,倒也难免自以为是做出所谓自矜举止。
及随他离去,姚雁儿挣脱手臂,静静说道:“秦世兄今日之举,可是有些逾越。”
秦渊目光轻轻闪动:“我身边妾室之位,如今相许,这是最后机会。”
“我亦早就告诉世兄,对所谓妾室之位并无兴趣。身为侯府正妻,却也绝不会自甘下贱。”姚雁儿伸手轻轻抚摸自己手臂,上面还有丝丝的疼意。
“表妹嫁为人妇,倒是开窍亦是不如伯爵府中那般愚昧,明明并非清白无瑕之身,却盼望能做我正妻之位。虽然不够知晓本分,倒也十分有趣。”
秦渊淡然一笑,仿佛无论何事都洞悉模样。
秦渊如此自我感觉良好,倒是越发让姚雁儿觉得无语,仿佛自己再多了话,凑在秦渊跟前却也是浑然无效。便是自己推拒得如此决绝,眼前男子也只当她手段罢了。只是如此情态,若全然怪罪秦渊自负似乎也并不是全对,谁让曾经的原主实在亦是太过于卑躬屈膝。
姚雁儿嗓音更也平添了几分清冷:“世兄想来便是太过于自恋,故此以为音娘受尽疼宠,仍然对旧事念念不忘。”
“当初不曾许你的妾室位置,我许你就是。便是惹些个非议,我也并不在乎。你自去求去,不必再多非分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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